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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会有事,但有什么事呢?最近自己貌似没惹到这女人吧……带着满腹疑虑,张放随淳于长走宫中廓桥便道出未央宫,来到长乐宫正门(西门)。
其实沿宫中廓桥,可以从未央宫直抵长乐宫,刘骜与皇后走的就是这条便道。但张放是外臣,还是规规矩矩走正门禀报而入才好,可不能让皇太后揪住小辫子。
就在张放与淳于长向长乐宫卫尉署印备注(相当于现代进入高级小区要在门卫室签名一样),正要入宫时,宫前传来轻快的马蹄声与车轮轱辘声。二人抬头望去,看清车侧悬挂着的家徽,微咦一声,均想:“不知是平恩侯家哪位女眷来请安?”
平恩侯,就是许嘉。他的次女是皇后,按民间的说法就是儿媳。儿媳向生病的婆婆请安,儿媳的姊妹或妯娌来助力也是人之常情。
一只保养极好的白暂素手探出,将车帘拨开……淳于长啊了一声,一溜小跑来到马车旁,刚露出八颗牙,伸手做出欲扶的姿势。
车里的女人嫣然一笑,伸出手——却不是给淳于长,而是遥遥向张放招手。
“张羿啸,可否扶小妇一把?”这女人,竟是许皇后的姊姊许靡。
对于这个女人,张放的原则是不沾,但也不惹。如果他置之不理,绝对会惹毛这女人,没有人会傻到为了这点小事惹皇后的姊姊。
张放笑容满面,一脸荣幸地走上前,很得体地扶住许靡的手臂,并抬起一足踩在车辕上,不动声色扶稳许靡想靠过来的丰腴娇躯。
马车踏板的位置有限,张放一过来,淳于长就得靠边站。
淳于长很识趣地站在侧后,一脸谦卑笑意,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恨意。
许靡一落地,张放便彬彬有礼松开手,后退一步,做出请先行的姿势。
许靡以袖掩口,轻笑一声,向张放抛了个媚眼,娉娉婷婷向宫门走去。
张放刚刚踏入长秋殿,合袖向殿上一揖:“臣张放,拜见皇太后,谨祝皇太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然而,张放并没有等来一声“起”,而是一个妇人蕴含着怒气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富平侯,你很好啊,连皇帝都成了你的家人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阴 招()
“少子,怪我失言,累得你被母后责难。”
从长乐宫到未央宫的廓桥上,刘骜与张放同行,张放稍稍落后半步,所有护卫内侍都在十几步外小心跟随。至于许皇后,则留下陪皇太后顺顺气。
嗯,王政君这个病,就是被气出来的。起因是刘骜当初一句戏言,而张放无辜受累。
当初张放大婚之夜,刘骜趁着出宫良机,偷偷逛了一把烟雨阁。结果回来晚了,正碰上宵禁。在被执金吾司马拦下盘查时,说了一句“我乃富平侯家人也。”
当时凭这句话,把执金吾司马吓退了。然而刘骜没想到的是,这一幕正好被一位御史目击,当时把那御史吓得不轻。御史当然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一直将此事埋在心里,绝口不提。
直到最近,这名御史因犯事被下廷狱,被拷打得迷迷糊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招了出来。
廷尉早已投靠王氏,知道王氏与富平侯有隙,便将此消息透露给皇太后与大将军。王凤倒没打算用这把柄对付张放,一是还没到时候,二是这把柄略弱,杀伤力不足。但王凤克制,并不代表皇太后能忍。
天子白龙鱼服,已经够让她这个当妈的窝火了,还整出了这一出——你是富平侯家人,那我成什么了?
于是,皇太后发飙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刘骜这话也不算太离谱,他与富平侯本就是亲戚么。但在皇太后看来,这简直是自降逼格,实不能忍。再想到上回皇帝微服与富平侯跑到阳阿公主府游幸……一怒不可遏。
就在长秋殿上,刘骜与张放都被皇太后狠狠训斥,声音之大,连在配殿等候的一干来探望请安的皇亲贵戚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脸上表情各异,幸灾乐祸者有之;表面不屑心里酸溜者有之;为富平侯担忧者亦有之……
末了,张放还受到严厉警告,若再有损害天家名声的行径,必黜出长安。
张放记得,历史上的那个张放,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而被王政君黜出长安,贬为北地都尉。真没想到啊,宿命的羁绊如此强大,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依然难以避免。还好,他是张放,不是“张放”,王政君想动他,没那么容易!
张放停下脚步,深深一揖:“陛下切勿自责,否则臣无颜自处。”
刘骜也停下脚步,眼里泛起一抹笑意:“今日之事,令我想起少年时我们偷偷潜入长乐宫地道,事泄后一同被母后训斥的情形,还真是像啊!”
张放也笑起来,他并没有这样的记忆,但完全能够想像,更有满满代入感。
“所以,这一刻,你我是刚刚被尊长训斥的家人,并不是君臣。”刘骜的脸上,少有的显露顽皮。
张放也是放得开的人,闻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走地道回未央宫?”
刘骜一愕,旋即抚掌大笑:“正是。”
……
大将军府,王凤正一边批阅奏报,一边听外甥淳于长禀报今日在长乐宫发生的事。
淳于长说得眉飞色舞,王凤却头也不抬,批阅一封又一封的奏报,似乎在听似乎又没听。
淳于长说完后陪笑道:“今日皇太后凤仪威凛,把那张羿啸好一番教训,估摸着他要夹着尾巴一段时间了。”
王凤听罢却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淳于长恭恭敬敬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良久,王凤案上厚厚一沓奏报只剩薄薄几封时,他才搁笔、净手,挥退侍从,端起一杯热汤饮了一口,闭目不言。少倾,王凤睁开眼:“子鸿,可知此汤为何?”
