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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甲一听这话眼圈儿这就一红,却又举了袖子一拭:“你还是顾好自个儿吧。”
栾哥儿暗中握了他手:“你也说这话来挤兑我不成?别人不明白我也就罢了,你当知晓的。”
花间甲叹口气:“我原以为我是知道你的,可是…”
栾哥儿一皱眉:“你又听了谁撺掇不成?我便说在这里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李栾家中有父母兄长,万不敢欺瞒甚麽。方瑞你是何样人也许我说不明白,但我是何样人,却也是愿将这一颗心捧给你的。”
花间甲叹口气收回手来:“那你怎麽又…罢了,原也没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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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这样。”栾哥儿叹口气,低头凑近他耳边道,“你可晓得,我与杜公子打了个赌。”
“嗯?”花间甲一愣。
栾哥儿紧紧拉了他手道:“我与他做赌,若是我今科落第,便不可见你。”
“甚麽?”花间甲一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栾哥儿幽幽叹口气,将那扇子塞进他掌中:“方瑞,我本就是个皮赖人,难为你不介怀看得上我…我不过是寻常人家,你是官宦子弟,我能如何?便是这恩科一途,我方能离你近些…”
“可你怎能以自个儿前途做赌?”花间甲又是感慨又是着急,“你又不肯早些告知我,我——”
“告知你又能如何?”栾哥儿趁人不备,伸手在他掌中画圈儿,“总不成我还到你附上去,一辈子给你当个下人不成?便是我肯,只怕你令尊令堂两位大人都不会准的…待到日后,你家娘子又会准?”
花间甲心里只听得绞起来,急急拉了他手道:“栾哥儿,我自爱你,与旁人无关。”
栾哥儿淡淡一笑,抬头见杜彦莘打角门儿过来了,这就拉紧他手轻声附耳道:“既如此,那你更要用心去考,好生扬眉吐气一番,自个儿能做得主了,方是正理。”说着便要松开手来。
花间甲紧紧拉住他,眼中万分不舍:“你…便如何?”
栾哥儿只一笑,轻轻一舔他耳根呢喃道:“我自亦是朝夕渴慕你,只盼此次恩科一结,你我便能再近些。”
花间甲心神一荡,几乎不能自持便要埋首他怀中,栾哥儿眼见着杜彦莘望见他们已然色变,正快步赶来,只得叹气推开花间甲道:“方瑞,你且保重!”这便先行离去了。
花间甲定定望着他背影,不免神伤。杜彦莘过来时打量了一眼栾哥儿背影,见他已领了号牌入贡院去了,这就低头再看花间甲。见他双目微红,料得他定又是伤心了,只能温言劝慰道:“方瑞…莫要忘了在家时你我说过的话儿。”
花间甲抬头看他一眼,默默不语,只是将栾哥儿那扇子收了,昂首往门口官员处报备。杜彦莘叹口气,便也跟了过去。
少时坐定,时辰已到。主考副主考大人先后入场,众举子起身恭迎。李栾斜眼看时,领头那人穿着大红麒麟袍。麒麟袍本是官吏朝服,此刻着了以示代天子行恩科之慎重。大襟、斜领、宽袖儿,前襟的腰际横有一下打满裥。后襟不断,庄重崇敬;两旁有摆,潇洒自如;前襟两截,而下有马面褶,端的气派。从两旁起,胸前、后背,肩袖上端、腰下并着左右肋下,各缝一条大红宽边儿的摆。胸前所绣纹样是斗牛,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若说模样如何?便见身躯颀长,仪表堂堂。清须数根,便是官服在身亦是难掩神仙风流气度。挺鼻薄唇,双目炯炯。不是那何太师又是何人?
