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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没有为王政君道歉,因为那是皇太后,张放是臣子,无论皇太后干了什么,身为臣子,没有资格要求道歉。王凤也没有为异母弟苟参道歉,因为张放对苟参的折辱,已等同于杀了此人。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都被你这样了,你还要人道歉,那真是……
张放直视王凤,没有说话。后者也含笑对视,眼神有莫测意味。
张放笑笑,端起****饮了几口,方才缓缓开口:“我要知道此事的所有参与者,以及过程。”
王凤笑声爽朗:“应该的。”抬手啪啪拍了两声。
房门拉开,一人长揖到地,恭声道:“王立拜见富平侯。”
张放一点都不意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中郎,请入座。”
王立道谢而入,以往阴狠的眼神,已变成绵羊般温顺。张放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是他的兄长调教有方。王立真正畏惧的,不是他张放,而是其兄长。
“王立自知多有得罪,特向富平侯请罪……”王立边说边稽首之礼。
张放自然不会当着王凤的面拿架子,拱手还礼:“我知道,王中郎恨我事出有因,此事是非曲直且不论。我今日就想知道,都有谁参与,以及过程。”
事已到此,王立也不再隐瞒,开口第一句就是:“此事最早是石显对我提起。还有,当日柱儿之事,我们兄弟是一直瞒着皇太后的,也是石显将此事捅出……”
事情过程与张放推断的差不多,合谋参与者共六人:石显挑头牵线、王立哭诉施压、王政君一怒颁旨。随后,石显找到万章,让他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万章想到了赵涉,遂派人将此人召来,赵涉便献上这条“借盗杀人”之计。之后王立便手书一封,让赵涉带给苟参,请求其配合……后面的事,大体如张放所知。
纵观此事,罪魁祸首当是石显。王立衔恨杀子之仇,王政君为侄子报仇……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对姐弟有找他张放麻烦的理由。这石显又想得到什么呢?
“石显想重回中枢。”王凤淡淡道,“皇太后一时糊涂,答应了他……呵呵,这中枢,岂是想回就能回的?”
张放沉吟一会,双目一翻,提出条件:“这件事要有人负责,我不想在长安看到这个人。”
“没问题。”王凤爽快道,“岁末常例调整明日朝会宣布,富平侯会看到你想要的结果。”
张放点头:“还有,那个万章……”
王凤再拍拍掌。门再次打开,又一人走进来。大冷的天,来人竟然坦胸露臂,更吓人的是,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刀。
万章。
这位露着黑糁糁胸毛的长安大豪,一进雅室立即跪倒,双手将长刀高举过顶,洪声道:“万章自知罪不可赦,请君侯持此刀戮之。”
张放不看万章,只问王凤:“我杀了此人没事吧?”
王凤扬扬眉,道:“万子夏与石显相识于微末,相交数十年,此次只为成全旧友之谊。虽有过,不致死,请君侯三思。”
万章却道:“某来时已向家中亲友告之,乃与君侯之家臣决斗,生死由命,绝不牵累君侯。某愿以身当之,只请君侯莫为难石君。”
汉代游侠间决斗,确实不会当杀人犯处理,反而被市井推崇,获得名声。看来万章当真是愿以命为石显相抵了,还真有几分这个时代的豪侠风范。
张放盯住万章,后者坦然相对。
少顷,张放仰首大笑:“万子夏,莫忘了你还欠我两件事,别想就这么一死勾销——斩下一手,暂寄尔首!”笑声中,甩袖而去。
身后,万章顿首以谢,举刀,毫不犹豫斩下——血光起,人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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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石显的末日】()
王凤没说错,张放翌日上朝时,尚书令宣布了新的官员人事变动。
车骑将军王凤,升任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右将军王商,升为左将军;谏大夫王尊为司隶校尉……张放也因循行河东之功,获得首个官职,光禄丞。这是个千石职官,主官为光禄勋。九卿之一,掌宫殿掖门户,主管宫廷内的警卫事务等。这里同时也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的地方,相当于中央储备干部。以后张放的职务就多了一项,宿卫宫廷,当然是轮值的,本质跟后世警卫差不多。
原大司马许嘉,“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职自累。赐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就朝位。”嗯,这位算是光荣致仕了。
原河东郡督邮苟参,准其辞官,但耐人寻味的是,同时又把他调入京师,任上林令。这官不大,但却是天子近官。很显然,这是皇太后王政君幕后发力的结果。
人事变动安排完成之后,照例询问:“诸君可有奏本?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张放看了一眼王凤,这位名符其实的朝堂一哥稳坐不动。正当张放暗自琢磨王凤会怎样处理时,但见前排诸臣之首,两个人先后站起,向丹陛上的刘骜致礼。
“臣匡衡有本奏。”
“臣张谭有本奏。”
一个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一个是原帝师、现在的御史大夫。这二人联袂上奏,顿时引得百官侧目,连天子刘骜都谦和还礼,语带尊敬:“不知丞相、大夫有何本奏。”
“臣匡衡(张谭)劾长信太仆石显、长乐詹事牢梁、少府令五鹿充宗、御史中丞伊嘉、太仆丞陈顺……”
百官耸动,张放瞠目。居然出动了这两位,王凤这能量果然……
“……石阉任中书令时,窃取先帝信任,戮害大臣、擅专弄权,朝野怨愤已久……”
两位大臣弹劾了一大堆,最后,祭出重量级一击:“三辅闾巷有谶语‘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此三人之恶行邪举,童妇皆知矣!”
