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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宏思索了一番之后,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转而郑重地说:“以张兄的风采,确实没有必要来骗我二人!”
说完之后,他解下了身后的包袱,递到了张残的手上。
张残接了过来,他只是隔着包袱,凭着触感,知道里面是个不大的木盒子。
质量很轻。
他正欲解开一看究竟,郑宏却问道:“张兄和小姐是吵架拌嘴么?”
张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摇头笑道:“远比吵架拌嘴严重。”
“那——张兄的意思是,今后不再过问小姐的安危?”
郑宏这一句话,让张残斟酌之后,问道:“南宫小姐遇到什么很大的麻烦了?”
郑宏苦笑了一声,解释道:“自小姐继位南宫世家家主之位以来,麻烦一直不断!大小姐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和小姐作对,而现在因为司徒争之故,司徒家好像也对小姐甚为不满。”
张残问道:“所谓的作对,会有可能伤及到南宫姑娘的性命?”
张残当然知道,像什么传承悠久的大世家,如果其中因为利益而发生纠纷的话,那么同室操戈之下,什么兄弟之情、姊妹之义统统都得靠边站。他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事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罢了,并不是天真。
郑宏先是左右看了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在担心隔墙有耳一样,显得极为谨慎。
说老实话,郑宏这样的举动,有些令张残瞧他不起。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地能这般鸡鸣狗盗似得举措?
不过转而一想,自己在未达成“高手”之前,其实也是一副生怕小命、朝不保夕的可怜模样。
释然之余,听那郑宏低声道:“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张残哦了一声,看来事情确实闹得很严重,随即张残便肯定地说:“司徒争是被张某废的,此事张某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张某手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待事了之后,必会返回荆州助,南宫姑娘一臂之力。”
听到这样的保证,郑宏轻松了很多,然后他也显得很仗义地问:“张兄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残最主要的事情,无非就是挂念远在上京城的萧雨儿。
最后一次见到萧雨儿的时候,她已经几近油尽灯枯。而张残近来没少昏迷,他虽然不能肯定,不过倒是大概觉得,距离那天,现在应该是两个月之后了。
那么很有可能,萧雨儿已经香消玉殒。
张残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他只是希望自己在萧雨儿临死之前,自己能够陪在她的身边罢了。
当然,张残也知道这么久了,以萧雨儿的状态,是绝不可能撑得到现在的。
这个愿望,根本就是个奢想。
随后,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语气的镇定,笑着说:“有郑兄这一句话即可!张某铭记在心!”
然后张残便打开了包袱。
那暗红色的木盒,待张残见到它,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中完整的呈现在眼前时,他已经楞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骨灰盒。
张残很艰难的干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骨灰盒的正面,转动到了眼前。
而“萧雨儿”三个字,正书写在其上。181
第423章()
有句很俗套的话,叫做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
张残审视了一下自身,他已经是负债累累,并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因为所有他曾经许诺过要保护守护的女子,现在都已经不在世人了。
萧雨儿、郜灵萱、小珠、小慧、唐幻。
这些都是多好的女子!可是,她们的人生之路,为何那么的不幸,会偏偏碰见一个叫做张残的人?
这一刻,张残更加觉得,永远不要自满!
因为张残在许下这样的诺言时,是觉得自己有了一定的实力和资本,才会立下如此豪言壮语。然而上天却只需一个念头,便顷刻间,令张残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他带着萧雨儿的骨灰,慢慢的走着。
之前还觉得这个木盒的质量很轻,现在知道了它是什么之后,它的重量,又反而几乎压得张残行走之时,直不起腰。
应萧雨儿最后的遗愿,她想被安葬在临安,安葬在萧老夫人的身旁。张残当然可以夜以继日,不疲不倦的展开身法,一日之内横跨数千里的距离。
不过他却很踟蹰。
或许是因为他想和“萧雨儿”,再多待一点点的时间,哪怕只要一点点。也或许是张残害怕返回临安后,不忍见到婉儿那失望又绝望的神色。
所以,管他什么原因,反正张残就是想慢慢的回到临安。
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张残现在很想大醉一场。
不过在迈入成都府的城门前,张残才意识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难处——他身上,居然没有一毛钱!