栾哥儿只是深深望他一眼,便跪下磕头。何太师答礼时环视一圈见着他了,不动声色便也只是望他一眼,波澜不惊,如同与其他举子并无二致。
不一刻跪坐,发下卷来。栾哥儿深吸口气,收敛心神看那卷子。
头一道,便是墨义,这回子恩科是以口试来答。考生按着号牌上的数儿,等着到叫时,自有贡院官役来带路。无事的考生只能在自个儿的小隔间里等着,既不能随意离开,也不能交头接耳。入贡院前都是细细搜查过的,自然也不可能拿出书来再看一看。到栾哥儿时亦是近晌午,考他的并非何太师,而是副主考,栾哥儿也无心在此,胡乱叫声大人便罢。这也便非极难,只是量多,答完出来时,便该吃中饭了。
栾哥儿字箱里取了食物默默吃着,便又挂念起花间甲来,不知他如何了。
这一日过了,方将所有考生过得一遍。当夜举子便在贡院中安寝,不得离开。
到第二日,发下卷来,栾哥儿才看一眼便暗自叫苦,果是有帖经一项。想栾哥儿这般皮赖人物,平日里怎肯好生背书?还算昨儿夜里临阵磨枪一番,不快也光罢了。好些认识,便是到了笔下,又踌躇了。栾哥儿心里叹气便暗自思量,横竖会写的写了,当真写不出的,就胡乱杜撰些上去,指不定蒙对了呢?
翻看后首儿,倒是不见策问之题。这原也在理儿,皇上开恩科,自然不与俗例同。倒是有考诗赋。诗求五言一则,赋则以当下之境而题。栾哥儿静下心来,好好儿答罢了再看一遍,自个儿也觉着颇为满意,便提前交了卷。
第三日一早发下的卷子果是考经义。栾哥儿打开一看,忍不住心中暗赞一声,笑容隐隐浮上嘴角,当中那题,可不就是“出乎尔者反乎尔”麽?
栾哥儿心里又是感念又是叹息,心道这何太师对自个儿还真是不错的。若是日后有机会,定是要还了这个人情。不免又想这太师风流姿态,不免情思荡漾,难以自制。待回过神来,早过了不少时辰。栾哥儿忙的收敛心神,好生作答不提。
三日科考终散,举子们收拾各自物件,待主考点过试卷无误之后方打开贡院大门。栾哥儿一脚踏出门去,望着门外候着的小童笑笑,再回过头去,便见:
斜阳撒金贡院墙,几番辛苦费思量。待得一朝登穹顶,满堂皆是杏花黄。
诸位看官,预知这恩科之后放榜之前,栾哥儿又会生出些甚麽事儿来,他与那杜彦莘花间甲和薛霸王众人又如何,咱们下回“清虚观里清虚道人话前因 糊涂心中糊涂李栾悟后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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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看官们呐,小老儿躬身致歉,这故事改了名字,原也是万不得已。看官们若是体谅小老儿一把年纪,兼之大冬天儿的每日说书,便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小老儿谢过啦~~~~~~~~
第二十七回
诗曰:
最是春光好,窗前茵茵草。争弄踏青雨,俊马画舫绕。
最是春娘好,娇情入眉梢。留宾乍拂弦,把臂怀中靠。
诸位看官啊,上回书说到那栾哥儿等人好容易熬过三日恩科,这便卸下了肩头的担子,只消一心一意候着发榜就是。这几日浑是无趣,又正当春光明媚,一派莺飞草长之际。但见杨柳依依杨絮漫天,各色花开不迭都把春来报。樱草春兰娇羞宜人,四季海棠正含苞。君子兰,蟹爪莲,分不出究竟谁更俏。佛手花长抽芽,香橼花已展颜,碧桃丁香闹开一数,连翘春鹃眼儿媚,倒挂金钟笑语盈盈暗香来,令箭荷花更是争丽一端。还有那蕙兰瓜叶菊,忘了说,蒲包花可不也开了?
这漫天的香花荼靡,怎不引得人人心神荡漾?偏偏一人心绪不佳,连这大好春光看在眼中亦是乏味。要问这人是谁?看官们可想得到?
