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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王自愿代皇帝领罚,皇太后却不忍六郎受责,老妇倒有些为难了皇帝!你的圣意为之奈何啊?”
我装没听懂太皇太后以闲话家常的语调说出的贬损戏谑,只垂下眼皮快速分析利弊得失。
“回太皇太后”,我冷静作答,“原是臣不听六哥劝谏,执意出宫,领责受罚自然无可辩驳。然而六哥是被臣胁迫,随臣出宫也是为求护驾。请太皇太后体恤母后怜子之情饶恕嘉王臣伤寒已愈,愿代六哥受杖。”
我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言辞慷慨担下了所有罪责,又顾全了孝悌之名,以致太皇太后听了良久不语,一时倒不好责罚于我。
刑岳及时替姑祖母解围:“太后娘娘,石奴心存孝悌也不枉您这些年的慈诲。好在他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又已知错,臣敢请娘娘开恩,免了他这回的笞杖。”
我略侧过脸去,不使人看见我眼中的疑惑。刑岳还在气头上,又怎会真心替我求情?
太皇太后依旧佯作怒色:“老妇看皇帝脸上毫无悔恨之意,他哪里知道自己错了?!”
我心下暗叹,却恭顺叩首道:“太皇太后息怒,臣确是知错了。”
“知错贵在能改!皇帝肩负山河帝业之重,却不思勤谨,肆意妄为!老妇看这冠礼之后的亲政大典,还是缓行为宜。”刑太后挥挥手,冯拂捧持龙首天杖躬身退下。
我傻眼了,没想到我苦等几年的亲政,就这样被无限期的延后了。
但木已成舟,我就算哀告求乞还有什么用呢?我双手在袖管里下死力攥拳,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臣领旨,谢太皇太后。”我深深行下一礼。
太皇太后还算满意,颔首垂泪道:“非是老妇苛责,实在皇帝过于顽劣,一味地任性淘气!今日尚且如此,以后亲政了还不知会闯下多大的祸端!老妇只恐死后羞见先帝和大夏的先祖!”
此言过重,一时之间徽音殿里除皇太后外,悉数跪地谢罪。
刑岳看我一眼,突然说道:“皇上早过了贪玩的年岁,臣想,或许皇上和六殿下此番出宫,意不在游山”
我耳尖动动,刑岳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太皇太后立时收泪,示意刑岳说下去。
“请太后娘娘即刻讯问李太傅,或可查得皇上和六殿下出宫的真正原因。”
我和夏斯阙面面相觑,却听刑岳继续禀奏:“青门卫来报,侵晨城门才刚开启,就见太傅独自一人,骑驴出城往东陵山去了。谁想皇上和六殿下竟也选在今日游山,这未免过于巧合。”
尔母婢也!刑岳这招含沙射影,分明是要釜底抽薪!
太傅和太尉之间素来不和,自从李太傅在政事堂据理力争,终于迫得刑氏同意为我行冠礼之时起,我就隐隐料到会有这一天!
刑太尉遽然起身,声如洪钟:“李休远堂堂帝师太傅,不带仆从独自进山委实可疑。臣请太后允准,将李休远交由刑部鞠审,臣定可审问出皇上出宫的真实意图!”
对于刑天这类的无礼言辞,我早就司空见惯,因此还可保持心平气和。但夏斯阙乍闻刑天要刑讯外祖李休远,当即勃然大怒一跃而起:“你”
我急急拽住他,并不理会刑太尉,只向太皇太后恳切道:“臣和六哥出宫时已过午时,刑骠骁适才言说太傅侵晨即出城门,想来臣等抵达东陵山时,太傅已经回府了。”
刑太尉声色俱厉:“太后,不可听信皇上的一面之词!请太后发下懿旨,彻查此事。”
“太傅尊为帝师,与太尉同样位极人臣,怎可轻言刑讯?!”夏斯阙忍无可忍高声怒斥。
他如此无视帝威,我就算再能忍,至此也是目眦欲裂。刑天,我以我的帝王血胤起誓,若有朝一日我得掌帝权,定要让你亲眼目睹全族血流成河!
