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管鎏欠身道:“臣谢陛下遣医之恩!”
我摸了摸鼻子,他现下这病,好像我才是始作俑者。然而管鎏谢恩,并无戏谑嘲讽之意,他只是出于本份的恪己守礼。
山药山楂上前诊治后,又轻声讨论了片时,山药禀道:“主君,管公子染恙,固是起于惊吓,然而也与公子素日思虑过重,且又常怀忧恐之心有关。奴婢开出汤剂,若能再得山楂施以针灸,公子病势可祛除十之七八。”
我直接点头允准:“就照这般施治。”
山药山楂应喏,山药说道:“奴婢即刻下去开方,还要请管府贵仆依方抓药。”
崔子梓适时开口:“皇上有所不知,管尚书久病成医,府中囤积了不少珍贵药材。不如由臣与茅十一引了两位御前医官亲去检视,看是否足备煎药?”
“还是子梓想的周全。”我投去赞许的一瞥。
待所有人都退去后,寝室内只余下我和管鎏,我侧过身去端详他病容许久,叹了口气:“怎就这般怕朕?”
“管鎏胆小,陛下天威震于四海,臣平素每至君前,已然畏威怀德、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何况那一日面对的是,天子的雷霆震怒?”
我颔首:“朕以后,再不吓卿就是。”
我走过去,在他榻边的楠竹高椅上坐了,却低头不语。
“皇上此来,可是因南梁钱商在长安城东市开设质店、钱柜,特意同簪缨子弟做银钱上的买卖,并从中赚取重利?”管鎏一语道破。
“!”我双眉一颤,抬眸看他时,只见管公子眉目舒展,含笑望我。
他不是这几日都在养病么?如何知晓城中异动?
似已察觉我的狐疑,管鎏轻咳几声,解释道:“臣任职户部长官,执掌国中盐铁事,若是有人在家门口借银钱流动来兴风作浪,而臣无所察觉,那臣还有什么颜面做管氏子孙!”
第287章 求赦()
我为之动容,终肯坦诚道:“朕悔不该不听管尚书谏言,致使南梁有隙可乘,为今之计,该如何止患?还请管卿教朕!”
“臣惶恐!”管鎏神态自若,“陛下安心!臣这几日翻覆思虑,认为梁商所为、不过尔尔!故此臣才一直安然卧病,不予理会。”
他神色中轻松而又自信,可我却越发迷惑——银钱外流,京中衣冠子弟典押地契房产,难道也是“不过尔尔”?这说的未免也太轻巧了些。
管尚书笑得老神在在:“银钱属大宗重物,哪能迅速流往石头城?即便流通过去了,皇上想想,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地契房产更只是一纸空文,南梁就算得了长安城的地契又怎样?难道当真可以就此占据都城?”
我张张嘴,听出一些门道来。
然而就在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时,管鎏却正色道:“请陛下网开一面,恩赦夏可文死罪!”
我不悦道:“管公子这是要与朕讨价还价?”
管鎏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道:“贺侍郎曾于早朝时向皇上进呈夏可文策论,请皇上平心而论,此人才学如何?”
我沉吟了下,实话实说:“紫雕之下,亦拙之上。”
“皇上明鉴!”管鎏眼中浮起欣慰之情,“臣不敢欺瞒圣听,适才那番金银流通与地契空文的话,正是夏可文的见解!”
我默然,并不表态。
“夏可文曾对臣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者,嘉禾馨黍荐于祖宗;戎者,坚兵利器以御外侮。所以君上为政,首重粮草与兵器,之后才是藏于府库的金银绢帛皇上,臣与夏可文在太学同窗五载,深知此人精擅心算,可助陛下平准、均输之政,杀之可惜!”
我不动声色问道:“山药山楂诊脉后说你忧思过重,你这忧思,就是因夏可文而起?”
管鎏迟疑了下:“正是如此!皇上可否为臣之故,饶他不死?”
