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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说,‘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有些学者认为是无稽之谈,孔子及其后世,乱臣贼子层出不穷,何来畏惧呢?
世间的威权有二,一是政治,一是学术。孔子在政治上不能施展抱负,只能寄希望于学术。修订旧史,寓以善恶褒贬,成为学术权威。孔子弟子既多,学者多折中于孔子,汉朝一统,更流行春秋断狱,甚至说孔子为汉制法。这虽是非常异议可怪之论,也可见孔子影响之大。孔子成为后世的学术权威,二千年文化皆受其影响,古人说,‘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单以中夏来说,并非过誉。
然而学术和政治多有冲突背反的地方。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孔孟学术以此为准绳,自然要遭到政治的排抑。政治又权焰特重,非学术可比,学术乃常不得不让其锋芒,在潜滋暗长之中保其薪火。某些学者贪求名利,则不惜曲学阿世,为强权张目。此是牺牲学术俯就政治。
颛制强权固然无不畏惧学术昌明,然其表现却有截然不同的地方。例如人无不畏惧律法裁制,有的能谨小慎微,规行矩步。有的则铤而走险,怙恶不悛。
暴君虐政、乱臣贼子气焰特盛,不但不会息其凶焰,反而要摧抑学术,颠倒黑白,惑乱是非。倘若不畏惧公是公非,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是以焚书坑儒、文字狱、召公弭谤之流何一非出于畏惧之情,只是心术不正,不惟不能改过迁善,反而要变本加厉,虐流天下则已。
泰西学术则与中夏多有歧异,中夏重道,泰西重器,不幸中夏之衰运当泰西气焰方张,挟其坚船利炮,器物之利裹胁而摧挫之,时人救亡图存之不暇,何能辨道术之优劣?
中夏文化素有海纳百川的气度,一事不知,君子之耻,取长补短固属当然之义。
奈何饥不择食,以彼时的积贫积弱,哪有灵丹妙药能斯须之间沉疴尽去,况且医者多门,杂出众手,有人医头,有人医脚,病人能不断送性命,已是底蕴素厚,侥天之幸。
聚麀门本无道术,徒汲伤根伐己之余波,效始皇之故智,变本而加厉。秦始皇烧毁古史,不过是害怕学者议论而已,二千年载记斩焉几绝,幸好秦朝暴虐而亡,故老尚有留存,又有伏生之流藏书于壁,延续文化血脉。
后世文化繁盛,代有著述,已经烧禁难尽,清高宗修纂四库全书,寓禁于修,毁书过半,可谓愈高明愈险诈了。
然而这些暴君奸魁和莽一夫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莽一夫已经不满足于烧书,而是将魔手伸到一切领域,举凡古庙、残碑、陵墓、名胜古迹一切拉杂摧毁之,所谓‘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即其人也。
秦始皇焚毁古史,禁止学者是古非今,以为秦朝是有始以来最好的时代。乾隆屡兴文字狱,学者动则得咎,只能去故纸堆寻章摘句,号为盛世。
仙民束书不观,每以为智能突过前人,枵腹空心,让人发笑。人类之智识皆从书籍和环境中来,得之环境,这是众人之所同,至于环境之好坏固然因时而异,人类的智识也不过是现实的反映,不见得有何高明之处。
其实神仙的能力远在凡夫之上,旧说神仙喜欢游迹凡间,《西游记》里下界为妖的尤其多,猪八戒、沙和尚,一为天蓬元帅,一为卷帘大将,到了凡间,只能为妖吃人,其他金角、银角、青牛兕之流,也只能占山为王。九灵元圣号称得道,不过在狮子窝里称雄做祖罢了。
道家虽称大道三千,通行的旧有九大法门,即水火五行、光、暗、时间、空间,很多修行者颇思借助时间邃道返回前古。
揆其原由,一者无非是古人较为淳朴,诚实可欺,二来仙民素以为历史日进不已,有其潮流,时人已站在历史的尖端上,可以玩弄古人于鼓掌之上。
古人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善恶相成,祸福相倚,在善人较多的环境里,做一个恶人自然谋生较易,这并非恶人智能有何过人之处,只是他人不屑为、不愿为罢了。
人谁不愿有光明的前途,得人景仰,一为恶人,则自甘下流,终生见不得光,是以宋江孜孜以求招安,虽是素有功名之心,也是为众兄弟谋出身,故而能忠义彪炳,为人津津乐道。
相反,乱离之世,礼崩乐坏,恶人遍地,善人谋生固难,恶人争食也不容易,只有曹操、司马懿等少数奸魁能笑到最后。故而人说,‘宁为太平犬,勿为乱离人’。
其次,则今人、古人智力并无太大差别,时势容有不同,智识虽有进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代商人地位不高,奇技淫巧也不被看重,即便精擅物理、化学,也是英雄无有用武之地。
事实上,仙民既然束书不观,何能知晓古代的真实情状。无非是得益于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散播。
仙界有一道术家,专爱非议故俗,诟詈斯民,被聚麀门推为国师。时人对古代的阴暗愚昧印象多属此人之诟诬。
其实崇人抑己不过是一时风气,此人只是其中之尤而已。
…………
“这消息可靠吗?你打算怎么做?”
姬苍髯冷静下来,也觉得此事甚是棘手。碣石宫是东华国的顶级道院,里面的国士自非浪得虚名。
一个修行者能成为国士往往是一门宗主,实力雄厚,头面甚广,再加上碣石宫的支持,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无异于火中取粟。
“这消息千真万确,否则怎么敢烦劳姬道兄。只是不知你对这丹穴有无兴趣?”
