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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明钦愕然道:“哪儿的家?下界吗?”
“是啊,”燕秋晴悄然叹道:“天界怪没意思的。”
明钦笑道:“从来都说出于幽谷,迁于乔木,晴姐来天界也没多久,怎么就动起凡心来了。”
燕秋晴摇头道:“我看这天界中流连不去的,都是心有欲求,衙门里蝇营狗苟,让人烦厌。反不如下界来得自在。”
“这份差事不如意,可以换份别的呀。”明钦忍不住握着她的柔荑,商量着道:“就算要走,过段时间,咱们一道回去好不好。”
燕秋晴面颊微红,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和众人离了十步距离,颜舜英和孙氏兄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谭凝紫则若无其事的站在远处。她心头有些甜蜜,又有些委屈,柔唇微撇悻悻的道:“一向也不见你对我怎么着紧,这会儿又来献什么殷勤。”
明钦心念电转,回想这些天来的曲折经历,俗事缠身固然是有的,对她也委实有些慢待。
“其实我是一刻都不想离开你的,你怎么不信我?”
两人近在呼吸之间,甘言蜜语时几乎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燕秋晴心思大乱,她平日喜欢以豪气自许,结交的也是颜舜英那样的巾帼女杰,可是和明钦姐弟一同行来,患难扶持,感情大有越于男女私情之外的地方,连她自己也分不十分清楚,只是觉得明钦那些似真似假有些淘气的说话听起来分外受用。
想到附近耳目众多,谭凝紫、颜舜英多半留心着两人的动静,缩手想将明钦甩开,谁知他倒厚起脸皮,笑嘻嘻的不肯放手。
挣拒间两人转到一片茂树后面,地上岩卵遍布,有些绊脚,明钦借势扶着燕秋晴柔滑的腰肢,轻声道:“晴姐,当心。”
“当心什么?”燕秋晴娇啐一声,站直身子,眼波迷离的道:“倒是应该当心你这个坏小子。”
明钦揽着她的柔腰紧了紧,肌肤相贴衣领间透着淡淡的芬芳,目光下视见她丰挺的胸脯微微起伏,情怀激荡下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迢递崖吧。……方才支登天看到咱们关系亲密,恐怕会对你不利。”
燕秋晴有些意动,想了想道:“你到天女门是拜师学道,带上我又算怎么一回事。况且你又没答应娶我,我才不要粘你那么紧,哪天你厌弃我了,我也能全身而退不是。”
明钦听她说的有些伤感,不由眼眶微热,搂紧了她丰腴的身子,默不作声。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来到近处,两人恰好静默下来,一丝一毫动静都听在耳中,燕秋晴赧然推开明钦,整理着衣饰转了出来。
颜舜英站在外间盘桓不定,望见燕秋晴松了口气,谑笑道:“怎么一眼没见又躲到哪里幽会去了,我是否来得太不是时候呢?”
燕秋晴和明钦之间的亲密举动早被颜舜英撞破多次,倒省的在她跟前遮掩。抚了抚发烫的脸颊,若无其事的道:“钦之上迢递崖找他姐姐,我和妩儿也是旧识,托他捎几句话。”
颜舜英笑道:“天女门么?那可是美女如云的所在,你不怕他从此一去就乐不思蜀了吗?”