“食货之政,朕有卿一人足矣!”我对他点点头,“至于夏可文,此等贪生畏死没有气节的小人,不值得卿为他求情!”
我也曾深为赏识夏可文的才华,然而自从他在刑部狱中亲手写下供状,一切都变了。
管公子焦虑地摇头,声音清冷:“敢问陛下,那么杜亦拙呢?”
“什么?”这又跟杜亦拙有何相干!
“皇上当初待杜亦拙,不啻连城璧、千里驹一般爱重。可杜亦拙在妻子儿女尸骨未寒时,赶着投靠刑氏,入赘威国公府长安百姓皆诟其节行有亏,皇上却依旧爱护如心头之肉!”
“夏可文怎可与杜亦拙相提并论?”
“臣以为未尝不可!”管鎏额上皱如川字形,急道,“同样的事,为何在杜亦拙就是忍辱求全?在夏可文就是气节已失?为何杜亦拙得活、夏可文就要死?皇上如此凭一己之好恶妄论臣子之忠奸,是否失于武断了呢?!”
“管尚书!”此言过于逆耳,我忍无可忍低声呵斥。
管鎏吓得身子一颤,咳嗽憋在喉中几近窒息。明明已经怕得要死,却执拗的用眼神与我对峙,咬牙硬抗。
我看的无奈,探身将床前漆案上的茶杯推至他手旁。
管鎏嗖地一下端过去,边喝茶边不时抬眼,视线顺着杯沿小心观察我的脸色。
我揉揉眉心:“朕已被人兵临城下,哪有闲心去理论一颗墙头草的死活?”
“陛下何意?”管鎏皱眉。
我冷笑:“小管尚书既已察得梁商在东市搞借贷、玩飞钱,可知他们为何如此明目张胆?”
他轻轻摇头,凝思道:“臣以为必有上位之人授意,可”
“是梁誉”,我心中暗赞管鎏的灵慧,“梁誉现就住在紫气邸店,私下结交贡举士子。”
管鎏张了张嘴,一时因太过惊异而忘了言语,就在他与我相对默然之际,忽听窗外响起鹿脯的笑问:“唐侍郎也来探病?侍郎请稍候,圣上正在里面。”
我知道这是唐紫雕到了,于是起身吩咐一声:“请唐侍郎入见。”
帘栊应声挑起,唐紫雕两手空空独自进来,揖手为礼:“臣恭请圣安,皇上长乐无”
语声戛然而止,我不禁望过去,只见唐紫雕正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低头盯着我腰间佩玉出神。
我心下了然,却故意取笑:“哪有这般探病的道理?紫雕倒是两袖清风!”
唐紫雕勉强收敛心神:“皇上说笑臣原是前往紫宸宫请求陛见,不意皇上游幸行宫去了,所以臣才顺道来探望管尚书。”
我早听近侍说过,唐紫雕每到休沐日,便耽在娇妻的闺房里,尽享画眉之乐。他今日舍得出来,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之事。
想到此我不禁问:“紫雕何事见朕?”
唐紫雕回道:“是杜兄从开远门传信给臣”
“若是关于北胡人的话,就不必说了,朕已知晓。”
他拱手敬诺,并不讶异,倒是管鎏惊问:“北胡人?不是自从大将军征伐后,北胡便同我大夏交恶,再无往来了么?”
我想了想,轻描淡写道:“这几天一直有北胡人乔装成西域胡商,经由开远门进城,也投宿在东市紫气邸店。”
“杜兄极不放心皇上的安危,委臣敬禀,请皇上万事留神。”唐紫雕适时替杜亦拙说话。
我缓声道:“转告亦拙,朕与卿等君臣一体,卿等无事,朕便稳如泰山。”
唐紫雕欣然带笑,一揖到地——我虽贬黜了杜亦拙,可我相待之心,却始终未变。
我发现他在同我说话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瞄向我衣带上悬挂着的佩饰。
“这只双凤佩玉”,我亦低眸柔声道,“是朕新近才得到的,朕甚是珍爱。”
唐紫雕眨眼,眨去眼中泪意:“小妹贵人天性至纯,胸中不肯有芥子般微小的疑思,所以遇事总难免爱钻牛角尖。要是日后言行有所触忤,还请皇上”
“她很好。”我含笑,打断了唐紫雕的话。
茸儿既已是我的妃嫔,怎可由外人品评,就算是她的胞兄也不行!
