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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起身,不同于之前的倨傲,对太尉和丞相拱手相送。
直到堂中再无人,我方施施然对外令道:“贺隼进来!”
然而无人应声。
良久,汤饼隔着门帘禀道:“主君还是出来看看吧。”
我皱眉,抢步出去,却见贺隼倚着檐下廊柱,睡得四脚朝天。
尔母婢也!我如今在政事堂都不敢睡,他小小一个郎中竟睡得这般惬意。
我怒然抬脚就要踹,汤圆眼疾手快,忙自身后抱住我:“主君息怒!他是朝廷命官!”
察觉我火气渐渐消退,汤圆才肯放开我。
汤饼则一直蹲在贺隼身前,此时回身对我轻声道:“主君请看,贺郎中眼下一片青黑,似是多日未眠。”
我走过去,俯身看一眼,而后静默无声地回至政事堂,取出我的雪雀氅,命汤圆给贺隼披盖在身上。
第90章 民风()
我低头略看一看贺隼,吩咐汤饼汤圆:“你们在这盯着,贺郎中快醒的时候,知会朕一声。”
说完,我正要返身回政事堂中相候。
没走两步,就听汤圆自身后唤道:“主君,他”
我示意他不要出声,回身站在廊下,居高临下俯视着男子缓缓睁开一双惺忪睡眼。
“醒了?”我没好气地抽抽鼻子。
贺隼似尚未睡醒,怔忡片刻方缓过神来。他揉一揉睡麻了的手脚,就势翻转半个身子跪倒,俯伏下去,身上还披着我的雪雀裘。
“臣御前失仪,死罪!”
我急于了解康国王子之事,因此并未当回事,只示意他跟上:“你随朕来。”
然而我都已走到政事堂门口,身后殊无动静。我讶异望过去,却见贺隼依旧保持着俯伏的姿势,没有动静。我抬眉,不会是又睡过去了吧!
“贺郎中?圣上在唤你。”汤圆蹲下,轻推贺隼。
贺隼声音清晰:“臣启陛下,礼部现有诸般杂事待臣去办。陛下若有训示,请即刻示下,臣定当洗耳恭听!陛下若无事,请允微臣告退。待诸藩国离朝之日,臣自当至陛下驾前领罪!”
我眨眼,听明白了,他这是把我当成了无理取闹的无知孩童!
被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官轻视到这个地步,我若再不恼怒,就可以直接禅位给刑岳了。
我倏然转头,目光凌厉如电。贺隼此时已跪直上身,桀骜之态,浑如一只伏地展屏的白孔雀。
我看一眼政事堂门外半人高的灯架,适才盛怒之下,我险些举起灯架砸人
好险,若我今日打伤贺隼,后果不堪设想。汤圆说的没错,他是朝廷命官,士可杀不可辱,即便我身为天子,即便他官微位卑,我又岂可伤他?
心思数转,我看着贺隼出神。此人无疑为能吏,性格孤傲清高。他既敢轻视天子,同样也不屑依附刑氏。似他这般的臣属,在朝中为数不少,通常官位低微却握有实权。
我暗自点头,长久以来我竟忽视了这些臣工的存在。若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便可在朝中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且因其位阶低微,在形成的最初不会引起刑氏过多的戒心。而一旦势力形成,将再无可逆转。
想到此,我顿觉眼前一亮,轻笑出声。
贺隼因我古怪的反应而抬头,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我悠悠开口:“贺郎中久在礼部,可知目无君上该当何罪?”
“回陛下,目无君上,罪当枭首弃市!”
“好!你也不必回礼部去处理藩司诸事,可自投于大理寺领罪。”
贺隼:“”
贺隼略显踌躇,不知是该谢罪,还是孤傲到底。
我故意叹口气:“人谁无死?可若因一言触忤君上便就死地,实在是莽夫之行!”说完我看一眼汤圆。
汤圆立即会意:“贺郎中还不快向圣上谢罪?圣上对贺郎中青眼有加,才会如此!”