杨雪心费尽心机将姬苍髯救出来,就是想得到他的助力。单凭一个龙象大师已是棘手之极,再加上郦飞白虎视眈眈,杨雪心道行虽高,也自觉势单力薄,非找一二帮手不能成事。
“既是杨家妹子筹划已久,老哥岂有不尽力的道理。你说怎么做吧。”
姬苍髯独往独来,搏得一个狂风刀客的名头,素重然诺。杨雪心将他从牢城救出来,又指点他找到姬元苏,作为回报,姬苍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好,快人快语。我知道主持此事的是碣石宫一位国士,唤作龙象。现在他的人已经在山中挖掘多时,姬兄与我同去查探一番如何?”
杨雪心、姬苍髯都是神人境高手,远非常人可及。诸天对修行境界的品评不相统属,说法相差无多。真正要见个高低,还要交上手才知道。
两人联手的话,就算龙潭虎穴也可去得。
“丫头,你留在这里等我。饿了可以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姬苍髯对姬元苏甚是疼爱,不让她以身犯险。
杨雪心瞄了姬元苏一眼,微笑道:“姬兄放心。这个山洞很安全,应该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两人展动身法联袂而去,端木漪听到两人离开稍感安心。
姬苍髯性格粗莽,也不给姬元苏反对的机会,姬元苏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两人早走得无影无踪。
姬元苏打量着晦暗的山洞,顿有清寂之感,坐到石阶上轻轻叹了口气。
明钦甚是踌蹰,不知是否该知会姬元苏取下身上的披风。他和端木漪困在一起,模样极是不雅,若让姬元苏瞧见难免有些尴尬。
“谁?”
姬元苏也是仙道高手,她发了会呆,忽然心头猛醒,察觉到端木漪的呼吸。
第1033章 逃生()
洞中虽然晦暗,姬元苏是仙道高手,目力颇佳,很快就注意到角落中的黑布,方才她只顾听姬苍髯和杨雪心商议丹穴之事,端木漪心知处境尴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姬元苏也没有注意及此,等到两人一走,端木漪心头大石落定,不觉露出马脚。
姬元苏不知道黑布下面是什么东西,悄然取出千牛刀,小心上前。
明钦生怕姬元苏不由分说砍上两刀,忙道:“姬姑娘,是我。”
“谁?”
姬元苏微吃一惊,料不到黑布下面果真有人,而且能叫出她的名姓,隔着黑布,她也没能听出明钦的声音。心头疑云未释,探手把黑缎披风扯落下来。
“啊——呀——”
姬元苏和端木漪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端木漪是自觉裸裎于人前,羞愤难当。姬元苏则没料到黑布下面如此光景,一男一女赤身相拥,不由面红耳赤。
“是你。”
姬元苏退了一步,认出明钦来。她和端木漪没怎么见过,端木漪又藏在明钦胸前,不敢抬头。不过看得出她身段窈窕、肤光如雪,八成是个美人。
明钦干咳一声,硬着头皮道:“我们是被那姓杨的女魔头抓来的。”
姬元苏轻哦了一声,奇道:“她为何抓你们?”
“自然是打听丹穴之事。”
明钦讪笑道:“你能不能先帮我们解开?”
姬元苏仔细一瞧,发觉两人身上缠着绵韧的丝线,轻哼道:“难道你们的衣裳也是杨姨脱掉的?”
明钦老脸一红,支吾道:“这个说来话长。你爹给我的骊珠是龙涎所化,含有淫毒,漪姐不小心中了淫毒,所以就出了一点意外。”
姬元苏轻啐了一口,将手中的披风扔到两人身上,酸溜溜道:“我可救不了你们,你就这般呆着吧。美人在抱,我看你也乐意地很。”
明钦化身光影不是逃不出去,但是端木漪却无法脱身。
“苏苏姐,你刀法精妙,人所难及。劳烦你斩断丝网,救我们出去吧。”
姬元苏领悟神遇法门,刀法妙到毫巅,再加上千牛刀的铦利,斩断丝网应该不成问题。
姬元苏抿着红唇想了一会儿,勉强道:“我可以试一试,万一伤了你们,可不要怨我。”
“怎么会呢?苏苏姐的刀法我信得过。”
明钦急于脱身,自然不敢表露丝毫犹豫,端木漪自觉颜面尽失,伏在明钦身上一言不发,只盼姬元苏快点动手。
姬元苏揭开两人身上的披风,眼眸微阖,挥刀如风,耳听得琤琮一响,银丝应手而断。
这些银丝纵横交错,结成一面绵密的丝网,根本挣之不开,姬元苏一刀划落,两人身上压力顿减,明钦潜运金刚法相,将丝网撕破,脱身而出。
姬元苏看他光着身体,不由面颊微烫,转过身去。
明钦从灵气袋中取出两套袍服,分与端木漪穿上。
“这不是秦姐姐的姑姑吗?”
姬元苏和端木漪见过面,知道她是明钦找来照顾秦素徽的,想不到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多谢姬姑娘相救。”
端木漪换上衣裳,心神稍定,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仙界风气清通,只要两情相悦,也无须在意旁人说三道四。
“苏苏姐,我们先回神飞庄了,等医好了素姨,再去锦绣宫看你。”
明钦担心杨雪心回来,到时可难以脱身。
姬元苏轻嗯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走吧,漪姐。”
明钦握住端木漪的玉手,别过姬元苏,摸黑走出山洞一看,洞口开在悬崖峭壁上,飞鸟罕至,若非有绝顶轻功,可是上不来,下不去。外间繁星满天,崖壁上林木阴森,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
“漪姐,我带你下去。”
明钦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