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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直最后总结说:“所以,这个测试告诉我们,不要用既定的价值观来思考事物。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感觉到理屈词穷。也许,我以往的价值观真的有问题?但无论是否有问题,我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却是不争的事实,于是从那以后,尽量按照赵直说的去做。他不但教我怎样说话,还教我一些与人交往的基本礼仪。比如,和人面谈时,眼晴要友好地看着对方的嘴唇、鼻梁或眉心位置,无论何时都要面带甜美的微笑,坐姿也要端正,两手不能乱放,两腿更不要随意抖动。
他的这些话,真让我受益非浅。
但我还是不敢去打那些声名显赫的大企业的电话,只捡那些名不经传的小企业打。这也是赵直一直交待的,他说大企业的人见多识广,一个个都成人精了,根本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倒是这些小企业,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老板,反而容易上钩。说到上钩时,他冲我一笑,那笑有说不出的诡秘。
果然,我柔柔的声音很快得到了回报,cp镇一家珠宝厂的吴老板很快答应和我见面。cp镇在东莞算是比较偏远的一个镇,我本来不太想去,但转念一想,这是我得到的第一次见面机会。赵直也鼓励我:“去吧,越偏远的地方,去找他们的人越少,机会也就越大。无论签单与否,对你来讲,都是一个锻练的机会。”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不由连连称是。为了让我有备而去,赵直专门让我见工那天签单的“格子衫”带我一天。“格子衫”叫范若宝,大家都叫他阿宝。阿宝身材不高,其貌不扬,但整天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肩上背着一个黑黑的皮包。同事们在一起时,他话最多,也很搞笑,但一走出房门,他态度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老实讲,自从进了专题部,我才感觉自己眼光太过狭窄了。身处发达而又混乱的东莞,自己就象株无根的浮萍一样,找不到一点安全感和归属感。过马路的时候,阿宝轻轻搂住我的肩,我仿佛找到依靠一般,竟有片刻的感动。但遗憾的是,刚过马路,他便放开了我。
我很是失落,轻声问他:“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摇摇头:“现在穷死了,连烟都抽不起,几个月才签一个单,不敢谈感情。”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呢?虽然赚钱不多,最起码不受穷呀。”
他无奈地说:“我虽然是本科,但专业不好。现在年龄大了,进公司做主管吧,没经验,做一般职员吧,没人要,进工厂累死累活出苦力,一月拿那几百块钱,又不甘心。其实要是能找一份好工作,谁会来跑单?”
我这才知道,我们其实并不是什么采编、记者,而是和那些业务员一样,统称跑单。阿宝说,跑单一般是找不到好工作的人才做的。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次阿宝约见的是一个纸箱厂的胖老板,纸箱厂规模中等,我们在门口被保安盘问了很久才让进去。胖老板很是精明。他看了我们的名片,以为我们真是某新闻权威机构的记者,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谈得十分投机。他们一边谈,我一边按照阿宝的吩咐,拿出小本子忙乱地记录着。本以为这单是签定了,没想到在确定我们是想让他出钱编一本书时,胖老板的态度立刻轻漫起来。最后竟以要会见别的客人为名,对我们下了逐客令。
从纸箱厂出来,阿宝冷笑:“这些人哪,也不想想,我们要是正式的记者会来采访他这个破纸箱厂吗?真不自量力!”
我沮丧地说:“怎么一提钱他马上变脸啊?”
阿宝叹了一口气:“做业务就是这样,你采访20家要是有一家愿意签单的就谢天谢天了。现在广东这边,吃这碗饭的实在是太多了,钱不好赚哪。”
我狐疑地问:“不好赚么?我刚来那天你就签一个大单呢。”
阿宝苦笑:“我都跑了三个月才签那个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钱呢。”
听了这话,我的心,更是一个劲地往下沉。
无论如何,走到现在,我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希望奇迹发生,我也能签个大单。所以第二天,我背着一个专门为采访买的背包,诚惶诚恐地上路了。
吴老板的珠宝厂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僻,下了车又坐了十块钱的摩托才七拐八拐地赶到。这家珠宝厂厂房看上去很漂亮,规模虽小,但院内还有几幢楼房在施工,全部建完应该算个大厂了。因为吴老板事先吩咐过保安我要来,所以我很顺利地进厂了。
吴老板大约五十多岁了,说一口浓重的粤式普通话,典型的广东男人长相。身材矮小瘦弱,脸部线条不太柔和,皮肤黑黄粗糙,嘴唇较厚且阔口,鼻较大且鼻梁塌陷,浓眉下双目深陷,两颊、颧骨及额头较为突出。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用粤语骂人,唾沫星四溅,一口一个“我叼你老母”,很是凶悍。
好不容易等他不骂了,我赶紧恭敬地递上名片,他立刻咧开满嘴的黄牙笑了,热情地将我带进他办公室。办公室分成两间,外面是几个职员,里面才是他个人办公室。
他一边带我往他办公室去一边喜笑颜开向别人介绍:“报社记者,专门来采访我的。”
想到自己的记者身份不过是个噱头,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被他这样一张扬,我感到很是羞愧。
他的小办公室布置得还算雅致,坐下后,他得意地说:“你们记者都是些文化人,我没读过多少书,不过最喜欢你们和你们这些文化人打交道了。”然后,他开始描绘这家珠宝厂未来的美好蓝图,还指着办公室的几幅字画介绍说,哪幅是哪个名家画的,他所谓的名家,大多是东莞市美术协公的一些人。
我耐心地做聆听状,并装模作样地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着。其实这些记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让他答应签单。
吴老板还在侃侃而谈,话题不知何时又扯到自己年轻时怎样帅了。大约是怕我不相信,很快拿出年轻时的照片给我看。看照片时,他顺势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一张一张指给我看。他离我很近,近到我清晰闻到他嘴里的异味,我拼命控制着想扭过头去的冲动,害怕他感觉到我的厌恶。
第100章()
正在我六神无主之际,忽听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老妇人头发都花白了,满脸敌意地望着我,怒气冲冲地用粤语高声说着什么。
吴老板讪笑着站起来,边低声跟她解释什么边坐回自己的座位。从他的态度,我感觉老妇人可能是他太太。老妇人不再理他,却在房间迟迟不离开。吴老板又开始用普通话和我继续谈论珠宝厂的美好蓝图。
过了好久,老妇人才走开。还没等我问,吴老板便急忙说:“她是我这儿的清洁工,脾气很大,嗯,很大。”
我表示理解地笑笑,因为一直虚假地笑着,我的笑容己经十分僵硬,我的耐心也快用完了。我终于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我们会将你的事迹编进书里的,这是价目表,你看哪个价位适合你?”
