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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氏,也正是这二位的生母。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汉朝婚姻的自由,以及李氏的彪悍。不满意就改嫁,爽,而且没人不要——当然,需要说明的是,当时王政君兄妹还小,根本谈不上富贵,而王禁也没因裙带关系当上阳平侯。所以李氏改嫁,多半是“母嫌家贫”。
这关系一捋就清楚了:苟参,就是皇太后王政君的同母异父兄弟,这也是苟参能当上这个河东督邮曹掾的重要原因。另外,苟宾的脑袋没被驴踢,他不会为儿子起个“狗生”这种自打嘴巴的名字。苟参的“参”,应读为“can”,而不是“生”。很明显,这是流民背地里对这个人的蔑称。从这个令人捧腹的名称,可以想见,此人官声如何。
因为姓苟的很少,任职督邮的更只有一个,两下一对,答案呼之而出。
就算是公孙覆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听到“肚油”与“狗生”,都憋不住。其他人更是不用说了,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不知多少人笑出腹肌。
半个时辰之后,同样的笑声从官道数里外的河边传来,一簇簇的篝火边,映红张放一行人的笑脸。除了张放与他的扈从,更多的笑脸,来自一张张满是污垢的流民。而公孙覆等二十贲士,则牵着马于四周散开呈半圆,或饮马、或喂食、或警戒,警惕的目光不时从这群流民身上扫过。
身为主官的公孙覆,一直按剑立于张放右后侧,神情冷漠,双目似闭非闭,与周遭笑语宴宴格格不入。此刻从他半眯的眼里透出的目光,带着一丝丝困惑——这真是出身豪门,世代富贵的富平侯?恐怕连个百石小吏都不会与这群流民混迹在一起,围坐篝火谈笑风生吧?
那边厢,青琰与刘枫、羽希,一起捧着米面肉脯,挨个分发。这三人中青琰是女子,另两人则同是河东少年,很容易就与流民打成一片。加上分发食物,所受欢迎与感激更不得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张放与他的扈从们便完全赢得流民信赖,愿意倾心交谈了。
这群流民约有五六十人,来自蒲反周边三个邑聚,象他们这样的成群流居野外的流民还有很多。每天只能从蒲反县城廓外的施粥点,领取少量维持生计的稀粥。这样的日子他们已过了好几个月,眼见天气渐寒,却始终未见朝廷有进一步的救济,照这样下去,只怕再过得一月,这些人多半不被饿死也要冻死。
“……那督邮苟参,不准任何灾民进城,也不准我们离境,每日就分发少量米粥吊着。初时我们还能摘些树叶、野果,打些兔鼠充饥,可眼下到了深秋,到处是枯枝败叶,让我们到哪弄吃的去?这个冬天,怕是熬不过了……”
说到悲怆处,流民中的耆老涕泪泗下,悲不能禁。
张放的扈从,除了彪解之处,都是穷苦出身,刘枫与羽希更是河东遗孤,对此感同身受。垂泪之余,想到若不是得主人收留,他们的下场只怕比这还惨,感恩之心更甚。
朝廷赈灾救济这块,张放是知道的。从五府的纸面上看,各项赈灾事宜那是井井有条,各种善后完备。但是任谁都知道,纸面上的东西是一回事,实际执行又是另一回事,再好的经碰到歪嘴和尚,也会念歪。
层层盘剥、上下其手、雁过拔毛……等等手段,不要说是两千年前,就算放到如今昌明盛世,这种事也屡见不鲜、屡禁不止。
水至清则无鱼,张放能容忍贪污,但有个底限——不能死人!可以喝人血,但不能吞人命!
苟参这伙人,过了。
张放知道,之所以不让流民离境,是怕这些人流蹿到别的县,会被当地官员弹劾。更怕流民渡过黄河,流蹿三辅,惊动天子。这责任,没人敢担。但你不让别人另找活路,你就得解决别人的活路。又想贪墨钱谷,又不许离境,又想治下百姓不至于死太多——这大概就是苟参一伙眼下的打算吧。只是严酷的冬天比贪吏更无情,如果蒲反寺衙没有进一步且及时的救济行动,这些流民,绝对熬不过今冬。
青琰分发完食物,坐回张放身边,有些焦急道:“公子,是不是尽快迁徙……”
张放轻轻摇头,很快就要入冬了,这绝不是远途迁徙的好时机。最佳时机,应当是明春之后。而在此之前,流民,要尽可能活着,越多越好,这是他未来的人口资源。
张放沉默一会,对耆老道:“如果朝廷让你们离境,迁到一处新地方,提供种子、农具,让你们开荒。你们愿去吗?”
耆老与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略为迟疑一下,而年轻人早已纷纷叫嚷:“自然愿去!”
“那里很远,要走几千里,而且周围都是异族人,你们也愿去么?”
这下连年轻人都不叫嚷了,半晌,才有人嗫嚅问道:“不知公子说的,是、是什么地方?”
“西域。”
全场鸦雀无声。
张放缓缓站起,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奉朝廷之令,前来循行的官员,也是将来提供你们迁徙所需,以及安置的国侯。你们将来会生活在我的封国上,所有人都会是我的子民。所以,不管你们将来的决定如何,首先,我要让你们活到明春!”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宴会傲影】()
蒲反,督邮寺衙,河东郡督邮曹掾苟参,正拧着眉看着手里一纷黄绫帛书。帛书的背面,彩绣着两只飞舞的凤凰,丝线熠熠发光,绣功精湛,栩栩如生。这种彩凤帛书,不是一般人能用的,甚至连权贵都没资格用。
这是懿旨——单凤为皇后懿旨,双凤为太后懿旨。
苟参的外表,比他的名字正常得多,头戴蝉冠,发黑肤白,五官端正,长须三绺,加上一袭深衣,大袖飘飘,看上去很有几分儒士派头。不过这会他的表情看上去很不安,这种情绪不是来自懿旨,而是他对面下首跪坐着的一个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大约三十来岁,五官平常,偏瘦,留着一圈短髦,眼神很锐利,明明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随时蹿起、择人而噬的危险感觉。
一个游侠而已,却令他这个当今天子舅、堂堂一郡督邮如坐针毡,心底发毛,试想苟参怎可能舒服起来?
