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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就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呀。
所以,她只有默默地流泪。
年轻的丈夫皱了皱眉头,就像是突然拿定了主意似的,信步走到床前,从妻子的怀里抱起两个呵呵笑着的婴孩,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眉宇之间似乎有所不忍。
可是,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沉声道:“孩子,并不是做父亲的心肠太狠毒,实在是因为我们这个家养活不起你们,怨恨也好,诅咒也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现在,我就将你们放在地上,让你们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冷酷。如果你们因为无法忍受冰冷的痛苦,而大哭不止的话,那么,就说明你们无法和我们同甘共苦,所以,为父只有硬下心肠,将你们送回到你们原来的那个世界去,免得跟着为父受这种无为的苦痛。如果你们能够经受得起这个世界的寒气的侵袭的话,那就说明你们确实是我农家的女儿,能够和我们同苦共患难,那么,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是吃糠咽菜,还是陋衣敝履,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将两个孩子的襁褓打开。
她们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个世界里的,现在,就应该让她们一无所有的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
这个时候,炉子里的最后一根木柴已经燃尽。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风将最后一丝青烟吹散。
而那原本就四处透风的茅屋显得更加清冷。
肆虐的风和鹅毛般的大雪不时地从茅屋顶端的漏洞里飞进来,将屋内完全变成了一个寒冷的世界。
犹如北极之地的冰窖。
其中的一个孩子终于无法忍受这死亡般的冰冷的摧残,大声得哭了起来,“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仿佛是在控诉着这个世界的残酷,是在祭奠着自己不幸的命运。
又仿佛是在对自己不幸命运的抗争。
在那些朱红大院里的孩子为什么可以温暖如春,酒肉发臭,而她们却偏偏要变成被冻死的白骨?
年轻的丈夫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这个哭泣的婴孩用襁褓裹了起来,一层一层的,眼睛充满了慈爱和离别。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
那一定是在成亲之前,年轻的妻子亲手绣出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吧。
他将这块手帕一撕为二将其中一半塞到这个婴孩的襁褓里,交给那个一直在旁边偷偷地抹眼泪,前来帮忙的邻居的怀里。
虽然是硬起心肠,可是,他的眼角却也已经有隐隐的泪花。
他在那婴孩的脸上做最后一次亲吻,喃喃地道:“无论怎样,就听天由命吧,或许,你会被一个有钱的大户人家捡到收养,即使在他们家里做个丫鬟,也比冻死饿死在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好。”
那个接过襁褓的邻居已经年过半百。
这样的事情虽然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甚至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可是,满脸的皱纹里却仍然有不忍之色。
可是,却又不得不接过襁褓,将这个孩子扔掉。
因为他知道,这年轻的丈夫说的很对。
可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又会有什么样的人会经过呢,又怎么会恰好将这样的孩子捡走呢?
或许,他之所以那样说,只是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老人抱着孩子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之中。
仅仅是一瞬间,无情的风雪已经将他们吞没在茫茫的银色世界里。
等到那老人和孩子一起消失了之后,年轻的丈夫才将那个仍然躺在地上裸露着的婴孩抱了起来。
他就那么紧紧地抱着,紧紧的……
仿佛是想用自己的身体给孩子带去一丝温暖。
这个孩子既然现在可以忍受这冰雪世界的严寒,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就可以与他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其实,连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此刻,怀中的孩子哪里是能够忍受寒冷而没有哭泣呀。
只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已经被冻得昏了过去,所以,才没有哭泣。
年轻的妻子从丈夫手里接过已经冻得浑身发紫,甚至快要僵冷的婴孩,滚热的眼泪立刻涌了下来。
一滴,两滴……
滴在了这个婴孩的身上。
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痛苦。
还是……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
雪停了,天气也晴了。
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的。
只见无数的花瓣,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将这个茅屋围绕。
而茅屋的四周则全都是鸟的叫声,唧唧喳喳的。
也不知道是在唱歌,还是在朗诵着春天的诗篇。
转眼间,花又开始凋落。
繁茂的枝叶中有无数的果子偷偷地探出头来,窥视着这个新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恐惧,又像是充满着希望和幸福。
清涩的果香在洁白的栀子花蕊中折射出金色的迷茫。
随着一声未知的唉乃声,茅屋里有了笑声,有了希望。
花开了,又落了。
就像是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又或者是八年,十年。
一年又一年就这样无声地过去了。
而那间茅屋也就越加破败。
在不远处的那片白桦林的荒岗上,也多了两处新坟。
枝头上依然有老鸦在聒噪的嘶叫着,杀,杀,杀……
好像是在同样一个下雪的天气吧。
就同多年前的那个下雪天一样,阴冷,凄寒。
整个白桦林里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所不同的是,在多年前的那个下雪天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宁静,而在多年后的这个下雪天里,原本宁静的白桦林里却忽然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样的地方,究竟是谁会来这里?