燕秋晴回头瞄了明钦一眼,抿了抿嘴唇轻哼道:“他敢——”
离情别绪种种惆怅难以分说,只有留待当局者各自体味。
在这种斩不断、理还乱的眼波纠缠中,明钦和燕秋晴无可奈何的分了手,一个随着颜舜英和孙氏兄妹径上万雷山,一个会合谭凝紫直奔迢递崖。
路上明钦情绪有些低落,谭凝紫性子清冷,即便有所察觉,也不怎么会宽慰人,两人不言不语的,行程倒快了许多。
两界山中山势连绵,相传有十万之多,诸峰林立,难以细数。一路上闷头赶路,行了足有三五百里,眼前山势渐高,气温也寒冷起来,抬眼望去,山峰高矗天际,深入云霄间,层峦雾嶂,难以尽望。
谭凝紫指点道:“这是天汉峰。相传银河之水便是从峰顶泻下,我天女门居于九千余尺的迢递崖上,你随我来吧。”
明钦手搭凉篷向峰上瞭望,只见得云岚窈深,渺可不极,峰头盘绕着五彩云雾,蔚为壮观。谭凝紫对山道极为熟悉,明钦紧随其后,健步如飞,偶尔回头下望,千奇百怪的云彩仿佛触手可及,恍惚间似乎在云端行走。
沿着山道行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倏忽眼前已没有了道路,微茫间只听得波涛翻滚,仿佛从足下传来。
“那里有云阶。”
谭凝紫指点明钦往空际细看,数十丈间无可借力,虚空中飘卷着雪白的云彩,犬牙交错,蜿蜒向不可知的界域。
“小心一点。”
舟行水上,车走街衢,这是凡人眼目容易看见的。空中却没有醒目的标识,若是不识云路,走失了还是小事,倘若误入雷间风漩之中,几何有性命之忧。
谭凝紫乘风御剑,明钦展开凤凰金翅跟着,横掠过宽阔的河水,稳稳落到云阶之上。这云阶也不知是何人开辟,约束在虚空中不即不离,落足有些滑不溜脚,足心饶有弹力,乍一踏上真是不太好走。
明钦两步迈得紧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平衡大失,‘哎哟’一声往河中栽去,惊乱中谭凝紫出手如电,飞快的在他腰间一抓扯落回来。失笑道:“都提醒你了,这云阶有些打滑。”
“果然有些古怪。”
明钦抹了巴汗,心头有些后怕。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银河水,若有个行差踏错可真不是玩的。谭凝紫从小在天女门长大,这云阶是走惯了的,当然不觉得凶险,明钦不知厉害,未免有些大意了,连忙收拾心绪,小心翼翼的揣磨起来。
“没事的,有我呢。”
清冷而笃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掌心一凉多了一个柔若无骨的玉手,明钦微微一怔,扭头正好看到谭凝紫的面纱被天风卷起,皎洁的面容上笑靥如花。
第215章 在水一方()
明钦沉下心来,对云阶的奥妙不难把握,只是这云烟浩渺,虚不受力,予人一种不真实的感受,实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云阶上也没有劲风,也没有冷雾,脚下响起恻恻的流水,好像一曲婉转的乐章,分外动听。
过了片刻,明钦又发觉另一种奇妙,云阶似在徐徐上升,用不着举步,自然向天际飘移。
等到心境平和下来,才发觉手指仍缠在一起,四目相对,两人都感到少许不自在,谭凝紫轻轻一挣,绵软的纤手便小鱼般滑了出去。
明钦大感有趣,不觉笑出声来。谭凝紫发觉这个举动太着形迹,娇怒的瞪了他一眼,柔唇微启欲言又止。
“师姐,你听,好像有琴声。”
明钦急忙岔了口,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偶尔有几许琴音散入云间,初时微不可辨,留神静听了一会儿,却渐渐清越可闻。
谭凝紫轻嗤道:“这又何足奇怪,我还知道弹琴的是一个美貌女子呢?”
明钦恍然道:“那操琴者莫非是门中的师姐妹?”