第288章 挥拳()
我正准备问些紫雕小妹在家时的日常喜好,管鎏忽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莫名。
“皇上可知,刑部拟斩夏可文刑期,在哪一日?!”
这个我如何知道?我漠然耸了耸肩。
唐紫雕倒是记得,对管鎏道:“在下个月,四月初四。”
管鎏的眼神瞬即亮了:“陛下,梁誉此番行径,分明就是看轻我大夏朝野!雁过拔毛,他既来了,总要从身上拔下几根粗壮翎毛,才可放他归国!”
我问道:“卿且说说如何拔毛?”要是能把这只南来雁拔秃了才好!
“那就要看梁誉是否真的求贤若渴了。”
管鎏唇角扬起,眼中有算计之色。
“说到底,管兄还是要救夏可文性命?”唐紫雕幽幽问道。
“他不能死”管鎏眸色深沉,只说了半句话。
我听他二人一递一答,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朕面前,打的什么哑谜?”
“陛下圣资睿智,转念即可洞悉臣等所言。”管鎏略低下头,愁眉苦思,“可若是要同梁誉做成这笔买卖,皇上就要四月初四当日在东市附近才稳妥,可如何为之?”
“这事交给我来办,但我也不放心那个夏可文的品性,管尚书拿什么来担保此人?”唐紫雕对管鎏称呼官职,显是端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管鎏挣扎到这个时候早已气力不济,轻声道:“请唐相放心,夏可文若有异心、有朝一日威胁到江山社稷,臣与臣母、臣妹,请就极刑!”
唐紫雕轻轻颔首:“好!”
笑话!区区一个夏可文,怎会威胁到我的江山社稷?
我看看唐紫雕,再看看管鎏,很想出言动问,却因管鎏那“圣资睿智”的奉承,打肿泥鳅充胖龙,就是问不出口。
“放我进去!我要见我哥哥!”
一道细嫩的童声陡然响起,因被拒之于自家哥哥门外,很是委屈。
“小娘子,现在还不能进去哎呦!小娘子莫哭、莫哭!”不用看也可想见鹿脯此时的手忙脚乱。
管鎏露出紧张神色,咳了几声后小心禀道:“陛下,这是臣妹,婴齐。”
“鹿脯——”
鹿脯应了声,将正自啼哭的小小孩童抱进室内。那孩子泪眼望见哥哥,立时就不哭了,从鹿脯怀中挣脱出来,像只鱼圆一样跳上管鎏病榻。
“齐齐!你怎的来了?”
管鎏目光严厉,但却手执绢帕轻柔地揩去妹妹小脸上的眼泪鼻涕。
“佟姆姆说了,不让哥哥待客过久,恐伤了精神。”
我和唐紫雕相视一笑,原来这小丫头是来下逐客令的。
管鎏忙训道:“齐齐不可失了规矩!尊客降临,还不快去见礼?”
“哦”管婴齐虽不情愿,却还是走过来,“管氏婴齐见过两位郎官。”
我想到椒丘,探身牵起她的小手,直牵引到我膝前,含笑逗她说话。
小姑娘小小身量裹在枣红织金云锦里,头上绾结一对儿小丫髻,随着说话时小脑袋的晃动,双髻上的朱丝流苏一颤一颤的,委实可爱的紧。
管鎏才刚担保夏可文时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若不见婴齐,还不觉得怎样。如今这被押在斧锧之间的鲜活生命就站在我眼前,我才真正体会了管鎏用心之苦、发愿之坚!
管鎏的至亲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