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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仿佛是老天也看出了我的悲惨遭遇,不忍心我这么就死去而在暗中帮我似的,让我正好掉进了这个臭水潭里,所以,没有摔死。
而这个臭水潭里的水虽然臭不可闻,满是水草,烂叶,甚至是动物的尸体,虽然闻起来不太舒服,可是,却有某种药水的功效。
在里面泡了一天之后,我所受的那些皮肉之伤和断裂的骨头居然慢慢地愈合了,虽然没有完全地痊愈,可是,却让我活了下来。
让我活了下来,也不知道老天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故意折磨我,你能想象得出来,我这二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宋秋离可以想象得出来。
因为他自己也在掷金山庄的菜园里熬了整整二十年,虽然在那里有阳光,有某种程度上的自由,可是,那种饱受煎熬的心情,他却是完全可以感受得出来的。
那人忽然摇了摇头,像是在苦笑,道:唉,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吗,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体会到了。
宋秋离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他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一直都让他疑惑不解的问题。
考虑了很久,可又实在想不出答案,便道:刚才听前辈的口气,好像跟掷金山庄的二公子白轻衣很熟,难道前辈你……也是掷金山庄的人?
听到这话,那人原本干枯剥落的脸上,忽然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光,那是一种骄傲和自负的光,只有一个经历过光荣和梦想的人,才会有这种光的。
那人转过身来,正对着宋秋离,指了指自己,道:你仔细看一下,看看我是不是跟白轻衣长得很像?
这个时候,宋秋离已经完全适应了洞内刚刚燃起的亮光的刺激,便使劲揉了揉眼睛,想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心看,都无法从他这张干枯瘦瘪的脸上,看出他与白轻衣究竟有什么相象的地方,心里不由地一阵凄然。
五四、大哥()
该那人又凄然地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其实,我也应该知道的,在洞中经过这二十年非人的生活之后,我的模样已经变了很多,
甚至可以说,我的模样已经完全变了,变得甚至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了,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二十年前,我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时候,我几乎和那位江湖中人人称赞,人人羡慕的白轻衣一样,潇洒,英俊,不凡,可是,现在的我却成了一具僵尸。
听到这话,宋秋离心下一惊,忍不住叫了一声,道:难道……前辈就是……二十年前忽然从江湖上消失的……白轻衣?
那人更是一怔,嘴角的那层干瘪的皮开始不停地颤动着,像是听到什么噩耗似的,冲着宋秋离大声道:
你刚才说什么?白轻衣在二十年前也消失了吗?看来,那帮人真的想将我们一家人都赶尽杀绝呀。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本来以为,你们要了我的命,侵占了我的家产,就会就此收手的,可是,你们最终还是对他下了毒手,你们为什么非要赶紧杀绝?
宋秋离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额头上甚至已经有微微的汗流了下来,可是,洞里却凉飕飕的犹如冰窖。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人,眉头紧锁,用力地咬着嘴唇,仿佛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前辈的话我真的不大懂。
那人摇了摇头,颇有感慨地道:你当然不会懂,如果你真的是刚才我所说的那个人的话,也许就会懂我的话了。
宋秋离苦笑了一下,一脸的凄然,然后,双手拢进袖子里,盘坐在那里,犹如老僧入定般的沉稳,缓缓道:
前辈真是会开玩笑,我……我怎么可能是白轻衣呢,白轻衣是二十年前江湖中有名的少年剑客,重情重义,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不守诺言的小人罢了,我们怎么会一样呢。
那人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像是极其肯定自己刚才的那些想法似的,淡淡地道:其实,你也不用再骗我了。
虽然你在跟人说话的时候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显现出原来的声音的迹象,可是,你虽然可以改变你的声音,却改变不了你说话的方式。
我记得从你刚刚开始懂事的时候起,就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每当你跟人说起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总爱间断一下,就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其实,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在思考问题,而是在故意地回避父亲曾经赐予你的那个名字和姓氏,
因为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家族的姓氏,你总觉得,一个靠赌起家的人的姓氏,是肮脏的,是污秽的,身上充满了铜臭和卑劣,
所以,你一直拒绝接受白家给予你的一切,钱财,姓氏,名声,地位,甚至是白家家传的武功。
尽管白家的剑法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无敌于天下,可是,你最终还是放弃了,你又重新练就了一套剑法,甚至是在你出来闯荡江湖的时候,都要给自己起另外一个名字,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从那个家族庞大的光环,或者说是阴影下走出来,你不想跟那个你认为充满了铜臭和卑劣的家族再有任何的关联。
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练剑,找人比剑,因为你要用自己的剑闯出自己的名头,是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自负。
宋秋离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甚至已经将嘴唇咬出了血,微微的血丝,已经顺着嘴角慢慢地沁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浑身干热,嘴巴干燥,便伸出舌头慢慢地舔了一下嘴唇,喘着口粗气道:前辈说的这个人是白轻衣?
