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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轻易便抛舍了?”
岑述受不得张裔这故作高傲的官腔,回顶道:“君嗣,你得讲理不是,季休不是不来,他有公事在身,又不是故意和你作对,你若此刻不能批复,缓两日不成么?”
第166章 出师北伐(4)()
张裔棱起了眼睛:“你和我说缓,北伐能缓么,丞相能缓么,岑元俭,可别因私废公!”
“谁因私废公!”岑述来了火气,声音一下子扬高了。
张裔冷笑:“自己个儿心里清楚!”
岑述怒不可遏:“张君嗣,你别得寸进尺!”他把手里汗濡濡的手绢掷在张裔脸上。
张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掷惊住了,浓厚的汗味儿让他几乎晕厥,他气得一跃而起,顿时耍起横来:“你要做什么,混账!”
周围官吏见两人吵起来,纷纷丢了手中的活路来劝和,本忙得昏天黑地的蒋琬慌忙过来打圆场:“多大事啊,不至于不至于。”
岑述对张裔挥起了拳头:“张君嗣,丞相只让你统摄后事,以为前方辅佐,可没把丞相印绶交给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如今丞相不在成都,便由着性子猖狂!”
这话戳中了张裔的痛处,白脸上暴出可怕的青筋,他拨开两个拦住他的官吏,怒骂道:“怎么着,便是你口中不以为然的长史,你也得受我统摄!也不知是谁猖狂,敢咆哮丞相府,耽误政务!我立时便可定你的罪!”
岑述毫不畏惧地说:“有种你便定我的罪,只当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你那越俎代庖的险心!”
张裔暴跳:“岑述!”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官吏们拉的拉,拖的拖,蒋琬急得劝了这个劝那个,一迭声又骂底下的小吏:“没眼力见,还不把岑校尉拉出去!”
岑述被三个官吏簇拥着拖出去,回头吼道:“张君嗣,我定会上书丞相,请丞相令,撤了你这官身!”
张裔针锋相对:“只你会给丞相上书,我便不会么,咱们便赌一赌,看丞相是责罚你,还是责罚我,别到时候磕头认错!”
岑述已被生拉硬拽推出了门,凶悍的骂声还像火花般弹入房中,走去很远,还能听见愤怒的余音久久地敲着丞相府的廊柱。
因见岑述去远了,蒋琬软语劝道:“君嗣,何必呢,同朝为臣,各自留些体面吧。”
张裔没言声,回头看见杨洪那份摊在案上的上情文书,像触到了一群嗡嗡叫的绿苍蝇,厌烦得直想一把火烧掉,低低骂了一声:“一丘之貉!”
风剪着残红,一丝丝地飘出初秋的萧瑟凉意,一轮红日在汉中平原的天空安静地沉思,朱色的光芒仿佛英雄悲叹的血泪,缓缓地落在盆地的中央。平原四周合围的山麓吞没在一片浓重的阴影里,仿佛拱卫汉中的无名烈士。
马谡盯着那轮太阳看了很久,灼热的光芒让他忍不住流下眼泪,真矫情啊,像是为遗憾的英雄之路感伤,其实不过是在看太阳。
他一夹胯下马,坐骑在阳平的街面上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街上人很少,薄薄的烟尘笼着他们的脸。和成都的富庶繁荣相比,这座安静的关城像镜中的寂寞春山,轮廓是硬朗的,身影却是模糊孤单的。
他在丞相行营门前下马,正看见长史向朗走出来,喜道:“巨达!”
向朗也自惊喜:“幼常,你可来了!”
两人执手一握,各自打量起来。马谡的人缘一向很好,和丞相府中的僚属相处融洽,便是不甚容人的张裔也赞他才器过人。他虽有傲物之情,却不带险恶之心,人家至多说他倨傲,却极少与他生出仇隙。
向朗笑道:“刚还和丞相提起你,你便来了,丞相这会儿没什么事,快去见见吧。”
马谡点点头:“巨达,你还欠我一顿酒,这回该还了吧!”
