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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的坟墓都有后人祭奠修葺,有一些比较陈旧,可也不至于太过破落。
唯有一座坟墓,坟上杂草丛生,一看就许久没有人打理过。
连墓碑都裂了一道,上头的刻字也不太能看得清了。
云兮兮走过去,看到上面模糊得刻着一个名字,并无其他碑文志文之类的。
书生飘过来,瞄了瞄云兮兮,笑问:“小姐姐瞧什么呢?”
云兮兮转脸看那书生,“你可愿跟我下山么?”
“啊?”
“不止王家的媳妇,丁家的大丫,李家的二姐。还有好些个女子,说曾看见过你,被你纠缠着,说要送她们下山这样的轻挑言语。”
书生张了张嘴,终于露出点尴尬,“小生如此风雅,竟被她们说得这样不堪。”
云兮兮笑着摇头,又道,“道家有一传记,内记载前朝十六年,滨海有一小村落,夜夜听到海边夜歌之声。有渔民闻声靠近,便能见身形曼妙的海女悬坐礁石之上,见有人至,便问:汝可知吾所归处?渔民若答:不知。海女便于礁石上长泣不止。若渔民答:知,便是你坐下海深之处。海女便从此魂消,归入海中。”
书生听得津津有味,一边还品评,“神话传记果然有趣。这么说,那海女是借渔民之口,找到魂归之处了?”
云兮兮却没回答,只是看着那书生笑了笑,“你困在此处多年,想借着生人之力,下了山去。是也不是?”
书生顿住,片刻后,看云兮兮,“道姑小姐姐可愿助我下山么?”
云兮兮听他这一声称呼,又是笑了一声,“调戏本道姑,也不怕三清爷爷放雷劈你。”
书生立刻抬起一手按在胸口,郑重其事地望老天,“元始天尊在上,小生真的毫无轻贱戏弄之心,若小生对道姑小姐姐有一丝不尊重,就,就让小生,再不能下山了去!”
“哈哈。”
云兮兮笑出声,“你这起的什么誓?”
书生腆着脸笑,“这不是让小姐姐安个心么。那个道姑小姐姐,可能带小生下山了么?”
不想,云兮兮却摇了摇头。
书生立刻一副被打击的凄惨模样,“啊?小姐姐莫不是在戏弄小生吧?”
云兮兮笑,伸手拂去那墓碑上的灰,让那红漆剥落的名字完全露出来,“我需要知晓,你下山后想做什么,才能带你下山。”
“这有什么关系么?”
“若是你下山之后为祸乡野呢?那本道姑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力气却灭了你?”
书生打了个颤,看了看面前这明明长着个娇滴滴模样,却周身无端一股子仙风姿态的小道姑。
绝望地挣扎了一下,“必须要说?”
“嗯。”
书生望了望被云兮兮擦拭干净的墓碑,半晌,叹了口气,“我想去寻一寻我那个心上人。”
“”云兮兮看他。
明明是个鬼魂,却莫名让人觉得他被云兮兮看红了脸。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佯装淡定地说道,“小姐姐也看到了,小生这般风雅俊俏,那小姑娘对小生那是欢喜至极,恨不能立时以身相许,嫁给小生,只做那红袖添香描眉画黛的和乐之喜。只可惜”
第12章 下山,乱言()
书生又望了望云兮兮,见她认真听着,并没为他话语里那些刻意夸张的言辞露出丝毫不适或者嘲笑。
一直隐藏的悲戚与不舍,才露出一点点来,“只可惜,小生却无福消受人家姑娘的一厢情意,早早地重病殒命。小生虽死前有言,让那姑娘再许上一门姻缘,好好地嫁人不要因为小生蹉跎了一生。可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云兮兮转眼,看了看面前破落的坟墓墓碑,“你想去寻她,看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不料那书生却挺了挺那瘦竹竿一样的胸脯,“那小姑娘对我一腔浓情,在我濒死的时候一直寻死觅活的。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想着去寻一寻她,跟她说一声,不许做傻事!”
云兮兮看着书生,过了一会儿,一点头,“行吧。”
“啊?你答应啦?”书生惊了惊。还以为这小道姑会笑话他呢!
“嗯。”云兮兮点了点头,从腰间挂着的百宝兜里掏出个人形的小木牌,“我带你下山,进来吧。”
话音刚落,书生脚下一直盘旋的一团黑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书生一下子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钻进了云兮兮手里的桃木人形小木牌里。
随后,从木牌里露出拇指大小的半边身子,欣喜地看她,“真的能下山啦?”
云兮兮笑,将小木牌挂在百宝兜旁边,慢悠悠地下了山。
书生趴在桃木牌上,一直看着周围,嘴里还不停地叨叨。
“哎?这上山的路我记得我春天的时候带我家小红走过一回,还没有这样的青石板啊!是不是丁山村的那个丁胖子让人铺的啊?他惯好做这种假惺惺的善事。”
“嗯?这村口的樟树都长这么高啦?莫不是先前那棵没成活,重新栽了一棵么?瞧着还挺茂盛的,嗯嗯,好看。”
“咦?这丁山村自我死后也不过一岁有余,竟多了这样多的房舍?难道是村子东头的那个酸臭秀才高中了?”
云兮兮一路听,也不觉得吵,反而笑着低头看腰上桃木牌上趴着的书生鬼魂,“你自己不就是个读书人么?怎地倒说起旁人是酸臭秀才来了?”
书生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桃木牌面上,撇嘴一脸不屑,“你不晓得,那王秀才,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整天的道学,看得我就脑仁疼。嘿嘿,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媒人呢!”
