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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几天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自己想是一回事,经他人之口提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轻轻舒出一口气,心里不觉轻快了很多。
馎饦继续说道:“人谁能无疑心?主君身为皇帝,高居御座之上无所倚仗,疑心较常人更重也是情理中事。但主君若一味多谋善疑,迟早被这疑心反噬了心智,主君现在要学会释疑。”
我反复掂量他的话语,深深吐纳几次,颔首道:“朕记下了,谢谢你秦兄。”
馎饦不答,欣慰的笑容中隐有苦涩。我自悔失言,昔日相府公子如今藏身于一袭宦官的袍服之下,提及姓氏只能让他感到屈辱。
我站起身:“唤他们进来吧。”
汤饼等人依次入内,霜橙、香橘带领宫女掌灯。
“山药、山楂”,我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眼花,闭上眼睛说道,“你们明日侵晨前往朱雀宫为周美人请脉,另外替朕带给她一句话。”
山药、山楂躬身道:“但凭主君吩咐。”
我缓缓睁开眼,心中同眼前一样,无限清明:“你们就说朕信她。”
第64章 夜召()
我扫一眼汤饼等人,除馎饦外,其余几人俱是愁眉不展。
“朕饿了!”我高声叫道。
汤圆似从梦中惊醒:“奴才即刻去传晚膳。”
汤圆退下之后,汤饼苦着脸说道:“主君,周美人初害喜时,是奴才和汤圆派遣山药山楂前去调理周美人身体的,山药山楂诊脉后确认的受孕时日无误。但是眼下主君明知周美人含冤,却无从查证。奴才跟鹿脯、驼羹商议半日,依旧无计可施。”
他话音未落,鹿脯和驼羹就不约而同点头。
“真的无法证实么?”我随口问道。
驼羹回道:“宫女温小玉和校尉贺鹫已死,现在是死无对证,主君要从何查起?”
我低头不语。
一向寡言少语的饼饵突然开口:“奴才倒是有个办法,主君何不明谕刑部和太尉府,开棺验尸,查验贺鹫尸首是否真的中毒。若是真如太尉府所言贺鹫死于心疾,不是就可以证明周美人清白了?”
我瞠目结舌看向饼饵:“你还能更没脑子一点吗?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对方已然做下这个死局,又为何偏偏留了贺鹫的尸首下葬,而不是烧掉?”
饼饵看看我,又看看鹿脯驼羹,满眼迷惑:“奴才说错了?”
驼羹叹口气,解释道:“若是主君明令开棺验尸,满朝文武、布衣黎庶,还有隔江观望的南梁君臣,就都知道主君后宫妃嫔同外人有染的私事了!你让主君亲政之后,如何面对满朝的衮衮诸公?”
饼饵听得冷汗涔涔,慌忙跪地叩首:“奴才没想到这一重后果,请主君恕罪。”
“你不过是想问题太简单了,何罪之有?不过朕不放心你,日后内秘阁的重要文书,你务必与鹿脯或驼羹商议之后再做决策,起来吧。”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道看似缜密的部署,险些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汤圆入内禀奏:“主君,传膳已齐,请主君用膳。”
我迈步向外殿行去,用最平常不过的口吻道:“去请崔婕妤入紫宸宫,与朕共用晚膳。”
汤圆跟在我身后,哭笑不得:“主君,这都二更天了,您是唤崔婕妤来用晚膳,还是夜宴呀?”
“不过才二更时分,有什么不可以?”我浑然不觉,“更深夜静才正好说话!”