咳!苟参轻咳一声,慢慢收起懿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得到消息,富平侯在今明两日内必到蒲反。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完事后我会派人通知你,你不要在此出现。明白?”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顿首道:“明白。”然后起身,象一只轻灵的猫一样退出。
此人一走,苟参压力尽去,长长吐出一口气,扬声道:“拿酒来!”
过了一会,一个家仆匆匆来到阶下,但并没有拿酒来,而是语带惊惶地禀报道:“城外出现一辆马车,还有一支骑队。看模样,是主人吩咐留意的那个人到了……”
刚放松下来的苟参,闻言浑身一绷,腾地站起:“快,准备官服,出迎。”
城外东、西两个城门处,搭起了一长溜粥棚。流民熙熙攘攘,人挤人,人压人,人手拿着各式各样的盛具,有陶质有木质有荷叶甚至还有直接用硬泥的……这是每日两次的施粥,时间只有短短半个时辰,手快有手慢无。
罗子所在的流民群也纷纷挤进去,大约两刻之后,一个个满头大汗,一脸喜意挤出来。除了要带回给家中老弱之外,几乎每个分到粥的流民都在第一时间把碗对嘴倒个底朝天。不过由于昨夜得到张放提供的食物,罗子等人难得饱食一餐,今晨就没有如往常一样迫不及待抢食。而是跑了几百米,来到粥棚外的官道上,向等着进城的张放一行,展示米粥。
“今日的粥特别稠,还添得满,也没那么多沙粒,平时都能照出人影的……”耆老喜悦道,“这必是托贵人的福了。”
张放看了一眼粥碗,点点头:“老丈说得没错,真是托了我的福。”
事情明摆着,张放这一路来,并未掩藏踪迹,无论是入境还是过关卡。所以蒲反城官员一定知道他来了,上级领导来视察,下面要怎么做还用教吗?
说话间,一阵蹄声传来,公孙覆从队前驰至,在马背抱拳道:“君侯,河东督邮曹掾苟参、蒲反县长周守,县丞、县尉、诸曹以下十余人,正在门楼下,恭侯君侯。”
张放抬袖向流民拱手:“老丈,诸位,后会有期。”
望着那远去的车驾,耆老喃喃道:“若真是给这位贵人为仆,就算迁得远一点,也不是不行吧……”
城门下,一群身着玄色官服的人迎上来,当先一人年约四旬,高冠玄服,佩黑色绶带,未语先笑:“哈哈哈!这位便是十六身袭富平侯的张君吧?果然少年英俊,气势不凡啊!”
青琰掀帘,张放下车,拱手还礼:“有劳督邮、明庭,有劳诸位。河东连年灾祸,流民四起,百废待兴,诸君辛苦。”
诸人齐回礼:“为天子分忧,为朝廷效力,俱是本分,谈何辛苦。”
张放多看苟参几眼,果然有几分皇太后的模样,光看脸,实在难以与流民口中穷凶极恶的样子联系起来。
“君侯一路辛苦,我等于府中略备薄酒,为君侯洗尘。请!”
一众官员齐躬身道请。
张放答谢之后,再次登车,在蒲反诸官吏的引领下,进入城门,前往寺衙。
时不过午,城外流民捧着空碗,苦苦等待晚间第二次施粥。而城中寺衙之内,却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热腾腾的酒菜流水价般端上来。
宴席自以张放居中为首座,苟参左席首位,周守右席作陪。苟参是六百石,职位相当于后世行署副专员,其位自然在县长之上。而汉代县分上、下,万户以上为上县,称县令,秩六百至千石;不足三千户则为县长,秩四百石。蒲反不过是几千户的小县,自然只能设县长。两下一比就知道,苟参的权位,远在周守这个县长之上。整个蒲反官场,俱以苟参为首。
张放举杯示意:“放奉天子令循行河东,初到蒲反,得诸君盛情款待,不胜感激。以此酒相谢,先干为敬。”一抑脖,豪饮而尽。
众皆击节而赞,纷纷举杯痛饮。
旋即有乐声自两侧配室响起,一队舞伎随着乐声款款而出,翩翩起舞,满眼红袖,香风盈室。
众人皆看得如痴如醉,唯有苟参捻须而笑,一脸得意。张放见了心下有数,这些舞伎必是苟参的家伎无疑。
乐舞到高0潮处,苟参站起,满面红光,高声道:“恕参唐突,请君侯一舞如何?”
宴饮起舞,是汉代风俗,上至天子,下至乡民,无不好这一口,区别只在于地点是在朝堂还是乡间罢了。汉时贵族起舞不是群舞,而是独舞。通常由地位最尊贵者先舞,舞完之后,再以舞“嘱”(指定)下一位接舞。无论是请舞还是邀舞,拒绝都是很失礼的行为,甚至会因此而交恶,当场发飙拔剑砍人都不奇怪。
张放自然不会扫兴,当即离座而起,走近舞伎,展袖而舞。
少年英俊,长袖善舞,灵动洒脱而不失矫健,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舞伎映衬下,赏心悦目之致。
众官员看得叫好不迭——这真心不是吹捧!
张放一曲舞毕,伸手引向苟参。苟参亦离座起舞,虽不如张放养眼,却也有飘然出尘之风采,自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