淳于长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懂献丑不如藏拙之理,很老实地摇头。
“这是茶……哦,因来自巴蜀深山,故称‘云雾茶’。张羿啸于前些日子在王子威的宴会上分赠在座诸宾,朝中二千石以上高官各赠一份,想必不久之后,此物将大行其道。富平侯又多了一项进账。”王凤端杯低头又饮一口,品咂微喟,“这个张羿啸,倒是人才。文能经世,武能安邦,便是这饮食之事,也有奇趣之举。”
淳于长陪笑道:“人才倒是人才,可惜不识实务。”
王凤放下茶怀,沉吟不语,被淳于长的话所触动。说实话,像富平侯这样的金牌世家,原本就属于王氏拉拢的对象,之所以造成如此对立局面,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首先是皇太后莫名的恶感。女人若讨厌一个人,那是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富平侯则有足够多的理由令她厌恶。
其次,是六弟王立与张放的仇怨,这是个死结。不过,若有必要,王凤可以压制六弟的复仇欲念。他所需要的,只是张放做出一个表态。王凤相信,以张放的聪敏,必定知道怎样做才能缓和双方关系,只以向自己低头,化解怨隙,投靠过来都不是不可能。遗憾的是,这么机敏的一个人,居然什么都没做,反而多次针锋相对,最近更是与他的死对头王商走得极近,貌似联盟……
“有才却没有眼力,识人却不识大局。这张羿啸,终究只有小聪明,缺乏大襟怀。”王凤端起茶,淡淡道,“等他多吃苦头,就会明白。”
淳于长眼珠一转,趋前低声道:“舅父若想让张羿啸吃苦头,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王凤微皱眉:“不痛不痒的亏,就算了。”
淳于长低笑:“应该够他喝一壶。”
王凤这才稍微有了兴趣:“说说看。”
淳于长便将今日在长乐宫前遇到许皇后姊姊许靡之事说了一遍。
王凤听完后脑海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值得玩味之处,这时耳边传来外甥低语:“他在扶许靡时,许靡想往他怀里倒,为了稳住许靡身体,他抬腿踩在车辕上……”
王凤眼睛一亮,捋须豁然大笑:“原来如此……哈哈哈!不错不错。恩平侯一向与富平侯友善,此事可做为一根楔子,令二人互起龃龉。有趣有趣。哈哈哈!”
第三百九十七章 哥是穿内裤的!()
六月二十二,逢五大朝会。这一天,只要是在京的在职官员,没灾没病的,基本上都要来应卯。
张放来到未央前殿外的候朝房时,看到一群官员扎堆,围成一圈施礼问好。圈子中央是谁,一时看不真切。张放正考虑要不要过去,这时圈子裂开一条缝,一人使劲向自己招手。定睛一看,却是许新。
这位小伙伴也已长成昂藏须眉,不过性格偏急躁,也爱惹事非。所以天子想重用不敢重用,只给他一个谏议大夫的清贵衔头,慢慢熬资历磨心性。
小伙伴招手,张放没理由不过去,一进圈子,啊呀一声,也急忙弯下腰去。圈子中心,众星拱月,一身着赤色夏服,腰间露出侯爵紫绶的老人,正微笑颔首。
平恩侯许嘉。
这位前大司马、车骑将军、当朝国丈,已退隐多年。除了岁首、帝诞、变更年号之类的大事会到场之外,其余场合很少见到他,更别提朝会这种正式朝例了。
今日会有什么样的大事呢?居然惊动了这位元老。
朝会在百官齐颂“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声中开始。
官员们一个个出班奏事,张放一直留神听着,都是些寻常政事,没听出啥名堂。张放注意到许嘉的表情很平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过这只是老政客的城府罢了,想从他脸上看出是否知情还是省省吧。张放估摸着许嘉并不一定知情,这一点,从许新那藏不住事的表情可以看出。
不过张放知道,至少有两个人知道怎么回事:一是天子,一是王凤。
张放的好奇心并不强,他也没有探究的欲0望,反正既然请来了这位元老,总有什么事与其有关,慢慢看就是,不急。
一直到辰时末刻,按例准备要散朝时,忽见列班末尾,一黄绶(六百石)官员越班而出,举笏揖礼:“臣夏言秋,弹劾某卿‘骄佚’之罪。”
此人一现,此言一出,殿上空气为之一滞。短短一句话,不同寻常。
首先,这位夏言秋官虽小,却是位侍御史。什么是侍御史?侍御史隶属御史大夫,直属御史中丞,其职为“受公卿奏事,纠察百官,按章举劾,奉诏出监地方或专治大狱。”
也就是说,侍御史就是常说的“言官”,官职虽小,却能弹劾三公以下的所有官员,就算是三公犯事,也能风闻举纠,相当于纪检委。朝廷百官,最忌讳的就是被这些言官盯上,盯上就没好事。
其次,夏言秋话里透露出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弹劾某卿”。汉朝的卿是不能乱称的,只有真正的公、卿、侯,才可以称之为“卿”。就算是一郡太守,也只能称之为“君”,因是朝廷所派遣,故称“使君”。
也就是说,夏言秋弹劾的是卿侯级别的高官,而弹劾理由是“骄佚”。骄佚是骄纵放肆之意,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对象是谁,影响是否恶劣。哪位卿侯对谁放肆了?难不成会是……百官的目光下意识溜向平恩侯许嘉,但很快纷纷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此事被言官于大朝会上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