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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师,就是大剑师凤叟,卓碧海也师承此老,也就是说,两人是同门。
那日张放一剑飞击,断藤杀敌之后,卓碧海才觉,这位年轻列侯腰间宝剑并非用来装饰的,而是真有两下子。再然后,他又现一个秘密——张放那把剑居然是龙影剑!而这龙影剑,正是他当年陪同凤叟拜访蜀中铸剑名师,并亲眼见此剑出炉,印象极深。
卓碧海当时并不知道凤叟是受富平缪侯张勃之托,寻访名师铸此剑为孙儿百日诞礼,但张放一亮此剑,他就知道彼此渊源。这也是性情孤高、只想当个隐士的卓碧海接受张放的请求,扈卫千里,前来夜郎的真正原因。
汉使、列侯什么的,卓碧海才懒得管,但同门之谊,那就不一样了。
“真是可惜了……”翁指很快平静下来,深深望了张放一眼,仿佛什么事都没生,只不知他这话是指那碗神酒可惜,还是说眼前这个人可惜了。
耶朗一话,现场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松下来。这一刻,不知多少人暗捏一把冷汗。
随着翁指示意,一个随从取来陶罐,用手将泼到地上快渗进泥里的血酒连同泥土一并挖出。然后捧着满满一碗血泥,绕着广场走了小半圈。所到之处,尽是密密麻麻的手臂。无数夷人争先恐后伸手抢着从罐里掏出血泥,三不管就往嘴里塞,那狂喜模样仿佛吃到天下最美味的美食。抢不到的人捶胸顿足,更有被推搡倒地、挤伤者……那狂热场面,令初次看到的客人们心惊头麻。
翁指含笑望着张放,虽不言语,脸上的神气却明明白白写着“看到没有?你当垃圾,人家当宝,你不喝有的是人抢着喝”。
张放面无表情,内心震惊,他看到的当然不止那么表浅,这是翁指在无形示威——看到没有?多少人奉我为神?我一声令下,多少人会为我赴死?
翁指虽不言,但压力无形,张放必须说点什么来化解。正要开口时,冷不防一个生硬的质问响起:“敢问尊使,我兄弟侬西上月曾入太守府拜访,只见进不见出,不知眼下如何了?”
张放眯了眯眼,看清质问的人正是刚才那个取血泥的随从。这是个瘦高中年夷人,貌不惊人,眼神锐利,筋骨结实,后腰左右两边露出两把缠着麻条细索的刀柄。
张放没理会中年夷人,只拿眼瞅着翁指。
翁指淡淡道:“这是我的随从侬罕,侬西是他的兄弟,兄弟情深,过于关切,若有冒犯,请汉使海涵。”
张放点头道:“来太守府拜访本使的夷君酋长甚多,原本记不起来是否有此人,不过既然你提到叫侬西的……本使倒是记得清楚,因为此人冒犯本使,被我下令砍了!”
之前张放泼了一碗“神酒”,差点引爆现场。而现在说砍了一个人,现场却没几个人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惊讶。嗯,汉使砍了个胆边生毛的夷人,确实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是,翁指与侬罕不在此列。尤其是侬罕,牙齿咯咯响,眼蕴怒火,双手分握刀柄,手背青筋暴凸,指节白。
卓碧海提起竹杖,彪解手按剑柄,韩重握刀踏前,飞燕下意识执张放衣袖。
张放完全无视侬罕,从容坐下,自顾斟酒,神情不象在说杀人而似说拍死一只苍蝇:“冒犯本使,是否当诛?”