贺隼抬头看汤圆,颇有些茫然,他用口型问汤圆:青眼有加?
汤圆急中生智,指着贺隼身披的雪雀氅说道:“贺郎中请自看,适才圣上见贺郎中睡倒廊下,亲自解下雪雀氅,为贺郎中披拂在身!”
我“哼”一声,背转过身,忍笑忍得艰难。汤圆这“亲自”二字,用的当真精妙!
贺隼轻“噫”一声,这时才顾得上低头查看正披着的氅衣。
良久,我身后传来朝靴厚底蹭过石砖地的趋步声。我转身,就见贺隼将雪雀氅高举过头,跪下道:“陛下恕罪,臣不知道”
他不知我会对他“青眼有加”,不知我会不计前嫌亲解袍氅为他披上。他不知道,我同样也不知道!
我对汤圆投以赞许的目光,同时接过贺隼手里的雪雀氅,这一次是真的亲自给他披上。
“朕看这用白孔雀屏织就的氅衣,洁然无尘、不事繁丽而自有光辉,与贺卿的品行倒颇有几分相似,朕便将它赐予卿了。”
汤饼和汤圆互看一眼,险些笑出了声。不过两日,我便赠出两袭珍贵裘氅,回宫以后不知要遭霜橙怎样一番数落。
“陛下!”贺隼语气中感激与悔恨交织——他感激的并非这雪雀氅,而是我对他品行的嘉许。
“朕今日本拟与贺郎中商议康国内乱,谁知郎中竟以朕为无理取闹!朕自回政事堂处理公文,不敢相烦贺郎中,郎中请回!”
我才刚坐在政事堂的矮榻上,眼角余光察觉门帘被掀起,我忙低下头,掩住嘴角笑意。
折其傲骨,嘉其品行,使其为我所用!
笼络的同时,不忘警示对方,朕为天子!
贺隼在我面前,一揖到地:“陛下。”
我淡然道:“贺卿免礼,自去搬张席子到朕近前来坐,朕有事相询。”
待他坐定,我终于进入正题:“朕想问卿康国民风。为何康国会有人长发乱须如野草滋长,且常年不沐浴更衣?”
贺隼疑惑道:“莫非陛下已见过那位康国王子?”
我想了想方才说道:“朕应是已见过此人了。”
贺隼拱手道:“陛下,请容臣为陛下讲说康国民风。”
我略一点头,贺隼站起身便侃侃而谈。
“康国为月氏族,世居祁连山北昭武城中。其民相貌高鼻深目,男子多须髯。康国人好饮酒、善经营,买卖可称锱铢必争。因其须发横生,康国男子或者剪发及肩、或者辫发束于头顶,至于陛下所言,这位康国王子,是个例外。”
“例外?难道这王子一贯不修边幅?”
“陛下说笑,并非如此。”贺隼爽朗一笑,“这位王子名唤康礼,年一十八岁,自幼受中原文化熏染。臣曾于五年前得睹王子风姿,风流蕴藉翩若惊鸿,与如今陛下所见判若两人。其国风俗,若家遭血仇则不得沐浴换衣,不准剪短须发。直到手刃仇人,才可恢复旧时姿容。王子便是恪守此礼,才会如此。”
我张张嘴,想到康仇那已破得条条缕缕的敝衣:“那要是衣服破到不能穿了,怎么办?”
贺隼看我一眼,抬眼望天状:“那他就要抓紧时间手刃敌人了。”
政事堂中陷入静默,而后爆出我和他的笑声。
第91章 贡物()
我万没想到,端然持重如贺隼,也会有风趣的一面。
贺隼笑着低头,在看见身披的雪雀氅后,却似突然想到什么,拱手道:“有一事臣却要提醒陛下,陛下若见到那康国王子,切不可随意赠予袍服。”
呃他好像说晚了
我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两年前长安城西市中,有一胡人男子敝衣穿行闹事,好心路人赠袍,却反被那男子一刀毙命!”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怎会如此?”
