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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外出打工回来的人办完丧事后,很快又回去了。他们得知我不去读书后,都表示可以带我走。但我几经思考,还是决定留下来。我不想走得太远,只想在县城找一份工作,这样家里有了事也好照应。得知我的想法后,村里嫁到县城的一位本家大姑找到我家,她说她在县城开了一家理发店,我可以到那边和她学习理发技术,出师后也可以自己开店。
妈妈当即拒绝:“我不同意海燕去学理发,整天把男人的头抱在怀里,象什么样子!”
虽然我也对理发抱有成见,但现实不容我乐观,所以我安慰妈妈道:“可我想去呢。理发总归是一门手艺啊。书上常说呢,家财万贯,不如薄技在手。”
大姑听了我的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说她要急事要马上赶回县城,并给我一个地址,说我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当天晚饭时,妈妈一直在抹眼泪,我心里也很难过,只有海鸥高兴地说:“姐姐你学了理发,以后我剃头就不要钱了。“
听了这话,我一直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海鸥还小,他还不知道世事的艰辛。可在他还不知道世事艰辛的时候,他就没了爸爸。
正在这里,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海燕在家吗?”
我向外一看,惊喜地说:“丽娟?怎么会是你?”
丽娟姓张,家住邻村,是我初高中时的好朋友。本来她的成绩很好,谁知在初三时和一个叫陈刚的男同学谈起了恋爱。陈刚初中毕业后便去东莞打工了,丽娟虽然读了高中,但因为一直和陈刚保持着通信关系,成绩并不好。
看到我,丽娟拉着我的手一下子哭了:“海燕,我差点就没脸见你了。”
我赶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丽娟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村那个嫁在县城的女人,她是个骗子,前段时间她说带我去学理发,我去的第二天她就逼我卖身。要不是正赶上我爸死了家里人去县城找我,我一辈子就毁在她手上了。”
听了她的话,我和妈妈面面相觑。我们村嫁在县城并且理发店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天在我家的那个大姑。
我现在才知道,丽娟的爸爸也是这次煤矿遇难的三十八人之一。六年的同学情谊,相同的遭遇更加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丽娟说,县城工作很难找,国营企业我们是进不去的。其余的那些小厂进去也是出苦力的,并且工资低到只有一两百。在县城,农村女孩子一般只能做饭店服务员、理发店洗头妹等等工作。工资虽然比卖苦力的高一些,但要受人欺负。这些路全被堵死了,那么我们只有外出打工了。
我们家族没有什么亲人在工厂打工,但丽娟家却是门户很大的。丽娟开始说想到江浙一带找她表姐堂妹,听说那里虽然工资比较低,一般是三班倒,不太累,不过外地人非常受排挤。后来,丽娟又斯斯艾艾地说想到广东东莞去,虽然那边很辛苦,但工资很高。更重要的是,己经在东莞三年的陈刚现在己是一家大型港资制衣厂的烫工班班长了,月工资最高可拿到两千,几次来信都叫她去。
虽然我家在农村,但因为一直有爸爸妈妈哈护,穷人家出娇子,我也是个没吃过苦的人。听丽娟这样一说,便赶紧表明想去江浙。丽娟有些无奈:“我妈也要我去江浙,她怕我吃不了广东那边的苦。去江浙也好,那里有我们许多四川老乡,不怕受人欺负。”
我忽然心中一动:“江浙有许多四川人?那你知道那里有没有湖南人呢?”
丽娟肯定地说:“没有,有也是极少极少的。表姐说那里大多是江浙一带本地人,然后就是四川、安徽、河南等地的了。湖南人几乎都去广东打工了,陈刚说他班里有一多半是湖南人,那些湖南人经常合伙欺负他。”
我坚决地说:“那我要去东莞!”
丽娟惊讶地问:“为什么?你刚才还说去江浙呢。”
我一字一顿地说:“害死我们爸爸的齐怀义就是湖南人,我要找到他,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为爸爸他们报仇!”
丽娟的神情忽然肃穆起来:“好,海燕,我们去东莞!”
在我们决定去东莞时,村里去广东的人都己经回去了,没有人给我们带路。但妈妈们担心我和丽娟两个女孩,又是第一次出门,怕路上出事。于是我们又等了半个月,在确信广东那边不会再有人回家后,我和丽娟决定动身。
动身之前,按照陈刚的要求,我和丽娟还特地花20元办理了一本《未婚证》。拿到那个绿色的小本本,我心里很不舒服。未婚就未婚,要证做什么啊?