我站起身,环顾殿上众人,声音清冷:“朕为天子,见或没见什么人,难道连一点承认的担当都没有么?”
刑太尉嗤之以鼻,太皇太后却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迎着太皇太后的注视,语重心长道:“太傅历经两朝忠心可勉,是以先帝曾托孤寄命,委太傅帝师之任。太后怎可因无端巧合,陷顾命重臣于刑狱缧绁?且太傅年迈,若有不虞,臣恐激起朝野之士的离心离德。”
陇西李氏一族,世代簪缨阀阅门庭。李休远更是一代文宗,声望震于天下士林——这也正是我尤为看重夏斯阙的原因!
太皇太后闻言稍显迟疑,刑岳适时言道:“皇上思虑周全,辅国公位尊名重,虽说独自骑驴出城的举动与身份不符,但也请太后娘娘体恤辅国公为帝之师,成其体面免其刑鞠。”
我真想冲上去掐死刑岳!
太皇太后心领神会,字斟句酌道:“辅国公年高德劭,致仕后加封正一品光禄大夫!命京兆府至陇西郡沿途远接高送,使辅国公荣归乡里。”
谁说太傅要致仕了?我如遭雷击,正自茫然就听刑岳朗声道:“太皇太后恩待老臣,懿旨到日,辅国公必望阙叩拜,感念娘娘的一片慈心。”
第31章 蠢笨()
太皇太后终于露出笑容,然笑意不达眼底。
“皇帝以为如何?”
我怔怔望着地上铺的花砖,几乎一字一顿:“臣,恭领懿旨,谢太皇太后慈恩!”
言毕,叩头在地。
当额头触及冰冷花砖的一刻,我紧咬住嘴唇,目眦欲裂。
然而当我再抬起头时,众人看到的,依旧是那张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面孔。
一场纷争,以我的铩羽宣告结束。
没有李太傅的据理力争,便没有我冠礼的如期举行。但是,眼下朝中唯一为我呕心沥血的人,就要被驱逐出去!
卧病的刑太尉转眼重新入朝,放眼朝中,已是刑家的天下。
从徽音殿退出,我站在台基上,沉默望向天边的如血残阳。
刑岳跟在后面出来,一如既往地执礼端恭:“臣刑岳告退。”
我突然自身后叫住他:“刑骠骁留步。”
刑岳应声站住,转身:“皇上还有何事?”
“恭喜骠骁将军,唾手而得玉蘅园。”依照祖制,长安洛阳,帝国的东西二都,周边五百里不得封赏外姓勋贵。
刑岳略作迟疑,拱手道:“臣正好有一言禀奏皇上。”
我施施然走过去。
“区区一座玉衡园,你能奈我何!”
我愕然抬眸,绝没想到刑岳会用如此嚣张恣肆的态度来和我说话。
“臣自从军以来,南征北讨、冲锋陷阵,历尽烽烟战火,几番险些殒命沙场。今日的赫赫战功、威名远播,都是臣用性命换来的!玉衡园地处长安左近又如何?我还未必看在眼里!”
刑岳一双黑眸如鹰隼般盯视着我,他一开口我就感到满腔的怒意扑面而来,看来我今日在帘栊上熏染的媚香,着实惹恼了他。
就算是我做过了,可是他又没因此吃亏!何必作出如此一副苦大仇深的姿态。
我“哼”了一声:“那么朕的帝皇宝座万里河山,将军能否看在眼里?”
“帝皇宝座万里河山么?臣只知道,居有道而得之、无道则失之。皇上现在形同一顽童,言行放荡不羁,为不耻之事尚沾沾自喜。不用臣觊觎你的宝座,自会有人取而代之!”
在他口中,我简直就是一无可救药的昏君!