翁指与务邪对视一眼,目光同时掠过张放身旁的节杖,瞳仁一缩,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无奈应道:“当诛。”
这话一出口,刚刚借血泥之事,好不容易聚集的气势一下消散。翁指再也不想站在这个可恶的汉使面前了,欠欠身走到务邪身边坐下。
侬罕没动,握刀的手也没松开,突然双手分张,铮铮!双刀出鞘,暗青的刀身映着火光,反射妖艳的血红。
卓碧海、彪解、韩重都没动,六道眼神全锁定此人。但有异动,杖、刀、剑俱出,必在对方做出伤害举动之前将之搅碎。
侬罕双刀往地上交叉一插,单膝跪地,躬身顿:“愿为尊使舞刀。”
宴会舞剑(刀),是秦汉时宴饮的传统,流传千古的鸿门宴上就曾来过这么一出。侬罕提出这要求啥意思?心无好心,舞无好舞,更何况是舞刀。难不成他也想来一出?
张放完全可以拒绝,但这无异于示怯,气势被夺,张放当然不会这么做,笑道:“甚好,且舞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火海舞刀()
一根根木柴架上,浇上桐油,点燃。火焰熊熊,火光冲天。宴会上最大一垛篝火,非此莫属。
篝火边只有侬罕一人一身短打,麻绳缠额,绕垛而舞。不过,他只是手舞足蹈,嘴里唱着讴哑难懂更难听的非咒非歌的东西,并没舞刀。
张放看得饶有兴味,侬罕这样的举动与咒唱,换任何一个汉官来怕都看得皱眉,却让张放想起后世擂台比武时,泰拳手必做的奇特仪式,侬罕想必也是如此吧。
侬罕咒舞虽单调,但不时有夷人将一盆盆火油泼洒到篝火上,烈焰飞溅,火舌喷丈,甚至溅到侬罕衣襟、须发上,惊起一片骇然呼声。而近在咫尺的侬罕丝毫不避,咒舞如常。
这场面,也颇为奇观。
火上浇油,火势固然旺了,而木柴燃烧的速度也更快了。不到半个时辰,火光黯淡,木柴成炭,这个时候,好戏才开始。
侬罕停舞,退到一旁休息、补充水分。
那群火上浇油的夷人又来了,这回他们手里没有提油盆,而是拎着一根根木棒。随着木棒挥舞,篝火架轰然坍塌,火星四溅,灰尘扬空。
夷人用木棒将堆积的火炭一一拨平,平铺成一个方圆四五丈的一片火炭区。
张放看到这里,顿时明白侬罕想干什么了,脱口讶道:“踩火塘?!原来玩这个啊,啧啧……”
身旁的飞燕下意识问:“什么是‘踩火塘’?”
张放虚指点了点:“他要赤足在上面舞刀。”
飞燕啊一声惊呼,慌忙捂嘴,妙目圆睁,不敢置信。
韩重也忍不住道:“公子,不会吧?穿鞋都扛不住还赤足……这……这怎可能?”
“君侯所言不差,确实是火海舞刀。”在牂牁呆过不短时日的卓碧海证实了张放的说法,“而且,就是赤足。”
张放后世在西南旅行时,也曾现场见过少民表演“上刀山”、“踩火塘”的节目,知道这些都是有决窍的,而最重要的就是勇气。说白了既使把决窍告诉你,你也未必有胆子敢试。
想不到踩火塘历史这么早,汉代就有人敢玩了。这侬罕要在烧红的火炭上舞刀啊,他怎么做得到?除非这家伙的脚掌全是茧……张放这时才注意到,侬罕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是赤足。
火炭铺好,侬罕休息已毕,接过随从递来的两把刀。两刀柄尾环已系上长长的细铁链。侬罕握刀在手,将细链一圈圈环绕两臂,完全缩短后,提着双刀浸入油桶,取出,刀光一闪,从火把上掠过。轰地一下,两把刀身喷出长长火舌。
火海舞火刀!
不得不说,刀舞还没开始,就已令人大开眼界。
“侬罕,为尊使献上火刀之舞!”