“哦?”
云兮兮笑了笑,看到前方一堆人围着一个身穿黄袍,后背八卦旗招魂幡的男人朝村子西头走去,脚尖一转,跟了过去。
书生还在自顾自津津有味地说道,“前年不是大考么,王秀才这厮,家里为了供他穷得都快卖墙灰了。眼看着家里几个弟妹都快饿死了,他忽然就去找了先生说,不读书了。我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合着你家里之前供你读书的辛苦,都是白费啦?不想着拼了命地往死里念书,还敢说不读了!怎地,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回家做白吃白喝的废物啊!”
云兮兮边听边点头,“嗯,说得有理。”眼睛还瞧着那边被人群围拢的男人。
三撇流油胡,额骨高隆,鼻梁塌陷,三角眼,朝天鼻。
这是个奸骗的面相啊。
眼睛一眨,往两边一看,瞅到一个田埂边空着的草房子,走了进去。
腰上桃木牌里的书生听到云兮兮的附和,说得更加起劲了。
“那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小生我啊!虽俊雅风流,可这性子也是个爆的。见那王端(王秀才)还真的不准备念书了,就跑去骂他一通。结果那个道学的迂腐玩意儿,居然还跟我吵了起来!平时见他蔫的跟兔子一样,没想到还挺有几分血性,啧啧,倒是小瞧了他了。我瞧着他那样子也是不舍得放弃念书的样子,于是就将他哎哎哎,我说道姑小姐姐,就算小生如此俊俏,可你也不能这般投怀送抱吧?太主动了,小生有点害怕啊!”
正脱下道士袍的云兮兮一下子笑了,对着桃木牌上书生的影子就弹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书生被她弹得一阵晕,好容易回过神来,见眼前的小道姑,已经换了一件寻常的女儿家天青色对襟小褂,嫩绿的碎花长裙,头发也松散下来,做了一般的女儿家模样。
不由咂嘴,“哎呀,小姐姐这般,真是钟灵毓秀眉目如画啊!可别再让那灰蒙蒙的道士袍糟蹋了小姐姐的好相貌。”
云兮兮拢好了头发,也没理会书生,将桃木牌重新挂在腰间,收拾齐整,走出草屋。
看那一群人已经进了西边一间院子里去了,便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去。
书生抬头看她,一脸的纳闷,“小姐姐,你这换了个装束,是个什么意思啊?若你当真对小生有意,小生也不是不可以勉强一下”
“闭嘴。”
“好吧,既然小姐姐如此羞涩,小生便故作不知好了。不过小姐姐的情意,小生会好好珍重在心里的。”书生扶了扶心口,一脸郑重的模样。
云兮兮那白净的小脸上又浮现一丝笑意,低头,看了眼书生,摇头,“说你风流,还真是不屈。”
书生立刻一脸无辜,“这哪里是风流了!小生素来心疼那些水做的女儿家,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娇弱人儿,却将一颗玲珑心都给了小生,小生何德何能”
“呔!此处果然有邪祟作乱!待贫道设坛做法,定能让那妖魔鬼怪,退散无形!”
一声公鸭嗓,嚎得桃木牌里的书生一个哆嗦。
他往那边一瞧,正好云兮兮也走到了小院的门口。
就见不大的小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身穿黄袍头戴高帽三撇流油胡的猥琐男人站在中间。
手里一柄长剑,正指着院子的东头。
书生从桃木牌面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往那边瞧,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不是那晚被我吓得花容失色的偷汉子小媳妇么?”
果然就是那个说要害了男人,裹了家中钱财私逃的小媳妇。
第13章 骗术,相告()
“她怎么啦?中邪啦?”书生抬头望了望云兮兮。
云兮兮没吱声,眼睛却不错地看着那软绵绵的歪在椅子里,一脸娇柔捏造的病态模样的小媳妇。
身旁站着她的男人,一个面相憨厚却印堂发红隐有枉死之兆的忠实汉子。
他也没顾着那么多人,只拉着自家媳妇的手,一脸的焦急担忧,对那穿着黄袍的道士说道,“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媳妇!”
道士捏了捏鼻下的两撇流油胡,为难地咂了砸嘴,“只是这鬼怪有些凶险啊,若是心不够诚,只怕”
汉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松开小媳妇的手,急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看着很有几分重量,全塞进了那道士的手里。
“求求大师,务必救救我媳妇。我媳妇跟了我本就受苦,如今还遭了如此劫难,只要能救她,事后,事后我再奉上一倍银子。”
对于庄稼汉而言,这么多银子,只怕是连家底都抄了。
旁边就有人议论了,“瞧瞧,二牛多疼他媳妇啊!”
“可不是,当初翠花嫁过来时,你们还说她是委屈了,如今可瞧见了?她这才嫁得好呢!”
“是啊!”
挂在腰间的桃木牌面上,那书生听着直咋舌,“啧啧啧,这小媳妇,也是个作死的。这样好的男人不要,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哎,小姐姐,你说她不会真的想要谋害她男人吧?”
云兮兮没说话,只是又瞧了一眼那边歪在椅子里的小媳妇。
眉眼清明,并非病态中邪之相。
那边的道士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这才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将钱袋塞进袖袋里,“那就准备开坛做法吧!”
很快,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做法的香坛就摆好了。
瓜果香酒,还有一只咯咯叫的大公鸡。
书生看得一脸新鲜,不时还对云兮兮说:“我从前在书里看过,说公鸡血能除邪秽,莫不是真的?”
云兮兮看着那边道士挥舞着一柄粗制滥造的桃木剑,绕着香案‘呜哩哇啦’地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