吴老板接过了,飞快地扫了一眼:“签单,不就是要钱嘛。好说,好说。你是在东莞市吗?我对东莞很熟的,经常去,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去东莞看你。”
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看我?这个,什么时候都合适。”
我的本意是和他周旋让他签单,没想到他高兴地说:“好,那说定了,过几天我就会去找你的,我在那儿的一家酒店有一个长期包房。”然后,他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我不知道签单怎么演变成他去东莞看我了?但他没有明确拒绝,说明签单还是有希望的,尽管潜意识中,我知道这希望最络是要落空。因为时间不早了,我谢绝了他一起吃饭的建议,心急火燎地赶回了东莞。
没想到回专题部的路上,因为本来就对东莞就不熟悉,天也己经黑下来了,我竟然迷了路。我的双腿己经走得没有一丝力气了,但走来走去还只是在原地转悠。更让我着急的是,小腹的尿意越来越强烈了,憋得我死去活来。虽然东莞有无数金壁辉煌的建筑,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公厕”这两个字。被疲惫和尿意的双重折磨下,我绝望得想自杀!
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金秋厂一个老员工的话:“你刚来广东不久吧,但愿你永远都能记住你现在说的这句话!”记得当时我说的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既然连死都不怕了,我就不相信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于是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时正好走到一家超市门口,我看到一个保安,立刻走了上去,焦急地向他问路。
保安热情地给我指点着,我感激得都想给他下跪了。按照保安的指点,我很快回到了专题部。其实我迷路的地方,离专题部所在大厦并不远。
刚一进屋,便有同事过来问结局,我自知吴老板要来看我是不怀好意,也就没对别人说,只说他没有拒绝。很多人都说,没拒绝就说明有希望。睡在我下铺的杭宗峦更是酸溜溜地说:“到底是靓妹,就是不一样。”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杭宗峦三十二岁了,因为找不到工作,一直跑业务。虽然在房间里看上去又老又丑,不过化了妆还是很漂亮的,很会穿衣服,身材也好。听说年轻时是个美人,曾被一个香港人包过三年,赚了一些钱,但这些钱很快又被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挥霍一空,结果就落得个人才两空。不过她的业绩在我们这些人中却是较好的一个,据说她非常能死缠烂磨。至于怎样死缠烂磨,别人便不知道了。
赵直对杭宗峦很好的,他经常说:“在东莞,无论你有没有门路,给钱就行。不怕你道德败坏,不怕你年老色衰,只要能赚到钱,就是你本事。除此以外,所有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言外之意显尔易见就是,不论采用什么方法,能签到单的人才是有本事的。
我们宿舍住的六个人,除了小韩、杭宗峦、我及另外一个女孩子夏锐,其余两个人从来不出去。一个是做过英语翻译的蔡春妍,从前一家公司辞职时正碰上非典,现在非典过去也懒得找工作,看样子是把这里当免费旅店了;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叫小周,小周是在另一家公司做财务的,听说是赵直原来的女朋友。
私下里,很多人在一起便会谈到赵直的发家史。赵直原来也是跑这种空手套白狼的采编业务,因为业绩不好,穷得吃不上饭。就在这时,他认识了在酒店做了多年小姐的兰兰,兰兰便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他接手了这个专题部,条件是赵直必须娶她。
听说小周当时闹得很凶,甚至自杀。后来三人达到协议:一三五七兰兰和赵直睡,二四六小周和赵直睡。但自从赵直和兰兰结婚后,小周便彻底死了心,再不去赵直房间睡了。只是每天一下班,就象死人一样往床上一躺,一句话也不说,不是没完没了地抽烟就是喝得酩酊大醉。
除了我和做饭的小韩,另外几个女孩抽烟都抽得很凶,她们抽的牌子大多是五块钱一包的软白沙。烟雾缭绕中,她们会骂男人、骂社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