那人却忽然伸出那只像是枯树枝一般的手,指着他大声道:没错,你就是白轻衣,掷金山庄的二公子。
宋秋离赶紧摇了摇头,大声道:不,不,不,我不是,我的名字叫做宋秋离,我只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不守诺言的小人。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那人道:听前辈说话的口气,好像跟那位白轻衣白二公子很熟?
听到这话,那人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悲哀,那是野兽在遭受捕杀时才发出的怒吼,道:
很熟,当然很熟,我跟你白轻衣白二公子当然很熟了,熟得甚至经常跟你穿同一条裤子,吃一个妈的奶,因为我就是你嫡亲的哥哥,白轻候,掷金山庄的大少爷。
宋秋离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慢慢地扭曲,然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躺在那块石头上,仿佛已经完全瘫痪,颤声道:可是,外面……
僵尸一般的白轻候此刻却是一脸的淡定,甚至还笑了起来。
不过,他那干枯的犹如被榨干的椰子壳般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却不是那么的从容,甚至带着种让人恐怖的感觉,淡淡地道:
你是不是想说,现在,外面还有一个白轻候,而且,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是跟二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
宋秋离长长地抽了口凉气。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凄然而枯涩,甚至还露出了微微的疲态,仿佛还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江湖中那个名头正盛的掷金山庄的大少爷。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至少有一点儿不一样,现在,外面的那个白轻候也已经跟二十年前的那个白轻候不一样了,他至少比二十年前的那个白轻候胖了一半。
白轻候却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洒脱而淡定的笑,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在这样暗无天日的黑洞里饱经了二十年苦难的样子,倒像是兄弟重逢时的那种欣喜,道:
你好像也跟二十年前的那个白轻衣不一样了,二十年前的白轻衣,骄傲,自负,冲动,甚至有点儿自以为是,
可是,现在的你身上的这些锐气已经被某些随之而来的变故磨砺掉了,就像是一面被打磨平滑的镜子。
我知道,这二十年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也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因为只有苦难才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不如以前了,而是说,你比以前更加成熟和稳健了,也越来越像一个剑客了。
宋秋离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在他的旁边跪了下来。
他摸了摸白轻候那张干瘪恐怖的面孔,眼角忽然有泪珠垂落下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颤声道:大哥。
只这一声“大哥”,便已包含了这二十多年的苦难和折磨,以及兄弟再次重逢时的欣喜和落寞。
在男人和男人之间,从来就没有小女子的儿女情长,可是,只这一声“大哥”,他便已哽咽在嗓,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五五、洛水湖畔,赌局()
临他实在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二十年前,那位同样风流潇洒,玉树临风的白轻候,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到当年的大哥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很想哭,可是,却欲哭无泪。
他抚着哥哥那干瘪得只剩一张苦皮的脸,久久地无法平静,像是在经受着时间和感情上的考验。
而这一声“大哥”,他也无疑地承认了,自己就是在二十年前突然从江湖中消失的那位白轻衣,掷金山庄的二公子,白轻候的兄弟。
原来,他真的是白轻衣——也就是二十年前那位打败了剑三十,名声如日终天的白轻衣,要继承新一代剑神的名号接受江湖人膜拜的白轻衣。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那位打败剑三十,成为江湖中第一剑客的白轻衣,居然会在掷金山庄的后园种了整整二十年的菜。
如果你把这话说给那些菜听的话,估计它们都不会相信的。
在洛水湖畔,与剑三十赌上了彼此的性命和名声的那一战之后,他终于还是胜了。
他打败了剑三十,并不是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他只是是想告诉向他的父亲和兄长,即使不依靠掷金山庄的先祖积累下的那些巨大的光环和依靠赌换来的名声,他照样可以凭借自己的方式获得应有的名声和地位。
而且,在那一战之后,他的名头甚至还超过了掷金山庄,江湖人终于开始称呼他剑神,而不再是掷金山庄的二公子。
可是,最后即使取得了这些期望已久的名声和地位又怎么样呢,他陷入了长久的空虚和自责之中。
当他回到家之后,赫然发现,原本健朗的父亲却忽然暴毙。
哥哥白轻候在他离开掷金山庄的这段时间里,好像也憔悴了不少,长久的悲痛甚至让连嗓子都有点儿沙哑了。
在灵堂前,白轻侯告诉他说,几个月前,父亲突然感染风寒,原本以为凭借着练功积累下来的好身体过两天就会好的,可是,却没有想道,半月之后,病情不仅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请了很多医生都无效。
接着,风寒又转换成了中风,先是身体完全瘫痪,无法活动,无法说话,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水米不进,然后,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临死前,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二弟白轻衣的名字,希望能够见他最后一眼,可是,却始终不见他回来,甚至死了都没有闭上眼。
白轻候本来是想等着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