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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之前在瀛洲时,师父老是绷着一张万年冰山脸。
成天对她凶巴巴的,搞得她神经紧张,片刻也不得安宁,可令她想象不到的是,私底下的师父其实还挺会照顾人的。
夜里,炎玦再多添了一次柴火,让沐子央与孩子们在小屋睡下,他一个人则是立于屋外的大树上,遥望朗朗明月,心思澄静,无欲而安。
然而这样的平静,却没有维持多久。
子时一过,忽然间地动山摇,原本星光点点的夜空,瞬间黯淡下来,转成一片暗红色。
一阵狂风吹来,刮得树林剧烈摇晃,屋外所有不牢固的东西,纷纷被卷至半空中。
沐子央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可怕的嘶吼声,立刻拿起随身配剑,就往外头冲去。
“师父!”她大声喊道。
“进去!顾好孩子们。”炎玦立于一棵大树上,正面迎敌,气势凌人,威风赫赫,犹若战神始天帝君再临。
听到师父这样说,沐子央往后退,将所有孩子聚集起来,让他们躲在小屋的后方。
只见山峦重迭处,爬出一头庞然大物,行进间,震得地面轰隆作响,屋里的孩子们,皆是吓得大哭不止。
这只怪物原来是一只巨鳌,它身高十数丈,仰天咆啸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往破屋爬来,情景好不骇人。
炎玦心忖这种等级的妖兽,绝无可能在没有征兆下,突然出现在民间,它必然是为了沐子央而来。
上次雪怪之事,已让他有所警觉,没想到这回有他守在她的身边,巨鳌也敢不怕死地来犯。
炎玦御剑飞至空中,剑招如尘,细密地落在巨鳌身上。
未几,那怪物的周身,突然爆出接连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夜空。
紧接着,他又使出剑阵,团团将巨鳌围住。
正当他要一剑解决掉这个麻烦时,却没想到从树林间又跳出数十只怪异的大虫,身形像放大的跳蚤,趁着炎玦专心在对付巨鳌之际,全部朝着小屋跳了过去。
他立时回防在屋前,剑起剑落,翻飞如电,令人眼花撩乱,转瞬间便斩杀掉近半的大虫。
然而,远处的巨鳌因为一时得以喘息,竟用背壳顶起一座小山,往破屋的方向砸了过来,炎玦单手一接一撑,运气将小山托在身体上方。
同时间他得撑住小山,以免它压垮屋子,又得分神应付大虫,剑势略有迟滞,巨鳌见状,不放过这样机会,猛力地朝炎玦撞来。
沐子央在屋内看到师父左支右绌,心中一阵惊骇,也不管师父要她待在屋里的命令,一股脑地便冲到炎玦身前。
炎玦见到她跑出来,怒喝道:“阿央,回屋里去!”
沐子央既担心师父,又害怕屋里的孩子会受到伤害,并不肯乖乖照着师父的话做。
她看着冲来的巨鳌,不顾己身安危,挡在师父前面,爆发出体内潜藏的力量。
刹那间,星尘从她体内溢出,在她四周流转不止,而她的双瞳,亦泛出诡谲的黄光。
她单手伸向背后,往颈项与脊椎处,以指尖划开一道口子,用力一抽,彷佛要将自己的整副脊梁骨,硬生生地抽出来一般,场面十分血腥。
可一眨眼,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柄骨制的长剑。
炎玦看了,内心惊诧万分。
墨青宸怎么敢?
他竟然将噬骨冥剑,附在沐子央身上!
这冥界至宝,原是冥神因无人身,无法存聚内力,而改以精神控制的法器。
噬骨冥剑附于人体,与宿主的骨血相生相吸。
想是墨青宸因为沐子央的身体被封印住,无法施展强大阵法的关系,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走了这么凶险的路子。
他把噬骨冥剑附于她体内,让她得以避过与生俱来的缺陷,可这把剑,对人伤害至巨,稍有不慎,便会让她的精神与肉体都不堪负荷。
原本在冥殿中,沐子央都是在墨青宸的协助下,才能将阵法使出来,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她什么也管不了了。
沐子央全身杀意弥漫,朗声高喊,“云霄九天!”
忽听得奔腾的水声,轰然响动,方圆几里外的一条河流,卷起巨大水柱,直往巨鳌所在之处袭来。
水柱筑起一面面高耸的水墙,包围住巨鳌,接着猛力地往上一卷,想将它吸上云际。
可巨鳌力大无穷,苦苦支撑,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沐子央手臂上的护法银蛇,跟着一跃而出,灵巧地缠绕在巨鳌的脖子上,让它无法呼吸。
同时间,炎玦剑光一扫,清空四周的大虫,并将小山往巨鳌一掷,运气喊道:“剑阵破魂!”
剑阵倏忽转向,化为无数道精光,去势惊人地穿过巨鳌的胸口。
光芒消逝后,它巨大的身躯已四分五裂,由半空不断地砸落在地面。
沐子央见到师父没有大碍后,勉强支撑自己,咬牙走到师父面前,低着头,怯生生地叫道:“师父”
炎玦声色冷厉,双眼似利箭般,射在她的身上,“阿央,你以为长大便能为所欲为,再也不用听为师的话了,是不是?”
