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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劈手夺过了刘麻子捏在手上的馒头,转身就走。
刘麻子跟在黄牙后头,来到首铺位置,哭丧着脸对九哥说:“老大,惩罚归惩罚,你不能不让我吃东西吧?”
九哥看都没看他一眼,大口嚼着馒头,然后把汤喝得哧溜响。
黄牙过来推开刘麻子:“滚一边去,没看老大正在吃饭吗?皮子紧也不急这一时。”
刘麻子没辙了,别人吃下那个馒头,起码能混了半饱,他饿着肚子,不时到水管子那儿接点生水喝,也能混个水饱吧。
吃过饭学习取消,开始排队上厕所,监舍里称之为“放茅”,九哥开始,依次排队,刘麻子最后一个。
今天也奇怪,每个人在厕所里待的时间都特别长。我没有排泄的意愿,但我知道这都是黄牙故意安排的拖延战术,所以轮到我时,也在厕所里磨蹭了好一会儿,啥都没做。拉屎撒尿也须合群才行啊!
终于要轮到刘麻子了,可晚点名时间也到了。他早已憋不住了,急慌慌就要往厕所里去。黄毛拽住了他:
“我说刘麻子,你他妈的懂不懂规矩?管教马上要点名了,你藏起来算咋回事儿!”
刘麻子已经满脸通红,赶紧求饶:“大哥,你总不能让我拉裤子里吧。”
黄牙说:“给你一分钟时间解决问题,过期我就把厕所锁上,你今晚也别出来了。所以提醒你,大号是不可以的。”
黄牙松开手,刘麻子急忙冲向厕所,嘴里叨咕着:“操,我就是他妈的水喝多了,倒是想大号呢,你们连饭都不给我吃,还上个屁大号!”
点过名就该准备睡觉,刘麻子一脸懵逼的表情,铺位都占满了,根本看不到自己该住在哪儿。
踅摸了一圈,还得涎着脸去问九哥:“老大,你看我今晚该在哪儿睡呢?”
九哥听了他的话后瞪起了眼睛:“睡个鸡巴!你这么牛逼的人还用睡觉吗?既然想睡,你也看到了铺位没有空的,这几天你就先在地上将就一下吧,过阵子有人出去给你倒出来空铺再说。”
“我操!”刘麻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也太过分了吧!不让我吃不让我拉,还不让我睡觉,这明摆着是想要我死呢!”
九哥那时正独自享受着一只鸡爪子,听刘麻子那么说勃然大怒:“我操你亲妈的,你这种人活着都是祸害,死不死的关我屁事!”说完将那只鸡爪砸向刘麻子的脸。
刘麻子一歪头躲开。现在的他不像下午时那样跋扈了,九哥骂他也不顶嘴,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啥,老大,你别生气,总得帮我想个办法吧,算我求你了成不?”
九哥眼睛转了转,说:“要不这么的吧,你去跟那个小崽子商量一下,挤一宿算了。”
九哥说的小崽子是七班最小的嫌犯,估计十八岁都不到,长着一张娃娃脸,按现在时髦的话来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小鲜肉。他的铺距离我隔了两个人。
有了九哥的许可,刘麻子不再耽误工夫,没羞没臊地爬上那个孩子的铺,掀开被子就往里钻,口里嚷嚷着是班长老大允许的。
那孩子被惊动了,吓得跳下铺来,惊慌地看着九哥。
九哥说:“愿意跟他挤一被窝你就坚持一下,不愿意就值前半夜吧。”
那孩子肯定是不愿意了,嘟嘟囔囔地穿好衣服,拿上马扎去外场坐着。
我当时就觉得很蹊跷,九哥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为啥会如此宽容刘麻子呢?
不用急,答案马上揭晓。
心大的刘麻子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很重的鼾声。九哥下铺,来到外场,跟那个“小崽子”很是嘀咕了一番,然后才回来倒头睡去。
后半夜还是我跟安兴军值班,换“小崽子”回去睡觉。我跟安兴军刚坐好,掏出的烟还没来得及点上,就听那孩子大声尖叫起来。
首铺九哥二铺黄牙都闻声而动,我也急忙过去看个究竟,见那孩子躺在那儿,裤衩已经褪到了膝下
叫声把刘麻子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小崽子”那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伸手就给了那孩子一耳光,嘴里骂道:“操,你他妈的是想害我啊!”
黄牙和九哥不由分手,上前死死按住刘麻子。
“老大,这事儿严重了呢,赶紧报告管教吧。”黄牙说。
九哥冲我撇了一下嘴,命令道:“你,赶紧去报警。”
我终于明白了九哥的用意,略有些迟疑地去门旁,按响了报警器。
刘麻子脸都吓白了,他清楚接下来的后果是什么,高声叫道:“你们这样害我,就不怕报应吗?”
九哥朝他脸上唾了一口:“操你妈的,你鸡奸人家小孩,你就不怕报应?”
话音刚落,监舍的小门打开了,高队从外面向里张望:“怎么了,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
“报告政府,他欺负我!”那孩子捂着脸带着哭音说。
“怎么欺负的?”高队问。
“他扒下了我的裤衩,想那个,我一喊他还打我。”小崽子指着被黄牙和九哥压在身下的刘麻子说。
九哥也赶紧补充:“没错高队,这家伙自打下午进来,就一直打‘小崽子’的主意,总盯着他看呢。刚才他还打了‘小崽子’,我们都看到了!”