侬罕振喝一声,舞动着火刀,连续几个漂亮的空翻,投身火海。
当他凌空落下,赤足踩上炭火的一刻,无数火星缤纷四溅,围观千众,欢呼声如炸雷。
侬罕从落下那一刻起,脚下就像安了弹簧一样,飞旋纵跃,一刻不停。时而风车大旋身,时而燕子巧翻云,时而巨蟒盘刀舞,时而火龙裹身游。舞到急处,双刀旋成一圈火轮,人在轮中旋,火刀游身走,惊险万状。
围观者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竹排配乐敲击声震人耳膜,整个广场沸反盈天。
韩重看得直吸气,彪解的浓眉突突跳,飞燕捂嘴,花容失色,唯有卓碧海熟视无睹。担任内围扈卫的上百期门郎,也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完全被震慑住了。
翁指与务邪相视而笑,这就是他们要的效果,借宴会之机,展示罕见的火刀舞,震慑汉使与汉军。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汉军确实被震慑住了,至于汉使……翁指目光移到张放脸上,顿时老大不好看——那张堪比女子的俊脸,居然一派悠闲,除了一丝赞赏,看不出半点震惊的样子。
这样可不行!
翁指脸色一沉,做了个手势。身旁仆从立即嘬唇打了个唿哨。
哨声入耳,正在场上翻飞旋舞的侬罕动作又是一变,他开始释放手里的链子。随着刀链越放越长,裹着火团的利刃“霍霍”生风,红亮的锋芒几乎笼罩整个火塘。
不知是为了让汉使看得更清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火炭分布距离张放所在的主席很近。侬罕双手执刀而舞时倒还没事,再怎样他都不敢靠得过近,否则搞不好就会被汉使以意图不轨的理由斩杀当场。以前那个汉使或许会有所顾忌,而眼前这位富平侯年少轻狂,先杀兄弟后泼酒,侬罕相信对方是能做得出这杀伐果断之事的。
而现在,随着刀链的不断延长,火刀旋舞的范围越来越广,距离张放也越来越近……
张放席位与翁指、务邪是平排的,刀光距离他近,距离夜郎王、耶朗也同样近。这两位面对越来越近的火刀,一个满脸兴奋,眼里渴望;一个面无表情,视若无睹。
情况再明显不过,这二位是要以自家的从容镇定,来反衬汉使的惊惧失态。
眼看裹着火团的红光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韩重再忍不住,铮!刀出鞘半截,正要有所动作。
张放摆摆手,示意韩重稍安毋躁。韩重对公子一向无条件信任,见公子镇定如恒,收刀退下。
韩重刚退下,给事期门赵书海憋不住附前低语:“君侯,蛮夷这是想给我们下马威呢,咱们犯不着让夷人牵着鼻子走。请君侯下令中止此舞。”
张放目光不离旋舞的火刀,嘴里道:“怎么,赵给事认为这舞刀夷敢不敬?”
赵书海忙道:“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
“那不就结了。”
“君侯万金之躯,何必涉险……”
“迟了,火刀来也。”
无须张放提醒,赵书海也已听到呼呼风声,感受到灼人热浪。
赵书海刚抬头,一道火光刮地掠过,距离之近,差点没烧着眉毛。赵书海低哼一声,本能向后退半步,但不旋踵间,猛向前踏一步,超越张放。也就是说,如果侬罕的火刀想对张放不利,首先会伤到他。
赵书海的职责是护卫使节安全,使节若有损伤,就是他的失职,回到长安必受到严厉惩罚。所以,他可以伤,甚至可以死,但使节绝不能伤。
“这毕竟是公众场合,夜郎人不会那么蠢,干出什么傻事。”张放按了按赵书海手臂,笑道,“赵给事还是与我并列,共赏奇舞吧。”
说话间,一道火影霍地从张放冠顶三寸掠过,照亮一张冷漠的俊容。
飞燕惊呼,韩重、彪解、赵书海一齐拔刃。
第三百七十五章 蹈火激斗()
这一刻,翁指、务邪都瞪大眼睛,想从张放脸上看出惊吓、变色、颤栗……最起码也是强恃镇定。天籁小r /》 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有一张绝不是装出来的气定神闲的脸。
这张脸似笑非笑:“看看我的冠有没有灼坏,若有破损,按邈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