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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愀然,纫秋的意思我已明白——随着刑天辞去太尉之位,外朝确立全新格局,我正逐步实现乾纲独揽、政自帝出的夙愿。而在后宫,眼下我可以再无顾忌的宠惜我一见倾心的女子,与她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然而当我看见南梁皇后妙龄时缦立梨花雨中的卓尔画容后,一切都变了!
想到此我顺手拾起卷轴,以一端轻轻挑起纫秋下颌,浅淡一笑:“让朕看看”
市井初见时我曾手持扇柄用这个姿势调戏她,当时我信誓旦旦要她做我的妾;现下我依旧保持这个姿势看她,却是准备将她拱手送人。
我仔细端详着纫秋的容貌,像!实在是太像了!我越看越觉揪心。
“怎的还是这般登徒子习性!”纫秋一如当年,抬手拨开我手中卷轴,却见我脸色渐转凝重,她不由敛容问道:“皇上似有烦忧,莫非与妾相关?”
我紧紧握住画轴,轻声道:“姜氏听旨!”
纫秋稍显迟疑,察言观色似已预料到什么,她缓缓起身,绕过石桌在我膝前跪下,抬眸凝视着我。
第248章 抗旨()
四周弥漫着春日里草木蓊郁润泽的气息,我却感到胸口如絮乱麻。
“御史中丞姜逢之女姜氏,纯孝美善,性婉德馨。朕嘉其德行,封临琼郡主,遣嫁南梁石头城,命宫闱局协同礼部承此婚仪嫁妆。钦此。”
我竭力保持着平和的姿态,若是忽略我说到最后两字时失控的颤音,那么我也的确可说做到了沉稳淡漠。
纫秋歪头盯视我的眼睛,烟眉轻蹙,嘴角抿起一个耐人寻味的自嘲冷笑。
那一刻,我和她一坐一跪,距离之近,直可望见对方眼瞳里各自的倒影。然而我们望向彼此的目光,却缈远如隔山河
“钦此?你今日见我,就为这事?”纫秋眼神里充满质问,“我在漪澜殿等了两年,最后就等来一道遣嫁石头城的圣旨?既如此你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我!”
她摇摇头,深感不可思议:“简直是荒唐之极!”
我听她语含嘲讽,并未动怒只觉心下凄凉,于是侧过头避开纫秋执拗的注视,冷声道:“姜氏,还不领旨谢恩?”
——年初贺隼受命出使南梁,回来后私下禀报,南梁宫闱气氛诡异,梁皇神情恍惚终日若有所失,皇太后则正紧锣密鼓的筹备选看仕女充实内廷,而竟陵王父子时常出入宫闱。
当时我便萌生了寻一酷似南梁皇后的灵慧女子遣嫁石头城,在问馎饦索要秦皇后行乐图无果后,不料却在华妃处得见当年卷轴,纫秋竟像极了绝世皇后的倾国容颜。且她入宫后从未承幸,这莫非就是冥冥天意?
我正想入非非,就听纫秋涩声道:“臣妾,抗旨。”
“放肆!”我虽做了二十年的傀儡皇帝,可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公然抗旨。被她如此轻巧的无视君威,我的愤怒可想而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可知抗旨不遵,当如何处置?!”
“不过是霆击而死,我便承了你这君恩!”纫秋端端正正叩首在地,“臣妾,请皇上赐死。”
我怫然起身,本欲以姜氏父母族人逼其就范。但我才刚扯动嘴角,就见几滴水珠自纫秋脸颊坠落,落在地上消失无踪。
她哭了?
