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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却很少提及他的家人,我只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城市下岗工人,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担心地问他:“你是城里人,我可是是标准的乡下妹子呢,你爸爸妈妈不会看不起我吧。”
他自嘲道:“城里人和农村人有区别吗?”
我惊讶极了:“谁不知道城乡差别啊,听说很多城里人都看不起乡下人呢。”
他苦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家虽然在所谓的大城市,但也是城市贫民,城市贫民甚至连农村人都不如。因为即便再穷,农村人好歹还有粮食吃,而我们,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连饭都吃不上!”
我疑惑道:“既然这样,为什么报纸上还说城乡差别越拉越大啊?”
他忽然激动起来:“根本的原因,并不是城乡差别越来越大,而是贫富悬珠越来越大!农村很多人也很有钱,比如那些掌握实权的村干部、乡干部等等;城市很多人也没钱,比如没权没势的城市贫民!对此,我体会得比任何人都深刻,并且,在城市里还有许许多多象我们家一样的所谓城市贫民!”
我还是平生第一次听到“城市贫民”这个词,以前我总以为,城里都是有钱人,农村都是穷人,原来并非如此!
虽然我一直抱怨自己命苦,但始终围绕着个人的悲苦打转,不知道我命苦的根源。自从和王磊在一起以后,他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直指事情的本质,让我视野开阔了不少。我逐渐意识到,一个人的命运,并不是孤立的,其实是和整个民族、国家的命运等等紧密相连的。
这样有思想有深度的男人,才是真正值得我爱着!我庆幸自己在经历过无数的挫败之后,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除夕到了。
虽然经理级别的饭菜平时还不错,但假期中,经理级别的饭菜取消了,只有普通员工餐和职员餐,且要自购饭票。每顿五块钱职员餐吃了几次,又冷又硬,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除夕晚上,我们便到外面的饭店吃饭。虽然只有两个人,还是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亲热,我们只好一边吃一边聊天。
在谈到工资时,我随口问:“我在台资和港资都做过,领工资时一直要签两次名,后来听财务人员说是做的假帐,没想到樱之这样的大厂也做假帐,还是外资企业呢。现在媒体都在鼓吹外资的先进管理,就是这样管理的吗?”
他苦笑道:“在市场经济下,企业的目的是盈利,所以能逃税漏税、行贿受贿他们肯定会去做,但如果被查到,后果极其严重。记得前两年的美国能源巨头之一的安然公司,因为做假帐被调查,己经破产了。还有帮做假帐的全球四大或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安达信也破产了。但在国内,好象根本没人管,反而不做假帐不正常了。”
这些事情,都是以前的我所不知道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们吃到一半时,旁边餐桌上的一对中年夫妇己经用餐完毕,但他们桌上的菜还没有吃完。那对中年夫妇刚刚离开,一名服务员走过来准备收拾餐桌。当她端起半盘剩菜刚想倒进泔水桶里的时候,一个穿灰布衣服的老奶奶抢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服务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菜盘又放到餐桌上。老奶奶坐了下来,将桌上剩下的饭菜倒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王磊伤感地说:“他们都是‘捡饭’的。”
我好奇地问:“店里同意他们进来‘捡饭’吗?”
他说:“谁在外没有难处呢?这些‘捡饭的’都很守规矩,并不影响别人吃饭。再说,那些剩饭剩菜倒进泔水桶,确实也太浪费了。”
不一会儿,我和王磊也快吃完了,刚站起身,一个身形瘦小、穿着红色旧夹克的男孩走了过来,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他有些羞怯地问:“叔叔、阿姨,你们吃剩的菜还要打包吗?”
我们赶紧摇头。
男孩便坐了下来,端起我吃剩的半碗米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王磊同情地问:“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为什么还出来‘捡饭’呢?”
男孩略一迟疑,声音低沉地说:“我家里穷。”
我问:“你爸爸妈妈呢?”
听了这话,男孩的声音更小了:“爸爸妈妈本来是在工厂打工的,三个月前,
妈妈肚子疼去医院,医生给她开了刀。妈妈过几天又疼了,于是就去关内医院,才知道子宫被摘除了,实际上,她前次肚子疼是盲肠炎。现在妈妈整天躺在床上,浑身都是病。爸爸不能辞职,因为他还要挣钱给妈妈治病。我只好辍了学,一边捡荒,一边照顾妈妈。自从出来捡饭,每天就能省下一元钱呢。”
因为盲肠炎被摘除了子宫,这样可怕的事情竟然也有发生?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恨声说:“你们去告那家医院,还有那个医生去!”
男孩摇摇头:“没用的,那个医生早就跑了,医院什么都不承认呢。”
我彻底无语了,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倘若以后肚子疼,还要不要去医院?
王磊还在问:“怎么不回家治疗呢,这边医药费很贵的。“
听了这话,男孩的眼晴里有两颗晶莹的泪水在打转儿,但始终没有掉下来,过了好久他才说:“我也想回家,可爸爸说,在这边工作拾荒捡饭还能挣点钱给妈妈看病,回家只能靠几分口粮田,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我从他说话的神情上能够看出,他不是在撒谎。抬眼望去,王磊的眼圈儿也红了,喊服务员过来埋好单后,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塞到男孩的怀里,哽咽道:“回家吧,买点东西和爸爸妈妈过个好年。”
说完,不等那男孩反应过来,拉着我忽匆匆离开饭店。我穿着高跟鞋,差点崴了脚,责怪道:“你跑什么?你是给钱又不是偷钱?”