“你不会自己看吗?”谭凝紫没好气的往前一指。
明钦怔了一怔,原来这云阶上升看似徐缓,其实却迅如奔马,只是摆荡舒扬,稳健到不易察觉罢了。这会儿功夫已不觉行了百数十里,远道上现出一个烟雨空濛的亭子,亭中依稀坐着一个云裳霞帔的女郎。
“这是我秦师叔,她和师尊不比寻常。你可要小心说话,不可开罪了她。”
云阶升到近路越发舒缓下来,谭凝紫低声叮咛了几句,一拽明钦从云阶上飞跃而下。
“凝紫奉师命携同明公子回山,见过秦师叔。”
谭凝紫站在亭外,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本来男子有伯仲叔季的排行,女的称姑便可,只是天女门纯一女子立派,格局和世间宗派大略相似,长幼之序也不可不加详。
“紫儿不必多礼。”
女郎坐在亭心的石凳上,手抚琴弦,似乎还沉醉在琴曲的余韵里。听到谭凝紫上前礼见,才收拾情怀起身相迎。
大凡男子总会留意女子的容貌,有时只见侧影,或是惊鸿一瞥,便心觉其美,转见其面貌庸陋,些许美感便荡然无存了。皆因面貌是一人精神所贯注,眉眼肤色、鼻耳唇形,纵不能种种无瑕,也须得恰到好处。
一人之容貌肌肤皆有可观,是所谓天生丽质,再以礼仪范其行止,诗书调其态度,授以声艺乐舞,辅以书画琴棋,世间男子大约没有从风而靡的。
然而这还不过是一个寻常才女,大约态度、举止总还是些细枝末节,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不独男子为然,古来的奇英烈女也莫不广其心志,恢宏其才气,至于嫫母、无盐,丽质得于千万人之下,而光影偏能一扫侪俗,辟易千人,真可见造物无偏私,惟在自树立了。
一人先天秉受之五行,大约都有些偏而不全,温吞者有之,燥烈者有之,凡人若不知涵养约束,任其偏气荡肆,温吞者可能至于鄙猥,燥烈者可能至于暴戾,这和养气之说似是而非,庸人充其鄙猥、暴戾之气以为个性,结果不免要害人害己。
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让世间女子怨愤难平的。考较起来,‘才’只是偏气,‘德’是全性,‘德胜于才为君子,才胜于德为小人’,这种看法由来已久,也不独刻削女子为甚。然而男子出身行事,当天下之任,终不能无学,是才是德只能归于见道之深浅。劝女子于不学,大约还是老子无为的旧招数。
方今三界崇尚个性,却不知人心如面之不同,本就是天然都有的。且人人各不相同,不足相羡即不必相师,又何足称道呢?
长久以来明钦遇到过外秀内芬的美人着实不少,譬如谭凝紫的清冷、燕秋晴的劲爽,自有让人歆慕的地方,与眼前这位秦师叔相较起来,便觉多了几分锋芒,时不时刺你一下,不太好受。
这位秦素晖生得粉黛红颜,姿容绝佳。打扮的也很素淡,予人以十分齐整的感觉。难得是既不傲睨,也不娇慵,举止娴雅,语声温和,无一毫矫揉造作的态度,殊不易得。
“近日鹊仙宗和金牛派的道友来门中议事,掌门让我在此迎你们一迎。”
秦素晖打量着明钦,含笑道:“明公子相貌好生俊秀,莫非有纯狐血统?”
“纯狐是什么?”明钦奇道。
“纯狐是四灵中的古老种族。”秦素晖道:“传言龙族有三皇,天皇十三头,地皇十一头,人皇九头。毛族有九头狮,鳞族有九头虺,介族有九尾龟,羽族有九头凤。九是数之极,因此这些九头、九尾的种族都是三界中煊赫至极的存在。九尾狐自名为纯狐,意思是不与别种通婚,虽则可以维护血脉中的神性,传承却也极难。例外的是涂山女娇曾经嫁与大禹为妻,叛夏自立的后羿之妻据说也是纯狐之女,但她是不是九尾血脉就很可疑了。”
“依你这般说来,这血脉真是极罕见的。”明钦纳罕道:“前辈认我有纯狐血脉,想必不是无的放矢吧。”
“也没有什么。”秦素晖淡淡笑道:“只是觉得你能够得到月老遗授,应该有些缘故。”
明钦了然道:“可惜我是师傅捡来的,从小无父无母,难以解答前辈的疑问。”
“不妨事的。”
秦素晖怕他触动心事,心下有些歉然,转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