我故意把话语说得耐人寻味。
汤圆面有难色:“主君知道现下各处宫门都已下钥,而且想来崔婕妤也已经就寝了,主君何不”
“睡下就把她再叫起来,朕今晚一定要看见她,快去!”我呵斥一声,不容置喙。
汤圆无奈,只得唤了四名内监去请崔婕妤。
内廷规矩,初更人定后,各处宫门便行下钥,宫殿监查看后,务必于初更三刻将钥匙上交宫闱局。
时值二更,我突然传召崔婕妤,紫宸宫侍监必须至宫闱局请钥匙,如此一来势必惊动各处宫门,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皇后便会知道消息。
我如此兴师动众,只为宠幸一个婕妤,我想皇后知道后一定会火冒三丈。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依照宫规,派遣彤史女官至紫宸宫记录妃嫔承幸时辰。
***
崔婕妤入紫宸宫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彼时我已用过晚膳,正等得昏昏欲睡。
“臣妾婕妤崔氏,奉召拜见皇上。”
崔锦华身着一袭月白色绫裙,简单的流苏发髻上仅簪一根银钗,鬓角一团淡粉珠花已算得她周身上下仅有的一点鲜亮颜色。
深夜被传召而来,崔锦华神色稍显不安,偷眼打量坐在一旁的我。
我坐在席褥上,并未起身,慵懒地向她伸出手:“婕妤到朕身边来。”
崔锦华迟疑了一下,便将手搭在我手心里,我收紧手掌,顺势将她拉坐到席褥上。
“手怎么这么冷?秋凉之夜更深露浓,以后朕再传召,记得多加一身锦袍再来。”
我没有放开崔锦华的手,小心为她焐着,还不时凑到唇边呵一口热气。
崔锦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境遇,她凝视着我:“皇上”
“朕突然遣人传召,可扰了婕妤安寝?”我温言问道。
崔锦华轻轻摇头:“臣妾尚未睡下。”
“这么晚还不睡,在做什么?”
“臣妾在灯下读书。”
她有问才答,不肯多说一个字。我被她这局促的神情逗笑了,宫中哪个女子不是在我面前竭尽所能地展现自己,鲜有她这般寡言少语的人。
我笑着逗弄她:“朕几次见婕妤,婕妤都是静默寡言,为何呀?”
崔锦华低下头去:“臣妾生来不喜多言”
“胡扯!”我想都不想就驳斥道。
我本想提说,上一回我与夏斯阙易装潜入丞相府时,崔锦华与姐姐纨素一番口角锋芒,哪里是不喜多言的人!但是思及皇帝与郡王隐藏形貌、私入相府,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我只好不提。
于是我改口道:“哪有似你这般的妙龄少女,生来寡言少语的道理!”
崔锦华猝然抬头看我一眼,面容隐有忧愤之色。
我心下一跳,隐隐觉得找到了突破口。
我故意放下她的手,声音稍显冷意:“锦华,难道你不愿入宫?你知道,当日嘉郡王执意要娶你表姐,朕恐伤了你崔氏颜面,因此要你入宫。你莫不是怨朕这个决定过于草率?”
“不!”崔锦华立即否认,“臣妾心心念念,都是入宫侍驾!奈何”
她眉宇之间的恼怒之色越发明显。
我面色稍缓,重又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呵一口气:“奈何?”
她欲言又止,我抬眸对她温雅一笑:“有什么话,是朕不能知道的么?”
崔锦华深吸一口气,说道:“家父本意是遣臣妾入后宫,以姐姐为嘉郡王正妃。奈何姐姐早欲飞上枝头,不甘心为嘉王妃。姐姐暗中买通家母侍婢,将我数次失言反复说与家母,导致家母恼恨于我,姊妹易嫁,要我嫁入王府,而姐姐得以入宫为妃。臣妾因此悔恨非常,发誓入宫后再不多言!”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复又皱眉,“嘉郡王有何不好,你们姊妹都不愿嫁他?”
第65章 无亲()
朝野上下尽知,我待嘉郡王与别的兄弟不同。崔锦华却没有因失言而流露惶恐,面色熙和恬淡:“嘉郡王殿下龙章凤姿,自是佳配。然而臣妾宁为天子嫔妾,也不愿做嘉王正妃!”
我听了不觉好笑:“这是为何?”