第5章()
妈妈们这辈子就围着丈夫、孩子、庄稼和锅台转,连县城都很少去,她们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几句:“对上司要尊重顺从,对同事要谦虚忍让。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少说话多做事,吃亏就是占便宜,这些都是老祖宗的古训,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和丽娟连连点头,并将这些话谨记心头。于是,在妈妈们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我们终于上了路。
这次离家,一方面是为了找到该死的齐怀义,另一方面是为了过上城里人的生活。现在有权有势的人和社会财富都集中在城里,农民日夜劳动,却怎么也赶不上城里人的生活。城里人享受着医疗保障、低录取分数政策等等全面的福利待面,农民得病却只能等死。以前还可以通过比城里学生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学习来改变命运。但是现在,连这唯一的出路也堵死了。
虽然是夏天,但为了冬天时不要花钱买厚衣服和棉被,我们几乎把所有的衣服和被都带上了。我们和许多初次进城务工的农村人一样,背上背了扎得紧紧的被子,叠得四四方方的,很象电影里那些急行军的军人。我们手里分别拎着一只满是衣服的蛇皮带,蛇皮袋以前是盛化肥的,我拎的蛇皮袋上是两个字:尿素;丽娟拎的蛇皮带上面有四个大字:碳酸氢氨。我们另一手提着吃的东西,吃的东西除了路上的干粮便是装酸菜和辣椒的瓶瓶罐罐。听说那边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我们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带上。
我们买的是硬座车票,车上人很多,我们只好站着。原本想有人下车或许能找个位置坐,谁知道越往前走,上车的人越多,天又热,我们就象坐在蒸笼里,浑身被热气蒸得难受。
最恐怖的是经过一个站台时,不大的站台竟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这些人百九分之九十以上是女性,年龄多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少数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我还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差不多有六十岁了吧。不过也不一定,农村人一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他们胸前都挂着“巧手拾棉”的纸牌,手上、肩上、背上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个个都被压得弓着腰。火车刚一靠站,这些人便在一个列车员的指挥下,排成一个长龙。大约是都不会排队,队排得七拐八弯的。开始时,他们都拥向隔一个空车厢,有人说那辆车厢是他们包起来的。但随着人上得越来越多,那节车厢装不下了,只好向别的车厢扩充。很快,我们所在的车厢里也挤满了带着“巧手拾棉”纸牌的人。一时间,过道里,车厢连接处,甚至洗漱间,到处都是人和包袱。直到火车开动了,车站上还滞留着很多没有挤上车的人。
我的身边也挤满了“巧手拾棉”的人们,从她们互相之间的议论中,我才知道,她们是到新疆拾棉花的,上这列火车也只是为了转车。她们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就是“拾花工”。新疆种了很多棉花,因为人少地多,每天棉花成熟季节,当地人捡不完,只好花钱请人。
这些“拾花工”,有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去了,所以对新疆很熟悉。按她们的话来说:“新疆许多地方都肥得很,地上是白花花的棉花,地下是黑溜溜的石油。”
有一个年老的“拾花工”向一个较为年轻的“拾花工”描述拾棉花的感受:“新疆的棉花种得又矮又密,棉树的高度只到膝盖,弯腰弯得很低,实在弯不下去了,就蹲一会儿再弯。我第一天干时,累得腿脚也肿了,脸也肿了,浑身骨头象散了架一样,晚上睡觉,两条腿脚都并不拢了。”说到这里,她表情痛苦。
另一个“拾花工”也说:“干活时,手、眼、嘴、脚都要用到。用脚趟开拾过的棉树,眼晴寻找成熟的棉桃,然后用手去摘,要是棉桃上有树叶等杂物,要先叼在嘴巴上。要是有蚊虫叮咬,只好让它吃饱了。”
我对面座位上看上去是城里人的老奶奶一直在听她们谈话,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你们用什么化解你们劳动中极端的枯躁辛苦?”
“拾花工”们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人接话。
又一个“拾花工”快言快语道:“就是,不知你受不受得了那个罪?你想想,别说弯腰不停地拾棉花,就是让你捂得严严实实地在烈日下站一天,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八点,你能受得了吗?”
较为年轻的“拾花工”朗声说:“你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只要能挣钱,怕什么!可惜一年只能去挣两个月钱,两个月挣一千块,除去来回的车费,剩下总能凑够了孩子上初中的学费吧?”
其余“拾花工”纷纷点头:“那倒也是,总比在家强,在家只能靠那几分口粮田,现在虽说不收提留款了,粮食少了,连猪呀,鸡鸭鹅的都没粮食喂了。”
可能是因为受了冷遇,刚才问话的城里老太太有些愠怒,用极不友好地语气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到长三角、珠三角的工厂里打工呢?现在很多人都到那里打工呢,可以一年四季打到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拾花工”沮丧地说:“打工都要年轻的、识字断字的,我们这些人年龄都大了,又不识字,到那边找不到工作。我前年去过深圳,那年我都30岁了,又不识字,好说歹说也没进得了厂,只好又回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和丽娟对视一眼,暗自庆幸:“还好我还年轻,也还识字。否则,说不定也要去新疆拾棉花呢。”但进工厂打工,会不会就比到新疆拾棉花轻松呢?这个问题困绕了我很久,直至想到昏昏欲睡,连那些“拾棉工”什么时候下车的我都不知道。
睡了吃,吃了睡,火车上又挤又脏,连上一个厕所都象打仗一样,不停地越过一个个人,洗脸涮牙更不可能。就这样,在火车上颠簸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到了广州站,我和丽娟的双腿都浮肿、麻木了,乍一站起来,差点儿摔倒。扶着墙站了很久,才勉强可以行走。
我们来之前,丽娟打了陈刚的科机,但陈刚加班,没时间接我们,只是给我们指了行走路线。他让我们直接从广州坐车到hm镇下车,然后坐大巴就可以直达他打工的“金秋”厂所在地了。他还叮嘱我们一定要到火车站旁边的省汽车站坐车,虽然在省汽车站坐车要50块钱,但很安全。可我和丽娟一走出广州火车站我们就傻眼了,到处都是车是人,我们根本不知道哪里是省汽车站啊。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看到前边的马路上有许多到的大巴。其中有两辆大马上还印着“武警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