第244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怕我会流泪。”
我有些吃惊,真没想到这个平时里稳重成熟的男人,原来是这样的善良与脆弱。而我,对这些事情却早己经麻木了,没有感触,更不会流泪。一瞬间,有一种痛楚穿透我的心脏。我忽然意识到,岁月侵蚀的不仅是我的容颜,还有我曾经敏感善良的心!
为了掩饰我的麻木,我故意转移话题:“你这么好,以后就不会甩我了吧?”
他抚摸着我的头:“佛说,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换回今世的一次相遇,而
你我的两次相遇,是前世1000次回眸才换来的,我怎会舍弃?”
虽然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非常非常的忧郁,但我还是放下心来。这次恋爱,我是直奔婚姻而去的,当然希望是最后一次。再说,过了年,他30岁,我25岁,早己过了国家法定的结婚年龄。
但他不提结婚,我也不好意思说,毕竟确定关系的时间太短了。虽然他没有明说,我也在心里暗暗计算着结婚的日子,我们是2006年元旦前后关系微妙起来的,所以我很希望在2007年的元旦和他走进结婚礼堂。
无论什么时候结婚,我现在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所以初一那天,刚吃过早饭,我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我妈。
接通电话,我刚喊了一声“妈”,我妈就兴奋地说:“海燕,你知道吗?来接你电话的路上,我碰到组长侯老皮,他给了我三元钱呢。”
侯老皮比我爸还大,在我记事时他就做组长了,不过以前不叫组长,叫生产队长。那时候我们是槐树坪大队槐北生产队,自从大队变成村,槐北队也变成槐北组了。差不多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做这个组长。他为人很老实,又不会偷奸耍滑,深得历届村长的欢心。说是历届,其实有些夸张,我印象中的槐树坪,好象一直是邱旺才做村长。
理所当然地,象侯老皮这样老实的人,注定做不成大官。好在他是高小毕业,在他那个年代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并且他的毛笔字写得相当好。特别是春节前,很多人家都找他写对联,他来者不拒,从不收钱,所以在组里人缘特别好。但人缘再好,他家和我家也没什么深厚交情,平白无缘送三元钱给我妈做什么?
于是就想起以前淑芬说过话:“常言道,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还要浪打浪,六十还在浪头上。”
我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我妈和侯老皮那个啥了?我实在没有勇气想下去,只是没好气地说:“侯老皮有病啊,给你钱做什么?”
我妈赶紧“呸呸呸”了三声,责备道:“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这三块钱是选举的钱,我们家三口人,一人一张选票。选票按人头算,一个人一块钱,可不就是三块钱了吗?”
我愣了半天,一时竟没明白过来:“选票,什么选票?”
我妈还沉浸在平白无故得到三块钱的喜悦中,底气十足地说:“前两天村里选什么乡代表、县代表,我们虽然人没去,但上面己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这钱就是选票的钱。哈哈,连侯老皮都说,上面发的,不要白不要。他自己家八口人,都拿到八块钱呢。要是你爸还在,其实我家也可以拿到四块钱的。”
提起爸爸,我不免有些伤感,正想安慰她几句,电话里忽然传来好几个人的说笑声。我妈也加入了说话的行列,好一会儿才又兴奋地对着话筒说:“海燕,你舅妈刚才也拿到两块钱,连你姥姥姥爷都拿到两块钱呢。可惜小建和计生还小,要不,你舅妈家还能多拿两块钱呢。”
我真的有点傻了,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才知道这是真的。选乡代表、县代表?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在我不知道选举这回事时,我的选票就被一块钱打发了?
我的选举权在哪里?难道我没满18岁?难道我是傻瓜?或者我什么也不懂,所以就什么也不用告诉我?就算我什么都不懂,那些拿到选票的父老乡亲也什么都不懂吗?想到这里,我不由恼怒道:“那些所谓的‘代表’们,我连名字都不知道,更是见都没见过,我凭什么要选他们?”
我妈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怎么就和别人想的不一样?人家给钱你还不高兴?村里哪个人象你这样的?当年真不该让你读书,真是把脑子都读迂了。”
我很委曲,还想辩解一下,我妈就不耐烦了:“电话费好贵的,你在那边没事就好,我挂电话了。”
随着“啪”地一声,电话里立刻传来“嘟嘟”的忙音。我这才想起,本来是要告诉妈妈我有男朋友了,结果被选票一搅和,什么事都没说。
王磊看我对着电话发呆,关切地问:“怎么,家里还好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还好,只是我感觉被人卖了,家里在选什么乡代表、县代表,村里没人任何人参加选举,但每人都得到一元选票钱。”
王磊却笑笑:“你要这样想,我们民主化的进程还是蛮快的嘛,公元纪年2006初,我们竟然真的有选票了!并且,这选票还值一块钱。”
我立刻被他逗笑了,作势用拳头捶他。他怜爱握住我的小拳头,轻尔易举地把我拉进怀里。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