“朕不问旁人,朕只问你,将军要做取朕而代之的乱臣贼子?”
刑岳眼中怒火更炽,那神情就好像他使出浑身解数演奏一曲高山流水,可是他偏偏看错了演奏的对象,将一头蠢牛引为知己。在积聚了对己对牛足够多的愤恨之后,他决定抄琴砸牛。
“皇上莫要忘了,前朝的乱臣贼子,也就是下一朝开国的英君明主。”
“所以将军要做周武王、汉高帝那样的人?”
刑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看天又看看我,语重心长道:“皇上,太皇太后允准李休远致仕,实在是圣明之举。你被他给教傻了。”
任何人,只要不真是傻子,被骂做傻子,都是要愤恨不平的——很多年后,当江山一统,当所有人都去了该去的地方,而我又在帝位上直坐至皓首苍颜,我才明白,有个人愿意当面直指你傻你痴,是多好的一件事。
可惜当时的我,还不懂。
我向刑岳走近一步,笑容可掬:“朕有一语,想告知将军。”
随着我话音的低落,刑岳不觉偏过脸来。
我心下暗笑,挥拳猛击刑岳面颊。在我看来,将传说中的战神打扑在地,其无限荣光仅次于做贵为天子威加四海。
但是出拳那一刻,我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疼痛,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的手指仿佛打在了坚石之上——刑岳几乎与我同时出击,以极其彪悍的力量,挡下我这一拳。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刑岳浓眉紧皱,脸色如夏日暴雨前的天空乌云密布,“无论剑术还是权术,发动攻击务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还未出拳,我已预知你的拳路,你不输还等什么!”
我的指骨传来一阵闷痛,几乎筋骨寸断。我竭力忍疼,就算是输,也不能失了颜面。
刑岳唇角露出讥诮的笑:“当初尚有一丝灵气,今日却是愚不可及。石奴,我真后悔当初教了你那么多,你的蠢笨让我一同蒙羞!”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皇帝、刑骠骁,你们表兄弟在说什么?日已西沉,再不走宫门就要下钥了。”母后与嘉郡王正要出慈寿宫,在经过我们时突然开口,这后一句自然是说与刑岳听的。
刑岳故意抬头看看夕阳,对皇太后躬身行礼:“臣与皇上闲话,不觉忘了时辰,多谢太后娘娘提醒。”
他先后向母后和我拱手行礼,依足了君臣大礼:“臣刑岳告退。”
我故意不理会,暗自磨牙。母后和善地点头:“去吧。”
我看看皇太后,又看看紧挨皇太后而站的夏斯阙,垂眸道:“母后若没有吩咐,儿臣也告退了。”
今日母后宁可舍弃我,也要袒护夏斯阙,我虽不敢怨恨,可终究是意难平。
我向皇太后行过告退礼,立即转身,谁知母后却突然叫住我:“皇帝。”
我只得回身,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问道:“母后还有何事?”
母后移步到我身前,欠身就要去拉我的手。我下意识闪躲,母后的手便僵在我眼前,母子之间气氛尴尬。
“手上怎么有伤?”母后柔声说道。
我抬起手,方才发现手背上一片乌青煞是可怖,是刚刚刑岳挡住我偷袭的同时,暗自发力弄伤的。
我若无其事将手隐于袖中:“可能是在山中爬下悬崖时不慎蹭伤的,儿臣”
我话还未说完,母后急忙侧转身问夏斯阙:“六郎,你手上可也受伤了?”声音中满是焦虑。
夏斯阙嘿然一笑,高高举起两只爪子在空中摆动:“母后安心,儿子毫发无伤!”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过来,嬉皮笑脸道:“我哪有十弟那么笨啊!”
我牵牵嘴角,也笑了。
“回去记得召山药给你上药。”
说来可笑,这几年我和母后都曾想过用各种方式拉近彼此的关系,但是事与愿违。我们母子愈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