不是薛夔薛大官人,也不是花间甲杜彦莘,自然是那栾哥儿了。这位要问了,栾哥儿生性喜人,怎的会闷闷不乐?看官们啊,想栾哥儿再是胡闹,可人心都是肉长的,那日在贡院见了花间甲,一番话说下来,心里便有些愧疚,偏生也想不出甚麽法子来排遣。身边小童自又不便说,这就憋在心中。几日无事,又不想白白困在那客栈,想了想,还是一咬牙径直往花间甲的屋子来了。
甫一扬手叩门却不见应,拉了个小二来问,方知花间甲这几日都不住在这里。栾哥儿眼珠子一转,这就想起自那事儿后,花间甲便搬到杜彦莘那里去了。这便心头更加不喜,闷闷出了客栈,也不带小童,独个儿在那街上逛。
这满城春色看不尽,一心孤寂难欢喜。纵是千娇百媚在眼前,亦是心不在焉闷幽幽。
栾哥儿手摇镏金滚边楠木扇,脚踏沉香靴,一身月白暗团花华服,顶着逍遥巾,一根带子垂在脑后,另一根叼在嘴里。慢慢悠悠沿着街上走,也不大打量人,只管想着心事。
不知不觉到了城南,抬头望天已是日上三竿。栾哥儿看看周围,便见一众人都往一地儿赶去,不由好奇拉了一个路人道:“大叔,学生这厢有礼了。不知前头儿何事这般热闹?”
那人见是个青年生员,便回了礼道:“今日说是甚麽神仙生日,好些人赶着烧香呢。”
栾哥儿又道:“前头便有座宝刹不成?”
“小哥儿若是有那兴头儿,看看也无妨。”那人答了,躬身做礼也就去了。
栾哥儿本就无事,见众人皆往那里去。又见不少青年子弟华服少年皆在其间,这便也来了兴致,提步随了人流往前。
远远便望见个道观,结彩宝幡,过街榜棚。须臾至山门前下马,睁眼观看,果然好座道观。但见:
青松林林,翠柏森森,悠然仙山气派。香烟袅袅,繁花灿灿,逍遥神明风光。灿钉朱户,碧桥低影轩官;翠瓦玲檐,绣幙一展宝槛。七间大殿,高悬敕额金书;两庑长廊,彩绘诸天神将。三天门外,玄武朱雀祥瑞;左右阶前,青龙白虎猛勇。八宝殿上,侍立长生玉女;九龙床中,坐着个不坏金身。宝钟撞响,三千俗世尽皈依;玉磬鸣时,万象森罗皆拱极。朝天阁上,天风吹下步虚声;演法坛中,夜月常闻仙佩响。自此便为真紫府,更于何处觅蓬莱?
栾哥儿自由那正门而入,抬头便见一座流星门,门上七尺高一个朱红牌架,列着两行门对。过得山门便是宝殿,殿上悬了二十四字斋题,大书着:“灵宝答天谢地,报国酬恩,九转玉枢,酬盟寄名,吉祥普满斋坛。”两边一联:
先天立极,仰大道之巍巍,庸申至悃;
昊帝尊居,鉴清修之翼翼,上报洪恩。
栾哥儿正看着,便见殿内坛中香案前,有一小童捧盆伺候香客盥手,坛前铺了大红垫靠供香客排跪上香。栾哥儿也就跟着行礼叩坛毕,只见个道长自后首出来了。但见那道人头戴玉环九阳雷巾,身披天青二十八宿大袖鹤氅,腰系丝带,气度慨然不同寻常小道。这道人入了大殿,一不进香二不鸣钟,既不看周围香客,也不与其余道人言语,只管将眼儿盯着那栾哥儿一笑。
栾哥儿见与他四目相望,心下一动便起身过来行礼:“道长有礼了。”
那道人还了一礼:“这位小哥儿有礼。”
栾哥儿抬头看着他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却是不知小哥儿有何要问?”那道人微微一笑,捻着几缕胡须。
栾哥儿便道:“我倒是不曾有何要问的。”
“那便是有所求了?”
“晚生也无所求。”
“既然小哥儿无事要问,亦无事要求,何故来此处?”那道人含笑低语,那声儿悠悠荡荡,在这人声鼎沸的大殿里说不出的飘忽。
栾哥儿叹口气:“实不相瞒,道长,学生心中正是一事不明,正暗自烦恼呢。”
那道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