“师父,阿央错了,阿央以后再也不敢”沐子央越说越小声,只觉得整个人晕眩不已,站也无法站稳。
此时,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她的喉头,鲜血由口中汩汩冒出,她双眼一黑,便立即昏了过去。
可沐子央还未倒落地面,炎玦已拦腰将她抱起,即便她紧贴住自己的胸口,血迹晕湿了衣服,他也浑然未觉。
第36章 奈何情生()
只见沐子央全身散发出点点星芒,炎玦一边运气将其压制下来,一边脱下外袍,把她包裹住。
他拥着她到庙中,向吓坏的僧众,要求一间安静的禅房,并请他们送火盆进来。
躺在床榻上的沐子央,全身如被寒冰冻住,头发与睫毛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霜花,连吐出来的微弱气息,都是白茫茫的一团。
炎玦替她按脉,发觉是噬骨冥剑的威力太大,又过于阴寒,沐子央的精气都快被折损光了。
他将她扶正坐在床榻上,便开始凝神,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
在驱除阴气这件事上头,先天真气的效果,终归不如以东海门的玄阳真气。
即便如此,凭炎玦千年的道行,也足以弥补这种情况。
大量的真气,源源不绝地灌入沐子央的体内,她从原先一动也不动,开始全身抽搐起来。
她筋脉内的阴气,与星尘之力交杂乱窜,根本无法分开,炎玦试图先疏散星尘之力,再逼出她的阴气。
可因为这样,花费的时间太长,沐子央痛到无法忍受,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闭着眼睛,哀哭道:“师父,阿央求您,不要了好不好?阿央好痛,好冷”
炎玦心知,继续拖延下去,只是让她遭受更久的折磨,于是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越发加强运气于她体内。
上回雪怪来犯的事情结束后,沐子央其实尚未完全康复。
今日再逢此难,再加之有冥剑在她体内,吸收她的气血,并且不断地释放出幽冥阴气,对她的沉重的伤势,简直是雪上加霜。
沐子央像上次一样,伸手想阻挡,炎玦将她的手拨回。
却没想到她身子一转,整个人就扑到他身上,脸贴在他的颈项之间,冰凉的气息吐在他的耳际。
炎玦心中一惊,立刻将她点穴定住,将她推离开自己。
沐子央倒在床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冷啊,我好冷”
炎玦心想,她这般不受控制,索性让她不能动好了,毕竟刚才的情况实在有失体统。
三日后,沐子央终于清醒过来,她醒时,整个人像个蝉蛹般,被紧紧地包裹在一条棉被里面。
屋子里四处烤着火盆,她热到受不了,又没办法挣脱,只得大喊道:“有没有人在啊?快来帮我解开被子。”
此时,一名帮着照顾她的婆子,听到她叫唤的声音,便急忙去通知外面的大善人。
炎玦一走进禅房,沐子央便住口不喊了。
她害怕师父会责怪她太过莽撞,所以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炎玦见她满头大汗,被他点了穴道,用一条被子缠得死死的,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想教训她,那夜不该不听他的话,可一想到她会伤成这样,全是为了要救自己的缘故,他便没将训斥她的话,从口里说出来。
沐子央什么不会,察言观色却是一流的。
她看师父没有在生自己气的样子,于是开始卖乖起来,可她也不敢过分,论程度,大概只有对墨大哥的两成而已。
沐子央可怜兮兮地望着师父,苦苦哀求道:“师父,阿央快热死了,您能不能把阿央放开?”
炎玦一反过去端正严肃的态度,缓缓地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为师的话。”
这句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怔愣了一下。
沐子央端详师父的神色,以为他真不肯帮自己解穴,难过得垂下头,连眼睛都埋进被子里。
炎玦看她失落的模样,嘴角略微牵动,凝劲于指,隔空便替她解了穴。
好不容易解开穴道的沐子央,开心地甩开身上的棉被,站了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未曾想,这无心的动作,让她那身软皱的白色中衣,勾勒出她诱人的腰身。
因体热而潮红的面颊,柔腻如脂的皮肤,还有那意欲撒娇的媚态,在在使人无法移开双目。
炎玦神色一凛,闭起眼楮,似在沉思。
沐子央不敢打扰师父,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半晌后,师父没有留下半句话,转身离开禅房。
沐子央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得师父生气了。
她暗想,最近还是乖一点比较好,别再继续淘气了,免得新仇加上旧恨,师父肯定不给她好日子过。
在沐子央可以御剑飞行后,他们师徒二人便向寺庙的住持告辞。
虽然她很想再帮那群孩子们做些什么,可师父还得赶回去瀛洲,处理各项要务。
像师父这样的大忙人,为了她,都不知道浪费多少时间,她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向师父要求其他的东西。
回到瀛洲之后,因有太多事,等着炎玦做出裁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无量宫内,批阅各门派递上来的文书。
偶尔他会与各门派的掌门或尊者,闭门商议,沐子央身为他的座下弟子,自然就跟在他的身旁服侍。
唯有东海龙王来的时候,炎玦才会让她避开,回到自己的屋里。
这日午后,炎玦坐在案前阅卷,沐子央站在旁边,因为无聊,有点发困。
她懒洋洋地环顾一眼内书房,接着又将视线调转到师父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否今日的阳光特别和煦的缘故,竟把专注做事的师父,照得与往常不同。
斜阳倾射,金辉如尘,将师父轮廓分明的眉眼,映衬得犹如冠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忽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似喜、似悲、似恍然醒悟,更似不可置信的凄迷,沐子央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凝望师父的侧脸。
这是她生平头一遭,领略到何谓不可求的怅然。
他们师徒相处的日子是那么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