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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悬在半山腰的扈卫也在空中拱手为礼。
张放先抬头示意了一下,再双手平托:“无须多礼,各司其职。”
“诺。”一干扈从又各自忙开了。
在羽希的引领下,张放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山道攀上山腰,在一个凹陷处看到一包包摞起的炸药包。还有一个个凿出的石眼,也塞满了炸药。
是的,炸药包。这就是渭水别庄的火药研发基地最后的储存——五千斤炸药。
当初张放刚从牂牁归来,得知王氏一党对自己的渭水别庄虎视眈眈,为防万一,决定正式搬迁。所有的人员、设备、材料迁移一空,只留下部分成品炸药。这些炸药,除了今日送皇太后上西天的那个匣子之外,其余所有存货,全运到此处,准备——炸山!
这条山谷是渭水以南横贯东西官道的必经之处,一旦山体崩塌,堵塞道路,就只能渡河到渭水北岸,从美阳穿歧山,多绕一个大弯。
而这,就是张放摆脱追兵的关键一环。
跟在后面的韩重有点不放心:“五千斤的药量,能炸塌这半边山么?”
羽希很明确回答:“不能,也不必。”
“啥意思?”韩重摸不着头脑。
羽希招手唤过那个在山凹处布置引线的扈卫:“这是小马,纪孟的高足,炸点布置由其负责。问他就好。”
山道窄仄,不便行礼,小马向张放、韩重顿首致礼,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五千斤其实能削掉山头一角,堵路是够了,但小的想,要堵就堵得一个人都过不来。经过小的仔细勘察,那处凹陷有个很长的裂缝,延伸差不多半个山头……”
听到这不要说张放,就连韩重也明白了。利用地利,加炸药之威,削平半个山头,彻底堵死这条官道,绝了追兵疏通之心,乖乖渡河绕圈子。
“好,就这样。”张放拍拍羽希肩膀,“布置好后,你、小马,再加一个了望扈卫,三人组成爆破组。完成爆破任务后立即追赶队伍,我会沿途留下路标指示。”
“诺!”
……
武功也算是三辅要津,往来商旅颇多,因近天子脚下,治安一向没得说,然而今天——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随着这声大吼,一支箭矢射出,入地盈尺,尾羽剧颤,距离最前一个旅人脚面只有两尺……
商旅行人全吓傻了,轰然而散,向武功城逃去。
羽希收弓哈哈大笑:“主人这几句台词还真是不错!小马,准备点火,手脚利索点,等会武功城捕盗巡卒就要来了……”
羽希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羽希反应很快,迅疾转身过程中,箭已上弦,弓张开——啪!一道寒光闪过,弓折箭飞。
眼前情形,令羽希气血下沉。
了望扈卫捂着脖子,软软倒地,身下全是血。正准备点火的小马手腕被削断,人飞出七八步外,断腕处鲜血狂喷,脸色灰败。
一个戴着竹笠的人,正收回系着长链的染血砍刀。
“你……你是何人?”羽希惊怒交集。怎都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己方就死的死,伤的伤。
那人掀开斗笠,哈哈大笑:“不枉我风餐露宿潜伏这么久,终于逮住一个可致张放死地的机会了。哈哈哈!”
看到那张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的脸时,羽希瞬间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侬罕!”
这人居然是当初郎山之役结束后失踪的侬罕!他为了复仇,居然追到这里!而且听其所言,已经埋伏了好些天,最后等人手最少时,才发动致命一击。
侬罕面色狰狞:“没错,就是我,张放剑底游魂侬罕!不过今日我要让那个富平侯明白,就算是个游魂,也能缠死他!”
“呀——”羽希大吼一声,拔刀俯冲,垫步跃起,当头劈下。
锵锵锵!刀锋磕碰,火星四溅,人影乍合猝分。侬罕稳稳站立,而羽希则倒飞寻丈,重重撞在岩石上,口吐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羽希长于骑射,近身肉搏不是长项,而侬罕的身手犹在彪解之上,他自然不是对手。
侬罕狞笑走近,弯下腰,双刀交叉架在羽希脖颈,只要双刀交错一划,就能把羽希首级绞下:“小子……”
声音戛然而止,火速转身——铮!一剑正正刺中双刀交叉处。火花照亮了两张横眉倒竖的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侬罕,盯你很久了!”
侬罕又惊又怒,却认不出眼前的青年是谁。
羽希抹了一把嘴角血渍,定睛一看,欣喜若狂:“子进!你、你没死!”
青年呲牙一笑:“这混蛋都没死,我怎会死。”
刘枫刘子进,羽希的老搭档,少年扈卫队队长。当初夜郎王府惊天一爆后就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追踪侬罕,关键时刻果断现身。
“没死?那现在就死吧!”侬罕双刀舞成两团飞轮,时而变成链子刀,倏远倏近;时而变成正手刀,势大力沉,防不胜防。
交手不过短短数十息,刘枫脸颊、双肩已出现几道血痕,险象环生。斗得酣处,刘枫突然改单手为双手执握,声如裂帛,奋力死磕。
当!侬罕左手刀被击飞。
侬罕在力量上确实胜刘枫一筹,但单手对双手本就力亏,加之侬罕的左手缺了一指,握力稍弱,结果被一击脱手。
侬罕来不及将脱手的左手刀拽回,仓促以右手刀格住刘枫平推来的剑刃,左手张开掐住刘枫脖子。
刘枫双手死命向前推,只要突破防线,就能给对手胸腹来个大开膛。
侬罕右手刀苦苦顶住,左手越掐越紧……刘枫的舌头吐出,脸色紫胀,力量渐渐流失,剑也被刀一点点顶回……
眼见刘枫就快顶不住时,眼角人影一晃。羽希将一物往侬罕后领子一塞,奋起余力将侬罕撞出几步,拉住刘枫大喊一声:“卧倒!”
