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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月夜林人迹罕至,茅草丛生。
不知道积了几百几千年的落叶掩埋了出入其中的行人和土匪的足迹。每当雨季来临的时候,这些落叶就会在雨水的浸泡下发酵、长出苔藓蘑菇,蒙起好大的一片烟瘴。绵延数百里的月夜林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在这一片宽阔绿色的树林里,只有一条通往不知道哪里的小路孤零零。
人烟稀少,月夜林便成了鸟儿们的天下。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当然了,也有吓人的夜枭不时地惊破夜空,从一棵树上飞到另外一棵树上,发出杀杀杀……的冷笑声。
夜渐渐地深了,夜渐渐地静了。
已经是后半夜。
一切,仿佛都已经入睡。
可是,在月夜林的最深处,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成群的夜鸟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从树枝和草丛深处一飞冲天,唧唧喳喳。
而在那条被茅草和荆棘掩埋着的小路上,一大群青衣青帽的家丁施施然地走来。
他们的手中提着灯笼,腰间配着刀剑,护着一顶青纱小轿。
轿子到了月夜林中间一棵被刀砍出一道长痕的古木之下停了下来。
那是事先约定好见面好的地点。
轿子停下,青衣青帽的家丁们立刻呈扇形在轿子的四周分布开来。
而跟在轿边的两个青衣小童在轿前伸开一张轻纱软床。
将锦衾,枕头,熏香一一铺展开。
另外两个小童则展开一张精致的小桌。
桌上摆好青灯,烟枪,福寿膏。
桌前支起随身携带的小炉子,点上银锅,把玉瓶里的水倒进去,煮沸,沏了一壶香茗倒进盖碗里。
轿帘,这才被掀起。
走出一个金衣锦袍的彪形大汉。
这大汉高约九尺,颔下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身上已经发福,挂着数不清的金器玉件配饰。
但并不显得庸俗可憎。
当然了,最惹人眼的地方,还不是他彪悍的体型,而是在他左脸上不满了血红色的巴掌大的胎记。
他慢慢地走出青纱小轿,在那张软床上躺了下来,任由小童用一条雪白的毛巾为他擦拭脸和手掌,修剪胡须。
清理好了个人卫生,便接过小童烧好的烟枪,吞云吐雾起来。
二七、挡我者死,不服者死()
月夜林里蒸腾起浓郁的香气。
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
约见的人却还没来。
他们没来,那人也不着急。
他明白这些人的心理,他们就是故意让他等,他也早就料到了那个人会让他等,所以,他才特意从家里带了这么一整套的享受过来赴约。
与其要等,不如沉下心来舒舒服服地享受地等。
他们看你舒服,说不定自己先忍不住出来了。
烟枪,已经点了两泡。
第三泡还未点起的时候,这满脸朱红胎记的彪形大汉突然从软床上坐了起来。
小童们立刻将泡得香软的茶碗端过来。
这大汉接过盖碗,先是漱了漱口,这才换了一碗喝下去润润喉咙清清肺。
茶还未喝完,只见那些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夜鸟再次冲天而起,扑棱棱乱飞起来。
鸟声过后,一群红衣红帽的捕快从树林的深处幽灵般地走了出来。
以青纱小轿为中心,呈扇形排列开来。
然后,“扇形”突然打开,一个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
黑色的斗篷,腰间配着长柄宽剑,胸前挂着作为神兵卫标志的十字勋章。
这个人,不是虎胆向不负是谁?
一边是官,一边是贼。
按照常理来说,贼见到了兵理应是快马加鞭逃之夭夭才对,可是,那彪形大汉和他的手下却没有跑。
而虎胆向不负也没有要动手抓贼的意思。
这次的约会,本就是官约的贼,或者说是贼约的官。
虎胆向不负径直走向那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一摆手,侍立一旁的青衣小童立刻搬了张凳子放在那彪形大汉的对面。
虎胆向不负坐下,一拱手,哈哈大笑道:“温八爷,好准时呀。”
温八将盖碗茶推到虎胆向不负的面前,道:“向大人,尝尝我刚从西池带回来的茶。”
虎胆向不负端起盖碗品了一口,淡淡地道:“深更半夜我约你温八爷过来,想必你应该知道所为何事。”
温八却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冷冷地道:“不管怎么说,现在风声这么紧,实在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向不负突然把脸一沉,将盖碗扔在桌子上,茶水溅了温八一身。
温八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他。
他带来的那些青衣青帽的家丁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抄出了家伙,哗啦啦,刀枪剑戟,朝着向不负怒目而视。
可是,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便觉得自己的脖子突然一凉。
那些红衣红帽的捕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们跟前身后。
出鞘的弧刀架在他们的咽喉上,犹如鬼魅。
看他们的身手,绝不像一般的捕快。
等他们借着淡淡的夜色看清楚挂在他们脖子里镶着“十字勋徽”挂饰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们确实不是一般的捕快。
他们是神兵卫。
十字勋徽是神兵卫的标志。
他们早就听闻过红衣首相手下十二封杀的厉害。
他们更听说了这向不负就是红衣首相派来南陵城的十二封杀之一的卫队长。
而这些捕快,很明显是他从帝都带来的神兵卫。
向不负看着温八,嘿嘿冷笑着,道:“温八爷,你的手下实在是太不冷静了。”
温八心下一沉,道:“向大人,你……”
向不负道:“不冷静的人,留在这个世上,最会泄露太多的秘密,我们只好——”
说着,出手。
向不负的手收回来的时候,掌心便多了一只飞蛾。
那飞蛾的翅膀在刚才向不负出手的时候,就已经被无形的利刃给削去,只剩下光秃秃的身体,在他的掌心爬来爬去。
也不知道是在示威还是在惩戒。
向不负将虫子吹在地上,看着温八,冷冷地道:“你手下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说着,一摆手。
那些装扮成捕快的神兵卫收刀入鞘,回归原位。
这一瞬间,温八的内心经历了阴晴雨电的百般变化,重重地喘息着,重新在那张软榻上坐了下来,面带不悦之色,忿忿地哼了一声,沉沉地道:“是他们自己做事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死不足惜。你做的很好。”
向不负却冷笑道:“温八爷,我是在为你剔除隐患,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我只有将他们杀死。”
温八摸了摸左脸上的红色胎记,若有所思地道:“那个叫无名的人,究竟什么来历,看他的剑法,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向不负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挡我者死,不服从者死!”