此语一出,原本脸色就很不好看的刘骜,再也忍不住,愤然击案:“宣长信太仆石显、长乐詹事牢梁、太仆丞陈顺入殿!”
至于少府令五鹿充宗与御史中丞伊嘉,早已出列,摘冠伏首请罪了。
结局已无悬念,朝当三位大佬一齐出拳,石显及其党羽不被当场揍死已属幸事。
诏令随后下达,石显、牢梁、陈顺被免职为庶民。五鹿充宗因为本身就是有名望的儒者,与其余三个阉人不同,所以只被免去少府令之职,远远打发到辽东玄菟郡任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也贬为雁门都尉。
若干时日之后,长安闾巷又有谶语“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张放听到这些谶语,哑然失笑,若说这些是民间自发的谶语,鬼都不相信吧。
……
“禀公子,石显将出京。昨日他曾将家中床席器物数百万值之物,欲以赠万章,章不受。其宾客问其故,万章叹言‘吾以布衣见哀于石君,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而受其财物,此为石氏之祸,万氏反当以为福邪!’其宾客无不服而称之。”
府室之内,青琰正将近日收集来的情报向张放一一汇报。
“万章……”想起那个以身当之、毅然断腕的家伙,即便张放与此人颇有龃龉,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有这个时代特有的那种重义轻生的豪客风范。
“盯牢石显,他一出京,立刻通报,不管我在做什么。”
“诺。”
被石显在背后阴了一把,严重威胁生命,要说张放只是把他撸下去就算完事,那也未免将他想得太过仁慈了。石显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干了,这个人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丢官、结束政治生命那么简单。其所做所为,已超出张放的底限,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又过一日,岁末最后一天,天气冷得足以将人冻成冰砣,于恬一大早,就抱怨连声:“少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这天可是要冷死人……”
“再低十度也冷不死人,相信我,我试过……哦,你不知道什么是‘十度’……这么跟你说吧,在西域,这点气温刚够热身的。”张放穿着厚裘,拉着裹成棕子的于恬,朝马车走去。
“这大冷的天,我们这是要上哪啊?”
“送行!”
“送谁?谁那么大面子,要劳富平侯和我于侍中相送?”
“当然是大人物——前中书谒者令、长信太仆,石显石君房。”
“什么?!”于恬原本一只脚已踩上车,闻言顿住,脸上写满惊讶,“少子,你……你这家伙打什么主意?”
“让你当个见证。”
“什……什么见证?”
“当然是见证我没拔剑砍人啊。”张放从车窗探出脸,笑吟吟道:“上不上车?冻成冰砣可别怪我……”
两辆轻车,在风雪中驰出长安霸城门,来到灞桥西面的一家客舍。在这里,于恬见到了正准备回济南老家的石显。于恬上次见到石显时,是两个月前,那时的石显两鬓斑白,但发顶还是黑的,面皮也还算光滑……没想到再见这位曾权倾一时的大人物,竟是白发萧然,满脸褶子,恍如一下老了十岁。
“少子……”于恬轻轻碰了下张放,虽然张放没说来干什么,但他在来时路上已感受到这位发小比阴冷天气还森寒的杀气。此刻见到石显的模样,不由得怜心大起,示意张放不要太过份。
风雪中,张放与石显互相拱手。
“呵呵呵呵,想不到啊,最后来送我的,居然是富平侯……”
张放淡淡截断:“不,我认为你能想得到。”
石显哈哈大笑:“富平侯不带扈从,莫非是要亲自动手?这可不明智啊。”
张放亦笑:“石君想到哪去了,我不用带扈从,只带这个……”说着抬抬手,就见渠良将一壶呈上来。
“酒啊……哈哈哈!富平侯盛意,石某却之不恭了。”
二人笑着走进客舍,只有于恬在后面一脸困惑的摇头。
当纷飞的雪花停止之时,张放与于恬再次出现,张放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于恬的表情则是满满的惊悚。
“少子,怎么你跟石君房说话时,神情语调都是怪怪的,那石君房也透着古怪……”
张放淡淡笑道:“古怪么?那就对了,他应该知足了。”
“知足?何解?”
“因为,我原本要让他发癫的,而现在……”张放笑着收口,抬抬手,“走了,回府围着火炉温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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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月,岁首,大汉新年最隆重的一天。那会还没有过年的概念,岁首就当年来过。
今年的岁首与往年殊为不同,因为这是新帝刘骜登基后的第一个岁首,并且,也是他正式使用新年号的纪年,意义非同寻常。
刘骜是去年六月初登基的,因先帝大行,为示尊重,仍沿用竟宁的年号。直到岁首新年,万象更新,这才由百官上奏,请启用新纪年。年号已经定下来了,透着一股新天子初登大宝的浓浓拽意:建始。
建始元年(前32年),一切,都散发出新朝气息。
张放对年号这东西无所谓,对岁首庆祝也没兴趣,眼下他也顾不上这一摊,因为他有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