“臣妾在闺中便常听家严提说皇上圣资颖睿、允文允武,那时候臣妾便私心期望,此身若得在皇上身边执巾奉帚,便在无所求!”
我不动声色问道:“崔丞相时常在家人面前提说朕?”
“只是偶尔。”崔锦华似乎意识到不该道出丞相私下的言行,因此话又变少了。
但是这却勾起了我的兴致!
丞相崔煊少年成名,诗酒风流名动天下。太傅曾言此人年轻时自负才名,言行轻狂、落拓不羁。因流连青楼数日不出,遭御史弹劾,贬谪至苦寒之地。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崔煊不容于礼教,却引得天下文人士子趋之若鹜。
反倒是崔煊中年后转投刑氏门下,成了刑太尉的走狗,如今虽是门第煊赫、紫袍玉带,但却落得个声名狼藉的可悲下场。荣辱之间,不知得失几许。
“朕想听听,丞相私下里可有评说过朕?”
崔锦华嘴唇翕动,不敢再说下去。
“无妨”,我捏了捏她的手指,“你我夫妻私语,做不得真。卿姑且一言,朕听过即忘,可好?”
“家严曾言,虽不知皇上谋断如何,但是皇上聪慧异于常人,且悟性绝佳,只是锋芒太过,若不知收敛,恐非长久皇上恕罪!”
崔锦华无意中竟说出了丞相的不敬之语,她吓得俯伏在席上,瑟瑟发抖。
这一语在我听来,不啻振聋发聩。我忍下心潮起伏,若无其事将崔锦华扶起来。
“朕不是说过了么?听过即忘。”
崔锦华痴痴问道:“皇上当真不恼怒?”
“你看朕像是恼怒的样子么?”我笑了笑,“而且你肯说与朕听,便是对朕不藏私,朕非常欢喜。”
崔锦华轻轻舒出一口气,显是吓得不轻。
我眯了眯眼睛,情知情绪一紧一松之下,此时恰是她最无提防得时候。
“难道在你心中,朕就是动辄易怒的暴君么?”我拉她靠坐在怀中,慢慢说道,“你看今日在绮云宫里发生那样的事,朕不是也没有怒火冲天?”
“臣妾当时唯恐皇上下令处死周美人。”
她的话着实出乎我的预料:“怎么,你也同朕一样,认为周美人是被冤枉的?”
说这话的同时,我的目光不觉瞥向寝殿的一个角落。
崔锦华没有回音,她凝神我的眼睛:“皇上深夜传召臣妾,莫非是因周美人之事,皇上意欲向臣妾求证?”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对上她的眼神笑笑。
崔锦华难掩失落:“此事臣妾虽有觉察,可”
“先不要说!”我低喝一声打断她的话,同时抬手掩在她嘴上。
崔锦华口不能言,她蹙紧如烟双眉,眼波流转满是疑惑地望着我。
我充满邪气地笑了,在她耳边语声低沉缥缈如顷刻飘散于九天的烟雾:“朕深夜召你,只是想见你,与旁人无关。今夜,这北阁之中,只有你与朕!”
我放下掩在她唇上的手,猛地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寝榻。
被抱起的一刻,崔锦华因为失重,惊呼一声,随即双臂环住我脖颈,眼睛一眨也不舍得眨地盯在我脸上。
她此时已能言语,却似乎唯恐出声惊扰了眼下的欢好情浓。
我宠幸了崔锦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可怕的清醒和冷静,这是我以前绝不会有的。
我微抬起身,望向枕畔媚眼如丝而又意乱情迷的女人,心中涌起浓重的悲凉——我为洗雪一个女人的清白,却要用宠幸另外一个女人的方式。夏斯邦何其可悲!
皇天无亲,惟徳是依。皇帝又何尝有过亲情?骨血之亲如祖孙,肌肤之亲如夫妻,当面对皇权,或者相互利用,或者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