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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丽娟相挨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对面就是那个带我们上山的男孩。男孩这时己将上衣脱掉铺在石头上,又将脚上一双鞋子脱下来放在衣服下当枕头,然后舒舒服服地仰躺上去。
丽娟惊道:“你真要在这里睡一夜?”
男孩无奈地说:“我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睡一夜,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夜,刚来这边没找到工作的人有许多连房子都不租,直接在山上过夜的,又省钱又没查暂住证的。”
我好奇地问:“自从来东莞后,总听说查暂住证,没有暂住证到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呢?”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说:“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要是被治安队查到你没有暂住证,一律扣起来。没人带钱去认领的,要被关15天;15天后还没有人带钱去认领的,就送到樟木头镇;一个月后还没人拿钱来认领的,就送到广州花都,接下来就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丽娟愠怒道:“都怨陈刚,他为什么不给我们办暂住证,害得我们象逃难似的!”
男孩冷冷道:“你以为暂住证就那么好办吗?进厂还好说,有厂方统一办理;象我们这样没进厂的,办一个暂住证最少要交220元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到。”
虽然我们“同居”一室快半个月了,这却是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想到刚才要不是他我们现在就是在治安队了,我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孩忽然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轻轻吐出两个字:“王磊。”他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不带任何地方口音。
丽娟忙问:“哪里人?是不是我们老乡?”
王磊答:“湖北人。”说完这话,他大约有些不耐烦了,将身子转了过去。我和丽娟都觉得没趣,也各自找了块石板躺了下去。但望着满天的星光,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看,身上被蚊子叮再加上别的不知名的小虫子咬,布满满了红红的小疙瘩。
第二天一早,王磊把我们送到出租屋附近就单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望着他高瘦,想到昨晚他宽大的手掌握住我的小手的情景,我忽然感觉到一丝不舍。这个男孩似乎很神秘的样子,住这样的出租屋,但又是读过大学的人;很少讲话,眼神中却布满说不出的忧郁。
让我们意外的是,当丽娟扶着我一跛一拐地回到出租屋时,竟是房门紧锁。还不到六点钟,阿玲应该不会上班啊?我们开门进了屋,屋内也没有人,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七点钟的时候,院内才有了人走动,但很少,我和丽娟忍不住好奇问了隔壁的一对小夫妻才知道,阿玲和她老公以及院内的很多人都被抓走了。
原来这次不但查暂住证,还要查结婚证、节育证甚至卫生证。阿玲和她老公虽然暂住证、结婚证、节育证三证俱全,但没有办理卫生证,在这之前,从没听说没办卫生证也要抓走。
第13章()
同时抓走的还有几个没暂住证的,更多的是没有卫生证的,还有那些没有结婚证就住在一起的未婚情侣。虽然在这边,确定关系就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没有结婚证便是非法同居,一上升到法律的高度,被罚的就不是一百两百的事了。由此产生的一连串后果是,他们今天没去上班的话,轻则要做旷工论被罚款,重则按卖yin论,弄不好还会被厂里开除。
我和丽娟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陈刚下班再来时,丽娟便没了好脸色:“你那个厂,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去?”
一听这话,本来没精打采的陈刚低下头,“吭哧”了半天,终于说:“其实昨天就发工资了,可我托我们主任去找人事,人事说这批货赶完就没货做了,现在是淡季,不但不招人,可能又要炒人了呢。”
丽娟听子,立刻跳起来尖声叫道:“不招人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都来半个月了呢?”
陈刚一下子红了脸,讷讷道:“我,我也没办法啊,要不你们先自己找找看?”
这半个月来,丽娟和陈刚的关系己经变得很融洽了,甚至很多时候,我还看到陈刚偷偷亲吻丽娟,丽娟呢,看陈刚的眼神也越来越脉脉含情了起来。但现在陈刚当初的承诺成了空头支票,不要说丽娟着急,我也是非常着急的。
正在这时,王磊匆匆进了房间。见他回来,丽娟脸色缓和下来,对陈刚说:“你知道不知道,昨晚查房多亏了王磊,要不是他,你今天还要拿钱赎人呢。”
陈刚忙走上前去,友好地说:“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吃饭啊。”
王磊却头也不抬地说:“不了,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儿。”说完,理也不理我们,径自收拾着自己的床铺行李。
我羡慕地问:“你找到工作了?”
他简短地答:“没。”态度非常冷淡疏远,我们再也不好说什么。他行李很少,三下五除二收拾外便将房门的钥题往桌子上一放,面无表情地说说:“帮我转交给阿玲吧,她会给房东的。”
虽然一直觉得这人很不好相处,但毕竟是来东莞最先认识的人,想到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心里不由有些伤感。我从他高高瘦瘦的背影中看到一丝孤独与无助,这个少言寡语的湖北男孩,肯定象我一样有着沉重的心事。
望着他留下的那张空荡荡的床,丽娟不满地说:“真是个怪人。”
陈刚小心翼翼地说:“不要管别人的事,你们怎么办呢?”
丽娟没好气地冲他翻了翻白眼:“你找我我问谁呢?”