这话说得温八从脚底板儿一直寒到头顶。
他们总觉得今天的月夜林之约,凶多吉少。
向不负伸手将坐在轻纱炉上的红泥壶端了下来,倾手将里面剩余的水倒掉。
袖子在壶口一展,壶里再次蓄满了水。
手法神秘莫测,就跟他刚才用无形之刃削去飞蛾的翅膀雷同。
红泥壶重新坐到了炉子上。
向不负袖子一展,炉火便冒了起来。
不多久,壶里的水沸腾。
向不负提起,冲入茶碗,拨到温八的面前,道:“你的茶叶是好茶叶,只可惜水太一般了。我替你煮了一壶大内天波湖的水。”
温八也不知道是真心夸赞,还是不屑,嘴角溢出一丝难看的笑,道:“向大人隔空取物的意念力果然厉害。”
向不负将自己的盖碗加满水,道:“总之,我办事,你放心,要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合作这么久?不过嘛——”
这个转折转得温八像是被沸水烫了一下,暗叫一声“来了”。
他抬头瞪着向不负,一脸戒备地道:“不过什么?”
向不负用食指在鼻尖儿上轻轻地蹭了蹭,像是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把话说得既委婉又能够能让温八明白。
最后,却装作一副很为难而又可惜的样子,缓缓地道:“不过,我想暂时结束我们的这种合作。”
温八担心的正是这个,道:“为什么?”
向不负道:“我此次能够坐镇南陵城,虽然名义上是因为在帝都跟权兵卫发生了冲突被贬谪于此的,可是,却是相爷一手安排的,因为他发现与南越接壤的南陵已经失控,危及到了圣上的安全。可是,他对南陵城如今的情况却很是不满。先是我们跟雷千啸在这里再次发生冲突,全军尽没,让首先大人在圣上面前颜面尽失。但有南越奸细被一网打尽和南越世子被抓作为保障,他还算满意。可是,你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有那么的动静,居然胆敢明目张胆地哄抢年轻女子,闹得人心惶惶,我虎胆向不负的名头几乎因为你们被败坏殆尽。雷千啸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甚至向陛下建议,撤了我这个好不容易才坐实的位子,由他的心腹爱将王国祯来代替我。你们也知道的,雷千啸和他的权兵卫一向都是站在圣上那一边的。所以呢,为了相爷的大计,我决定暂时收手,在这个风头浪尖上顶着‘虎胆’的名头光荣离职,重回帝都,以免……”
温八道:“向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二八、五十万金铢()
向不负嘴角微微上扬,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想无惊无险舒舒服服地在帝都过完下半生,仅此而已。”
温八皱了皱眉,道:“我们如何才能让向大人您今后在帝都的日子过得更加舒服……有什么条件不妨坦白。”
向不负拍了拍手,朗声道:“好,真不愧是跟着大老板做事的人,温八爷就是温八爷,果然一点就透。既然如此,那么,下官就直说好了,在下个月重阳节之前,你们给我五十万金铢。”
温八放下茶碗,看着向不负,肥胖的手指在几案上按照某个萧杀的调子轻轻敲着,嘿嘿冷笑道:“向大人,杀鸡取卵的道理,想必你是知道的。在这个时候你这么胡乱要价,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的。”
向不负道:“其实,真正要杀鸡取卵的,是你们。如果最近不是你们做事太过于张狂闹得满城风雨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
温八道:“这么说,向大人你是下定决心要脱离我们了。”
向不负道:“不是脱离,是各奔东西。”
温八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大老板会怎样对付背叛他的人?”
向不负道:“知道,当然知道。”
说到这里,他的声调突然一沉,道,“不过,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对付我,我都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八右边额头上的青筋动了动,道:“现在,你胆敢这么跟我说话,当然是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
向不负道:“我知道现在你的心里在想什么。那我就不妨实话告诉你吧,后路呢,我已经交代好了。如果我向某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自然会有人向官府和江湖中人揭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