二人搭档已久,心意相通,同时卧倒。
侬罕趔趄几步,看见二人古怪样子,心里发慌,反手伸入后领乱掏,却一时掏不出来,惊怒大吼:“你、你塞了什么……”
轰!
侬罕上半身炸得粉碎,只有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咕咚咕咚直冒血。
刘枫看呆了眼,连溅得满脸血污都忘了擦:“雷炮何时有那么大威力了?”
羽希抹了一把血污,呲了呲牙:“我塞了一捆。”
刘枫:“……”
羽希伸出手:“来吧,完成任务,然后追赶主人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后会无期】()
“砰!”
一枚双龙盘柱玉壁摔得粉碎。
“张放!你……你好……”刘骜几乎气疯了,每说一个字,声音颤抖得不行。
堂堂皇太后,背着自己矫诏取大臣之命,这已经够荒唐了。更离谱的是,被索命的大臣居然胆大包天,策反传诏谒者,以火药(其实是炸药)暗害皇太后……千古未闻如此悖逆之事。
大逆不道!
可怜的苟参,他就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那致命黑匣可是他亲自送到皇太后手里,并要了皇太后老命。有没有动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造成的恶果。
有随行死士为证,有长乐卫尉力证,苟参说破天都没法让人相信他与此事无关。此刻他已被当成同谋打入死牢,只等缉拿主犯张放归案后,二人一并处以极刑。
由于事涉皇室秘辛,这件案子由丞相王商与新任光禄勋、平阿侯王谭、御史大夫张忠三大重臣联合调查。所有调查结果,必须第一时间向天子禀报,概不得外泄,否则严惩不贷。
其实不用刘骜说,三大臣那个不是官场人精?此事轻重怎会拎不清?
无论是皇太后矫诏杀大臣,还是大臣串通谒者以利器暗害太后,传扬出去,皇室的脸,朝廷的脸都要被丢尽。因此尽管事实真相很快查清,刘骜给出的指示却是“太后暴毙”,以及“富平侯叛逃”两个含糊不清的罪名。所有涉事者,包括当日随行死士、长乐卫尉、长乐前殿当值内侍、宫婢、甲士,一率缢杀。
随后,刘骜一口气下达三份诏令:一、派出谒者,四百里加急,飞驰敦煌。命令敦煌郡守一见逆犯张放,立刻拿下。二、遣射声校尉率三百北军骑士,衔尾追击。一旦见到逆犯行踪,立即捉拿,死活不论。三、查抄富平侯府,捉拿张氏满门。
天刚蒙蒙亮,富平侯府就被数百执金吾缇骑团团包围,星星点点的火把,杂乱急促的蹄声,绞碎了“北阙甲第”戚里拂晓的宁静。
带队查抄的就是执金吾王根。
痛失最大靠山皇太后的王根已红了眼,什么风度都不讲了,更别提什么给面子。明明可以叩门,他硬是让缇骑用撞木把朱漆铜环泡钉大门生生撞开,缇骑蜂涌而入。
“先拿下张班氏,其余姬妾,一个也别跑了!”王根负手而入,跨入大门第一句话就带着腾腾杀气。
然而把整座富平侯府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出几个活人。其中妇人不过十来个,年纪最轻的都过四十了。别说张班氏、姬妾了,连年轻点的婢女都没有。
王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定下神后,当即派人往宫里禀报,请求下诏令京兆尹王章彻查全城,尤其是张氏诸产业,将有可能藏匿其间的张氏诸内眷揪出来。
王根刚把人派出去,就有缇骑前来禀报:“找到一人,自称侯府家令。”
家令!这可是侯府大管家啊,必定知晓张氏诸内眷去向。
王根一喜旋怒:“既是重犯,为何不带过来?”
“那家令说,请执金吾移玉,有重要事物交与天子。”
王根一听也愣了一下,难怪缇骑不敢动粗,赶紧请示。
“去看看。”事涉天子,王根也不敢怠慢。
房门大开,一灯如豆,一人背光端坐,高冠深衣,神情肃穆。廊外阶下,是一群手持火把的缇骑,分列两侧,虎视眈眈,但谁也不敢造次。
这是王根进入院子后第一眼看到的情形。
“可是执金吾?某富平侯府家令张敬臣。”
王根淡淡点头:“有何重要事物交与天子?”
张敬臣从袖里取出一封密信,置于地上,中指点住,慢慢向前推移:“这是家主临行前交给某之书信,请转呈天子。”
王根示意缇骑取来。有了皇太后前车之鉴,王根拼着私窥密信的风险,也要细查一番。先是缇骑,再到司马,最后是王根。一遍遍过手,反复验看,确认密信无炸药、无毒药、无不明什物,这才放下心来。
王根置密信入袖,抬头喝问:“家令,汝主母张班氏何在?富平侯诸姬妾何在?还有这府里上千家奴为何只剩数十人?人都到哪去了?何时走的……”
王根一连串问题还没问完,就发觉不对——老家令的苍头软软垂下,无声无息。
王根眉头一跳,脱口疾呼:“拦住他!”
来不及了……
老家令嘴角一缕黑血昭示着,一切都来不及了……老家令没有遵循张放的吩咐离去,他一辈子都在侯府度过,生于斯长于斯亦将死于斯。求仁得仁,不外如是。
半个时辰后,王根带着密信直入宣室殿,向刘骜禀报难堪的查抄结果。
若换一个人,震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