气归气,最后的主意还是陈刚出的,那就是我们不要走远,先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工作,等他工厂里招工时再进他厂里。东莞什么样的厂都有,不好的厂,可以作为落脚之地,稳定之后再去找好的厂,很多初次来东莞的人都是这样的。事己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如此了。
院子里被抓的人陆续被赎回来了,阿玲和她老公却不见踪影,这让我和丽娟更加害怕。王磊走了,如果再有人来查暂住证,只能我和丽娟两人在山上过一夜了,可我们只是两个女孩子啊。不要说过夜了,想想都让我们感到恐惧。所以我们决定,今天一定要找到工作,这个出租房,是一天也不能住下去了。
说找就找,在陈刚的指点下,我们拿着身份证、毕业证,换上从家里带来的最新的衣取,用空矿泉水瓶装了满满两瓶井水,正式开始了我们在东莞的找工生涯。
陈刚总是通宵加班,当然不可能陪我们去找工作。他只告诉我们,如果要求不高,女孩子在这边找一份工作还是比较容易的。
那些文职工作是我们最想做的,但虽然有的工厂招聘普通文员可以是高中生,却无一例外地要求会电脑或白话。开始我们不死心,但转来转去,还是不得不死了心。己经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太阳依然光芒万丈,照射得人酷热难当。特别是裸露在外的脸蛋,更是生生的疼。我看了看丽娟,两颊红通通的,象两中熟悉透的红苹果,不用说,我也是如此的。让我们失望的是,门前贴着招工广告的厂少之又少。
中饭我们是在一个路边摊点买了一份一块钱的炒粉,炒粉依然是硬硬的,没有炒熟的样子,吃到嘴里少油无盐的,真是味同嚼蜡。但为了埋饱肚子,我们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卖炒粉的中年妇女是四川老乡,非常健谈。听说我们是找工作的,她说她有一个堂妹也是在一家工厂做流水线的。她还好心地告诉我们,经过春节后的那段招工黄金周,前段时间各大中专院校及内地许多初高中生纷纷涌入东莞,现在很多工厂的员工基本都满了。再加上制衣厂和电子厂都属于淡季,现在找工作非常难的。
听了她的话,我和丽娟面面相觑。我们只是用两只脚走路的,因为昨晚脚心被硌破了,今天走起路来一跛一拐,非常不雅观。即便这种不雅观的走路方面,我怕也不能坚持多久了。瓶子里的矿泉水喝完了,正好前面一个工地有一条水管露了水,我们跑过去偷偷喝了个饱,然后每人又满满装了一瓶水。直到工地上的人过来驱赶,我们才象两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地跑开了。
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厂子,从一个工业区走到另一个工业区,这些工业区几乎没有分别。一般都是很多工厂,然后在工厂边缘会有一个小集市一样的中心区,里面有饭店、服装店及各种各样的店铺。这些店铺又小又暗,街道也破烂不堪。大厂很少,一般都是中小型工厂,有些工厂又脏又破,里面不间断地响着机械的轰呜声。我们经常看到从这些厂里走出来的人一个个灰不溜秋的,和他们所属的工厂一样破败。有的工厂刚远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怪味,但学过化学的我们知道,这些怪味肯定是对人体有害的,不知道这些明显对人体有害的工厂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建在人群聚集地呢?难道就没有人管一管吗?
也许是内地涌入的人太多了吧,很多工厂就连普通员工也需要熟手工。尽管我们累得不行,但我们还是顶着日头一家家找着,因为实在不想在那个出租屋再呆一天了。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才在一家台资塑胶电子厂门口停下来。这家厂看上去似乎颇具规模,虽然也有一股刺鼻的怪味,但还算整洁干净。最重要的是,我们符合他们普通员工的用工要求:女性,18-25岁,初中,身体健康,五官端正,500元以上/月。
第14章()
这家台资厂叫亮光塑胶电子厂,厂房半新,占地面积比较大,保安室看上去有些灰暗。和很多工厂一样,靠电动大门的左手边是保安室,保安室面朝大路的一边窗户外己经排十几个女孩子。这些女孩大多和我们一样,拘谨、腆腼、打扮得土里土气。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特别显眼,穿着牛仔裤、t恤衫,披散着长长的秀发,脸上涂着薄薄的一层粉,长得也十分漂亮,一看就是在外面打工一段时间的。果然,在等待见工的时间里,女孩侃侃而谈。她是江西人,原来就是从这家厂出去的,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厂,再加上这里有她很多老乡,于是又想进来了。
我们正要多问一些关于这个厂的事,人事部文员到保安室见工了。我以前听陈刚说很多人事部都私下要进厂费时,我还以为人事部都是凶神恶煞的。今天一看才知道并非如此,这个人事部文员是个女孩,女孩比我大不了几岁,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一双细眯的眼睛,把她放在人群里,普通得根本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人事部女孩和保安说说笑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开始和我们说话时,态度却非常不好,她在在保安室里,隔着窗户一个个审视我们的身份证、毕业证,然后不住将证件上的照片和我们本人对照,经她认为合格,见工的人才能从仅容一人通过的电动门进去。
看到前边大多数女孩都通过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份工作了。丽娟和前面几个女孩一样,也顺利地通过了,轮到我时,人事部女孩看了我的证件,仅扫了一眼,便也痛快地让我进去了。
我很高兴,进电动门时想走得轻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