向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乐呵呵地说:“记得记得,我怎敢亏欠!”
马谡拍了拍他的肩,一阵风似的奔进府门,还没行到正堂,便见魏延领着几个亲兵从内院里走过来。
魏延看见马谡便笑起来:“哟,坐而论道的马幼常来了!”
马谡反唇相讥:“我还道魏文长升任刺史,会有君子循循之风,未曾想魏文长的嘴依然臭不可闻!”
两人各自讥诮挖苦,却并不生气,他们的关系很奇怪,说是朋友却常以侮辱诋毁为乐,说是仇敌,却不曾真正生出怨恨,更像斗嘴的冤家。
魏延笑吟吟地说:“听说你又从成都送来蒲元制成的弓弩刀剑,是什么好兵器,能让我看看么?”
“我这里没带一刀一剑,刚入了阳平的武库……你去看看吧。”
“那不要紧,我一会儿去武库查验,你这会儿是去见丞相么……我也要去,同路同路。”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往里走,走到正堂门口,听见里边若断若续的说话声。虚掩的门恰露出一条缝,可以看见诸葛亮正在和杨仪叙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诸葛亮竟笑起来。
魏延脸上的笑容戛然落尘,唇角轻轻一挑,鼻孔里哼了一声。
门口的铃下通报了一声,诸葛亮听见马谡来了,略带喜悦地向外招呼道:“幼常?”
“丞相!”马谡一面走一面呼喊,像个寻着了父亲的孩子。
魏延很慢地跨了进来,杨仪抬头见到魏延,满脸欢乐顷刻干缩,两人的目光一撞,又都各自闪开,像碰着了瘟病,恨不得跳进汉水里洗刷干净。
诸葛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位下属眼底的刀光剑影,清晰地照进他的心里,他平静地说:“威公,你先退下吧。”
杨仪巴不得离开,他告了一声退,转过身后,迅速退了出去。
杨仪的离开,让魏延的表情轻松一些儿,诸葛亮因吩咐修远给二位备好锦簟,请他们落了座。
马谡道:“这次我统共带来五千口刀,三千把弓,蒲元说他下个月来汉中。”
诸葛亮点头,他因对魏延道:“这五千口刀分出三千口,发给张钺的飞军。”
“好,”魏延道,他想起张钺,心情像风吹开的花,他由衷地说,“张钺勇略果决,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诸葛亮含笑:“亮正是看出张钺可为将,才遣他来汉中,他日可为北伐先驱。”既说到北伐,诸葛亮索性撩开话题,他从案头取过递给魏延,“文长,这是李正方早上刚转来的,孟达的亲笔信。”因担心马谡不明白,解释道:“李正方前番来信,称孟达有投诚之意,几个月来,我与李严数度书信往来,议的皆是此事。”
马谡又惊又疑:“是么,孟达愿意投诚?”
“自曹丕亡故,孟达在曹魏的亲故也相继没世,他以贰臣跻身北国,甚受排挤,朝中又无依靠,他心中不安,故而思谋反正。”
魏延将那书信看完,抽搐着半晌没有判断:“丞相怎么看?”
“想听听文长的意见。”诸葛亮认真地说。
魏延把书信转递给马谡,犹豫着说:“说不好……总以为成功的把握不大。”
马谡插了一句:“曹魏节制荆豫的人是谁?”
“司马懿。”诸葛亮道。
马谡思量着这个人物:“司马懿……听说他素有谋略,曹丕在时,数次征伐皆让他镇守后方,很是倚重他。曹丕死后,他为托孤大臣,曹睿亦对他倍加重用,这等人物不好对付。”
诸葛亮点头:“正是,此人有谋略,可孟达过于轻忽,恐会以骄误事。”
马谡便去看孟达的亲笔信,孟达在信中称自己当初投降实出无奈,他虽身在敌国,却心归天汉。幸得今日有李严当中斡旋,终能报效故国,重效旧君,曹魏对他很信任,不会起疑心,请诸葛亮放心。
“自大过了。”马谡摇头叹息,“丞相莫若去信叮咛,若此事能成,也可助成北伐事业!”