我迟疑着伸手,在她脸上抹过,她滚烫的泪珠迅速打湿我的手掌,我叹息一声,重又落座,深深感到独对此女时的无力感:“你”
“妾想问皇上一语,天下女子何止千万,为何、为何偏偏是妾,遣嫁南梁?!”纫秋边哭边说,以致声咽气阻、泣不成声,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递过去卷轴:“你且自看。”
她抬袖抹去眼泪,接过卷轴急切展卷看画。我稍稍低头,静默凝视着她。
最初看清画面时,她表现出与我一般无二的惊艳,但她随即发现端倪,薄唇微动,却又欲辩忘言。她看看画中美人,再看看画卷左侧的题字,不知为何眼中浮上悲凉。
我从旁观望良久,终于探身向前,左肘支在膝上,右手握住她左肩——甫一碰触到她,我才发现她浑身抖如筛糠。
“南梁皇后早殁,梁皇情痴,悲伤难以自抑。”我徐徐劝道,“朕无意中得观秦皇后妙龄时画像,你也看到了!若非你与南梁皇后形貌酷似,朕又如何舍得?”
纫秋含泪哂笑:“佳人命薄,君王情重!依妾浅见,这位绝世皇后虽盛年早夭,可此生得遇良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不理会她的贬损挖苦,顾自说道:“朕意已决,自即日起朕将命女官去漪澜殿教习南梁宫廷仪规。你入梁宫后要先成为梁皇宠妃,而后自会有人接应你。”
纫秋逐渐从慌乱中恢复冷静,只见她眸光忽闪,试探问道:“难道你想让我效仿西子,行美人计?”
想明白这一点,她不待我答言,语气里充满希冀:“皇上,若是可以另寻一女,相貌毕肖南梁皇后,那么臣妾就不用远嫁石头城了,对么?”
我正迟疑间,就听她语速极快继续道:“臣妾有一妹名唤蓉润,皇上也曾见过。蓉润年方十四,正值将笄之年,且臣妾家遭变故时蓉润尚年幼、不知世事,故尔性情较臣妾柔婉,与画像形神俱似!皇上不如遣嫁蓉润!”
我闻言心生反感,我尚且为救兄弟不惜出入生死之境,她却眨眼间就可舍弃亲妹,其狠心绝情远胜于我,这样的女子,委实不宜再留在宫里了
我迎着纫秋满怀期待的目光笑了,双唇轻碰:“不妥。”我对她眼中蹿动的火苗视若无睹,近乎无情地说道,“你既已言明这是美人计,就应该知道,形神兼备固然重要,然而朕更看重你的聪慧机敏!”
美人计精妙之处,就在于这被选中的美人,身处敌营要随机应变、巧惯周旋——万一不慎被南梁君臣识破,反成了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我依稀记起西市茶馆外那个央求姐姐为买杏花的小丫头,当时还是一团稚气,遇事瑟缩怯懦,只会一口一个“登徒子”的骂我,实在难委重任。
想到这里,我决然摇头。
纫秋察觉我心意再无转圜余地,终于慌神:“皇上!我是太皇太后亲下懿旨,选入后宫的从三品容华!我已做了你夏帝的妃子,如何还能再嫁梁皇?!”
“容华并非主位,册封时既没有临朝宣制,更无需谒庙行礼。何况”我狠狠心,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你入宫至今都还没有承幸,合该远嫁石头城。”
“一派胡言!”她豁然起身,眼中怒火几欲焚毁天地,“夏斯邦!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亦随之站起,声如寒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为天子,对天下子民有生杀予夺之权,难道独独不能对你发号施令么?”
在君权前,她哪里有拒绝的资格?
这时汤饼馎饦等人都听见纫秋那声厉喝,忙快步行出殿阁,立于廊下满面忧虑。
纫秋身子一凛,似被抽去了所有的气力:“没错我怎么忘了?你是皇帝九五之尊、天下一人,唯独不是我的”
第249章 藉田()
纫秋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咬唇苦笑,像是在嘲讽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微抬下颌,负手道:“你既明白此理,就领旨罢!”
她与我对面而站,顾自全神贯注凝视着我,仿佛对我有了新的认知。她投来的目光为我所嫌忌,因为其中的陌然沧桑,竟与刑岳如出一辙。
风过,吹起枝条婆娑,吹落海棠花苞。无数浅粉嫩粒在我们之间簌簌洒落,我抬眼望天,面无表情。
突闻脚步声渐行渐近,我侧头望去,只见馎饦正向这边走来。
纫秋也远远的看了馎饦一眼,转而对我正色:“皇命昏庸,是以妾不敢奉旨。臣妾自回漪澜殿待罪,刀砍斧削,妾愿一身领受,幸勿罪及家人!”