门外的高队一下子火起来:“真他娘的,刘麻子,你这是打算在监狱里养老送终啊!看来不收拾收拾你,你还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了!”说着,他回去叫人。
没过几分钟,监舍的门打开了,高队带着四个武警战士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副最大号的镣铐。
“给刘麻子砸上!”高队命令道。武警战士过来从黄牙和九哥手中接管了刘麻子,他奋力挣扎着,瞪大眼睛冲高队喊道:“高队啊,我实在冤枉,我什么都没做啊!”
高队瞪了他一眼:“没做?一个人冤枉你算冤枉,这一群人都能冤枉你吗?少废话,砸上镣到禁闭室关半个月,你就知道冤枉不冤枉了!”
关禁闭也叫关小号,是一种比较严厉的刑罚,就是对人的吃饭饮水睡觉严格限制,戴上揣子(一种带锁的十分粗壮的手铐)脚镣,放在一个一米宽、两米长的禁闭室(也叫总统套)内悔过,时间不确定,看你的态度了。
各位看官,自己发挥一下想象,一米宽两米长的一个空间,里面只有一个臭气熏天的马桶,冰凉的水泥地日子该如何过?
好多被关过禁闭的人,出来后都会落下严重的风湿。那是最轻的了,不死都算你幸运!
刘麻子被武警拖下铺,没用一会儿工夫,镣铐就紧紧地锁在了他的身上。
高队看了一眼,抬头问九哥:“怎么回事?不知道规定是不允许两人同铺的吗?你怎么把这两个人安排到一起睡?”
九哥赶紧摆手说:“哎呀高队,这可不是我安排的,借我十个胆儿也不敢啊。我给他安排去上铺睡觉了,谁知后半夜他自己爬了下来”
“没有!没有啊高队,是他说已经没有铺位了!”刘麻子大叫。
“谁说的?你自己看看上面几个人几个铺位嘛。”九哥瞪着眼睛说,那话说出去比真的还要真!
高队环视了一眼监舍,命令道:“上铺的人,检查一下铺位和人数,然后报告!”
不一会儿就有人高喊道:“报告高队,上铺现在总共12个人,14个铺位。”
高队满眼的怒火,过去踢了刘麻子一脚,恨恨地说:“几个班你都转遍了吧,现在也该去禁闭室了。你他妈的有点出息行不行啊,一天不耍流氓你就活不下去还是怎的?哪天你那裤裆里的二两肉烂掉,你就消停了。带走!”
刘麻子彻底傻眼了,耷拉着脑袋愤愤地说:“行,你们够狠,我不死的话会回来找你们的。高队,我认栽了。你把我关禁闭吧!”
刘麻子被带走了,九哥和黄牙他们躲在被窝里忍不住地窃笑着。我真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乐的,心里充满了悲哀。
我是在跟啥样的人共处一室啊?与狼共舞?不确切,应该说成是在粪坑里挣扎。
最可悲的,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我真的被判了,谁知道监狱又会是啥样啊,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度过多少。
我开始有点担心了。
第51章 直面死亡()
整日忧心忡忡,在监舍里小心翼翼不说,自己那档子事儿杳无音讯,都能把人逼疯了。
那时真有个念头:快点判吧,是死是活给个准信,总比在这儿不明不白地煎熬着强。
对,就是煎熬,没在号子里待过的人,肯定不会切实体会到啥是煎熬。
整天有座磨盘压在你心头,周边的一切又是那般的灰暗,你死不得活不起。更要命的,是失眠。
心里想事儿多了,自然睡不着,可监舍里最好打发时光的办法,就是呼呼大睡,要是睡不着可就真是惨上加惨了!
我那些天就总失眠,开始想念我的亲人们。
还有几天这一年年就要过去了,每天我都尽可能跟那四个死刑犯多聊几句,他们也愿意把心里话跟我倾述,还都算消停。
可后来就完蛋了,在狱医给他们几个抽过血以后,那几个家伙的神经眼瞅着就绷不住了。
抽血意味着什么呢,除了那个叫邱刚的以外,别人也没签遗体自愿捐赠协议。
“签不签都一样,”黄牙说,“你们几个的身体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肾脏啦肝脏啦眼角膜啥啥的,死后还能移植到别人身上。”
“那要是取我眼角膜的话,就不能把我眼睛打坏吧?”那个肢解情人的家伙说。
“你要是同意的话,法医可以不给你打麻药,然后活体解剖,把有用的部件一个个摘下来,像日本鬼子当年那样。”黄牙很是不屑地说。
不管咋说吧,抽过血,就意味着快到执行日了。
我明显能感受到那四人日渐增加的惶恐,流眼泪,叨叨咕咕,时不时地还要忍不住哇哇大叫几声:“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
实话讲每天面对几个即将被枪毙的人犯,心里已经是老大不舒服了,再听到他们的哀鸣,真有些惺惺相惜兔死狐悲,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我感觉,自己也快神经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最高法的核准书下来了。头天晚上,看守所食堂派人来,挨个询问那四个人想吃点啥。
王斌说:“弄点荤腥的吃吧,能给口酒喝吗?”
酒是不能提供的。接着问邱刚,他说:“我想吃我妈做的饭菜。”
“你妈妈最拿手的饭菜是什么?”
“二米饭,土豆炖茄子。”邱刚说,所谓的二米饭就是大米和小米混杂在一起焖的饭。
厨师又问肢解情人的那个:“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唐僧肉,有吗?”他苦笑着说。
饭菜陆续端来,几个人谁都没心思吃。断头饭真是难以下咽啊!我那晚可是忙活得很,一会儿这个要在遗书中加几句,一会儿那个又想起来什么事儿要告诉家里人。
生命是珍贵的,面对死亡,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产生恐惧,而对死刑犯而言,这种知道生命终止时间的过程更加难熬。
让他们绝望的,并不是知道自己将会死去,而是知道自己的死期会在某一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