没有人知道。
可是,那阵马蹄声却更加清晰了。
转瞬间,就见这片茫茫的银色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亮点。
就像是白雪中盛开的一朵梅花。
一骑马,一个人,一个披着红色披风。
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忽然就出现在那片白桦林外。
左手弓,右手箭,一身貂裘。
而胯下那匹胭脂马更是精神奋发,健若蛟龙。
看样子,这是某个趁着大雪跑出来射猎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吧。
或许是因为她的马是千里良驹速度太过于迅疾的缘故吧,所以,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奔驰之后,就将随从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一个人来到这荒岗之中。
但是,眼前这无数的荒坟和枯林并没有让她觉得恐惧惊慌,甚至让她有种……
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好像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本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而且,随着马匹的前进脚步,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这块坟地,这片树林,远处的那处茅屋,甚至是天空中发扬的漫天白雪将这里的一切全都覆盖的情形,就好像是在哪个地方见过似的。
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她的前世本来就在这里生活过?
想到这里,她忽然收住了缰绳,让胯下的胭脂马尽量得走得慢一些,以便让她可以更仔细地看清楚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
而这个时候,那些栖息在枝头毛色斑驳脱落的老鸦,或者是那些躲在墓穴的空洞里的睡眼惺忪的兔子,抑或是躲在灌木丛中拨开积雪觅食的野鹿,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她手中的弓箭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整个树林里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老鸦乱飞,兔子乱跳,野鹿四处奔走,踢踏的满地的银雪一片狼藉。
而这突然变得混乱的场面也使得那匹胭脂马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满地不停地转着圈子,不停地撒欢咆哮。
无论这少女怎么使唤也无济于事。
她不勒缰绳呵斥还好,结果这么使劲一勒,那原本温顺柔和的胭脂马就像是发疯了一般奔跑起来,踢得满地的银雪乱飞,差点儿将她从上面掀下来。
马上的少女这才惊慌起来。
可是,突然受惊发疯的胭脂马却怎么收也收不住,跳也跳不下来。
胭脂马开始在这满是枯林和荒坟的原野上不停地奔驰着,咴,咴,咴,咴……
口中喷涌着大团大团的白沫。
这里原本是一片平原,既没有悬崖,也没有幽谷。
或许,只要她搂紧住马脖子等它累了之后自己就会停息下来了。
可偏偏不巧的是,就在她想让心情放松下来的时候,前面居然出现了一道壕沟。
这道壕沟也许并不是很深。
如果摔进去的话,顶多也就是摔折了她的一条胳膊,或者是弄断她的一条腿,要么就是划花了她的一张桃花脸。
眼看着那匹马离那道要命的壕沟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紧张。
眼看着就要发生马翻人亡的局面。
可是,那匹胭脂马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它甚至还在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在向前奔跑着。
眼看着就要连人带马全都栽进那道壕沟里,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紧急的关头,一头豹子却又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蹿了出来。
是金钱豹子。
金钱豹子猛如虎。
怪不得刚才树林里的动物会乱成一团糟,胭脂马会突然失去控制,四蹄乱蹿,到处奔走。
马上的少女本来就已经被受惊的胭脂马吓得失魂落魄,而现在,看到又突然杀出这么一头金钱豹子出来,更是万念俱灭。
她甚至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
掉进这道壕沟里即使没有摔死,恐怕也得成为这只豹子的口中之物。
她实在很害怕,怕得要命。
可是,就在她闭上眼睛前的一刹那间,却又有点儿奇怪。
因为她隐隐觉得,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仅仅是一头豹子。
在豹子的身上,好像还伏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人吧。
人怎么会在豹子的身上?
难道是人面豹身的怪物?
她虽然觉得很奇怪,可是,也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可爱而纷繁的花花世界了。
就在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伏在豹子上的那个人忽然飞了起来。
犹如发射出的炮弹。
那人的身法极其迅速。
仅仅几个起落,就纵到了她的面前。
一伸手,将受惊的胭脂马制住。
好大的力气,好奇怪的人。
胭脂马虽然停住了,但由于惯性,那马上娇小可爱的女孩还是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又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白桦树上。
虽然没有撞晕,可是,却很痛。
甚至有微微地血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看到这些,那人仿佛已经知道了胭脂马受惊的原因似的,便在那头停在身边温顺如猫金钱豹子脑袋上轻轻地拍。
那金钱豹子便如幽灵似的消失在森林中。
等枯林里再次恢复平静之后,那人又将制住的胭脂马拴到旁边的一棵树上,径直走到那个跌落在地女孩的面前,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