这些当然不值得张残去为难,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正派的人。到了现在,更是洒脱的很。如果实在不行,他大可以路过某个豪宅,顺手取些黄白之物,这些正人君子不齿的行为,并不会对张残有什么心理负担。
在认识到自己身无分文之后,他先是在城外神经病似得大笑了一场。其实他都闹不明白,他是在笑自己堂堂一个高手却穷得叮当响,还是在笑自己堂堂一个高手,却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直到他笑得声音都有些嘶哑,然后才觑个无人之地,飞身翻过了成都府高高的城墙。
巴蜀之地,因其独特的地形,可以算得上中土之中最少被战争所波及的净土了。
其易守难攻,进可争霸天下,退可割土称王。安居在此的百姓,鲜少受到战争的硝烟所影响,是以家家户户,都显得颇有气派,看上去也颇为殷实富饶。
当然,并不是说巴蜀不可能被攻陷,无论是秦国、汉初汉末,以及大宋的建立者赵匡胤,都曾攻克征服过蜀地。
不过这个前提,就是国富民强并且将士用命精兵壮马。不然的话,等闲的劳师动众,纯碎就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因此,久经休养的成都府,张残踏进之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成都府的繁荣昌盛,或许更在国都临安之上。
他没有使出什么妙手空空的本事,反而打听起了最早的“人才市场”在哪里。随后他便迈开大步,朝那个方位走去。
这算得上张残第一次找工作的经历。
虽然张残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模样。但是那如大理石般通透无暇的双手,让张残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的眼里,或许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绝不是什么用劳力工作的人。
是以很多业主都只是随意的看了张残一眼,根本无人上来询问他什么。
张残当然有办法,扬声道:“可有去临安的商队?管饭管酒即可,酬劳可有可无!”
别说,这么一喊,自然会有人注意到了张残。
很快,一个留着八字胡、小眼睛又胖乎乎的中年人士,看其行头装束,像是师爷一样,来到了张残的面前。
上下打量了张残一番后,这人问道:“当真酬劳可有可无?”
张残微笑道:“这位仁兄,生意的本质无非就是在下坐地起价,您也大可以落地还钱,有商有量的事情,何必偏偏做一锤子买卖?”
那师爷当即摇头:“那还是算了!”
这人真是小气!
张残暗自腹诽一番,只两步便追了上去,笑着说:“好吧!酬劳可有可无,但是需要顿顿有肉有酒!”
那师爷般的人物这才有些满意,不过他还是看着张残那白净的面庞,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能干体力活么?”
张残笑着说:“在下天生的苦力命。”
那师爷显然有些不信,因为如今的张残,那莹润无暇的脸,怎么看怎么像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
不过师爷自有他的打算,便闷声闷气地说:“我们正好缺了一个挑夫!你要是吃得了这个苦,就随我来!要是吃不了这个苦半中间想跑的话,就趁早找别人去!”
张残洒然一笑,说道:“放心!张某一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师爷这才满意,挺着大肚子,招着手:“那就随我来!”
别说,至少这伙食,还是蛮丰厚的,确实是有酒有肉。虽然肉只是肉沫儿,酒也是最劣质粗糙的,但是张残并不在意。
他之前就已经接近辟谷,等闲十天半月不眠不休不食不饮,根本无妨。现在有酒有肉,于生活来说,他更不可能有什么去抱怨。
其实,说白了,男人本来就是这样,懒散且容易满足。就像张残现在,孓然一身,了无牵挂。那么即使身无分文的贫穷,对张残来说,也只是喝酒时是配着咸菜还是配着牛肉的区别,根本无损他的任何心情。
也只有在爱上一个女孩时,男人才会深刻感受到贫穷所带来的自卑。
翌日一早,张残就被师爷从茅草堆上叫了起来,然后带着张残,来到了大院里。
院子里的人约莫十来个,看样子都像是经常做苦力劳动的汉子。这些汉子都很精壮,那因为经常劳作而显露在外的黝黑肌肉,其线条和观赏性,却是远不如健身房的机械所锻炼出来的优美。
“出发!”
张残掂量了一下,这扁担里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就算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分量也都算不得太重。
也只有迎着朝阳就工作的人,才是最辛勤的人。
不过一般情况下,迎着朝阳就工作的人,往往都是收入最微薄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很古怪的关联和因果。
走出大院之后,张残才注意到门外还有五辆马车。
其中四辆上载满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最前的那一辆,则是“主家”的轿子车。
轿子和货物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张残如果有心的话,自然可以搞清楚究竟,不过他并没有多此一举,只是老老实实的挑着扁担。
“嗨,小哥,新来的?”
和张残并排着的那个挑夫,看样子像个爱交谈的人。
他约莫而立之年,虽然饱经风吹日晒的脸上,显得很粗糙也很黢黑,但是笑着的时候一口白牙,又给人一种淳朴的良好印象。
张残也报以微笑:“我叫张残,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王大狗!”王大狗一点也不嫌自己的名字难听,反而露了一口白牙,朝着张残笑着说。
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反正,人云亦云之下,它似乎就成了穷人家信以为真的法则,即给儿女取的名字越是低贱越是不可辱高人之耳,将来他们才越有飞黄腾达的可能。
所以古时只听名字,就很容易判断出一个人的家境如何。
这是古时的潮流。
残和二狗,其实就是属于同一类。所以这王大狗在听到张残的名字后,就已经把张残归类于和他一个阶级的人了,王大狗脸上的友好,也更加的浓厚。
当然,到了当今的社会,就不再这么迷信。为人父母在给自己儿女取名字的时候,更讲究悦耳、朗朗上口和诗意。
这,是当今的潮流。
不过本人倒是觉得,蜂拥而上的潮流,其实没什么好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