贺隼笑笑道:“康国风俗,凡是血海深仇未得报者,不可轻易受人赠物,除非是素昧平生之人,赠予他西域本国之物,又肯与之同席饮酒。否则就算是赠其连城宝物,也会被视为侮辱、轻视。”
“呼——”我又舒出一口气,总算是列祖列宗保佑,没让我弄巧成拙。
贺隼看着我乍落乍起的情绪,不由笑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我摸摸鼻子,沉吟片刻,暂时不打算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妥善安置好这位康国王子及其随从后,向他索借三样镇国之宝。”
贺隼眼中浮出迷惑,但还是躬身应诺。
提到康仇的随从,我难免想到胡虾蟆,此人会陪王子同入燕然馆么?康国内乱平定后,他是依旧留在长安,还是随王子归国?
我抬眼看向贺隼:“康国王子身边随同一名胡人男子,身材魁梧,你可知此人是谁?”
这一回贺隼没有即刻作答,他皱眉思量很久,才躬身说道:“陛下所说之人,臣好像见过,臣只以此人为王子随从,并未留意,陛下恕罪。”
我站起身,虚扶他起来:“贺卿连日来接见各藩使节,往来交接,评议贡索之物价值,偶有遗落之处在所难免,何谈‘恕罪’二字?——若是此人随同王子入燕然馆,着人暗中查探。”
“是,臣领旨。”
冬日昼短,自申时二刻公卿退班到现在,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天已擦黑。
因内侍不得入政事堂执役,便由轮值的书令史、漏刻博士入内掌灯。
贺隼见状说道:“陛下若无旁事吩咐,臣请告退。”
“谁说朕无事了?”我闲闲一笑,“若是朕没猜错,贺卿急于奔赴部司处理外藩之事。都这个时辰了,你不吃晚饭,难道使节也不吃么?贺卿不如留下和朕用膳?”
我虽是用了询问的口吻,不过其实并无可商量的余地!
我的态度前后迥异,用膳时贺隼偶然投来的目光有着猜测和不解,我只当不见。
直到晚膳结束,贺隼告退,我方拉了他手,徐徐说道:“卿这几日都宿于礼部值庐。”
我的语气笃定,贺隼问道:“陛下如何知晓?”
我指了指他的眼下:“朕观卿眼下青黑,便知是连日疲于奔命。朕命卿即刻回府,沐浴休息,顺便归慰细君。如今朝中派系纷争、依附权臣,似卿这般敢于任事、肯为实务的臣工已不多见。”
我的语气中不觉带出一点悲愤和无奈。
贺隼立即低声道:“陛下勿忧!其实像臣一般尽心于朝务政事的同僚并不在少数,只是苦于不得重用。”
我无声的笑了:“观其人而知其友,想来这些臣工当与卿为知交好友。日后还望卿向朕推介,朕亲政后自当用之不疑!”
晚膳后我登上步辇,贺隼直送到外宫门处,方才躬身恭送。
汤圆笑得相当有心:“恭喜主君!”恭喜什么,他不言明,我却已心知。
但是我没有因此战告捷而喜形于色,我坐在辇上,望着两队宫人手中摇曳的宫灯,感到迷茫。又结束了一日,距周慧分娩又近了一日。就算我眼下步步为营、谨小慎微,我仍因命悬一线而惴惴难安。
日月更替周而复始,三个月后的某一日,随着后宫中的那一声婴啼,一切都将不可逆转。
回宫以后,我吩咐饼饵,命其尽快查清贺隼平日结交及家族根枝脉系。
我确是允他用人不疑,然而我的不疑,是示之以不疑,是查验之后确信对方无可疑之处后的不疑,是心生疑忌却面色坦然、让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