“我会去信。”诸葛亮将信接过来,目光在“李严”两个字上一落,却像被风吹落的灰尘,轻轻撒开了。
“丞相欲何时出兵?”马谡问。
诸葛亮沉凝地说:“再等等,需要几头并进才好。”
“哪几头?”马谡好奇地问道。
诸葛亮静静地说:“一头是汉中屯军,一头为各地开拔北伐的更休士兵……孟达也算一头吧……这几头中,尤以汉中屯兵为重。”他缓缓地看向魏延。
魏延郑重道:“丞相放心,汉中屯兵已整装待发,必不会误事!”
诸葛亮宽心地叹了口气:“初次兴兵,不得轻忽,还是万事思虑妥当为好。”
魏延嗫嚅了一刹,却是忍不住的脾气促发了他:“丞相,延有一策进献,恳请丞相纳之。”
“文长请讲!”
魏延一字一顿道:“延以为,我军可从子午道北出,以奇兵攻克长安,长安守将夏侯楙怯而无谋,若丞相以五千精兵予我,再以五千兵负粮,十日之内可达城下。夏侯楙闻吾来,定不战而逃窜,长安唯剩御史等文官,攻克不难,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也足供军食。而后锁住潼关,拒曹魏援兵于重关之下,丞相从斜谷徐来,比二十日,两路合聚,则关陇为我所有!”魏延说得很激动,他深为自己的天才构思感到振奋,那像把胸中的热血泼出来,那一片澎湃让灵魂都在沸腾。
“子午道……”诸葛亮念叨。
子午道南起汉中城固,北抵长安,谷长六百余里,道路艰险崎岖,开凿于王莽,后来汉顺帝在西面新凿了褒斜道,便罢去了子午道。故而这条路一般不为商旅军队所行,但因其出谷便直入长安,有不惧险者也常常不辞辛劳翻越此途。
“太冒险了,”诸葛亮摇摇头,“子午道路狭而长,一则行兵不易,二则若风闻奇兵,曹魏以重兵压境,此为全军覆灭之危!”
“兵不行险,焉能成大功,丞相若有顾虑,延愿率先锋军兵出子午道,夺取长安!”魏延竭力想让诸葛亮听从他,若是他的建议能成为一个军队一以贯之的战略,那是比攻破一座城池更大的荣耀。
诸葛亮不想和魏延做口舌争持:“文长,容亮细思可好?”
诸葛亮既不说自己的观点,也不提出反对意见,这比直接否决还让魏延难受,可他没法撬开诸葛亮的心思,只得作罢。
马谡忽地一拍脑袋:“呀,险些忘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丞相,这是我临走时,夫人托人交来的家信,让我务必交给你。”
诸葛亮一愣,信用鲜红的细绳扎住,边缝戳了封泥,是“果果”两个字,他是知道的。自来家里给他寄信,必定要戳上镌着“果”字的封泥,这是诸葛果的主意,她说这是把自己盖在信上,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能随侍在父亲身边。
他把信小心地拆开,揭开那一片轻薄的检,像推开了一扇温暖的门。他微微地笑了,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倒让在座的几个人好奇心泛滥起来,却不合适去打听丞相的私事。
他把信和检合在一处,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依然恢复成忧怀国事的丞相模样。
待人散了,他也没有提及那封信,却把早上从成都邮驿来的两封信取出来重新过目。是岑述和张裔分别递上来的陈情书,两个人互相攻讦,岑述尤其说得痛心疾首,称自己欲弃官归乡养老。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给两人各自回了一封信,又给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