说完她敛衽为礼,容色平静躬身告退。
馎饦走到我身边,望着纫秋离去的背影:“主君”
“取酒来!”我打断他的话,只想一醉方休。
紫宸宫原存的桑落酒和蒲桃酒都被我尽数给了麒儿,蒲桃美酒味醇、桑落酒浓烈易醉,其实不惟麒儿喜欢,这也是我平素常饮之酒。
馎饦率领内侍捧出十余坛酒放在地上,我随手抱起酒坛,拍开封泥,豪饮如鲸吸江海,直喝到酒坛底儿,我嫌恶皱眉:“什么阿堵物?味道甜腻寡淡,也配称酒!”
我瞥了眼酒坛上所贴的朱红笺,红底墨字“百果旨酒”,我揉揉眼睛,心下纳罕——百果旨酒由数十种佳果酿制,我曾连饮九坛不醉,怎的今日所饮还未及解渴,看酒笺上的字迹竟已模糊不清?
酒能醉人,便是好酒。我点点头,又拎起一坛酒破封痛饮,冰冷的酒浆穿过喉咙直入腹肠,瞬间浇熄上一坛酒带来的燥热。
我扔下空坛,正俯身准备再取酒时,在一旁默立许久的馎饦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夺我酒坛!
“放肆!退下!”我勃然大怒。
馎饦谏道:“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休要恣意酗酒、伤损御体。”
他已祭出江山社稷,我还能再说什么呢?皇权帝祚,既赋予我无上的权力,同时也是我无形的枷锁,若我可以随心所欲,怎会舍得遣嫁纫秋?
我摇摇头,准备回殿就寝,然而起身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主君!”馎饦抛了酒坛,一把扶住险些倒栽葱的我。昏睡前刹那,我不禁苦笑,枉我自恃酒量惊人,两坛果子酒竟也能让我喝得烂醉如泥!真是丢尽麒儿阿兄的颜面。
翌日侵晨,我是被馎饦强行唤醒的,甫一坐起我就捂住脑袋:“头疼!”
馎饦只得坐在我身后替我揉按额角:“主君昨日”
“朕记得今天休沐,没有朝会。”我打断他的话,口齿不清的说道。
寝帐中侍立的香橘和汤饼相互对视一眼,又齐声重重叹息。
馎饦适时提醒:“主君莫非忘了?仲春二月,司天台禀奏今日吉期,须行藉田礼,天子亲耕。”
我直接倒回枕上,欲哭无泪——亲耕礼并非不能找人代我前去成礼,可通常都是天子年迈或病入膏肓才会如此,何况今年情况还有些特殊。
我咬牙切齿:“司天台占卜的好日子!”
“主君还请尽快起身盥洗更衣,若是误了时辰,太常寺恐怕就又要有的说了。”鹿脯在寝帐外小声催促。
“太常寺”我出神盯着帐顶若有所思,倏然撑坐起身:“鹿脯进来!”
我不过才吩咐了三两句话,鹿脯立即意会,匆匆退下——纫秋远嫁南梁已是无可更改的决定,但总要让她心甘情愿才好。
我昏昏沉沉由霜橙等人服侍更换冠冕礼服后,在晨色熹微中登上天子耕根车,仗钺翠氂、仪仗卤簿摇摇行向南亩。
我因宿醉而头晕耳鸣,勉强靠在车壁上欲睡还醒,满心腹诽这劳师动众的藉田礼。
藉者,借也。藉田意为借民力耕田,天子藉田亲耕,旨在起到表率、劝农的作用。而今年的藉田大礼,尤其为朝野臣民所瞩目——
去岁关陇河内赤地千里,灾民流离失所,幸得南梁同意借粮缓解灾情,大夏则须以两年为期还粮。然而,我曾为瓦解榷马司下劝农诏,后又因安置流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