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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捡起滚落的木炭，架在变红的小木炭上，堆出一个小尖来。
“这是木炭，禹大人见多识广，不会连木炭都不认识吧。”柳絮见喵喵就跟挂饰一样，吊在他的衣袖上，当场就有些生气，又敢怒不敢言，只得双手托着小家伙的肚子，心疼地摸摸它的头，将牙齿都快被线条勒出血的小笨蛋解救下来。
禹隽逸不屑地挑挑眉，堂堂玄青黑豹，还能被一截袖子吊成缺牙兽，那倒不如做一辈子猫算了。
“本官当然知道木炭为何物。书中记载，其每条长尺余、呈炭青色，坚硬如铁，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每条可烧十日，其热气逼人而不可近也。哪里像这一堆黑布隆冬的”他故意摆出一脸的嫌弃，尤其是看见晏归尘那本该握笔执章，运筹帷幄的手，竟有闲情逸致烧炭取暖时，更是气得差点炸毛。
禹隽逸嘴里说的，是开元天宝遗事中，西凉国进贡给唐皇室的瑞炭。哪里是柳絮这种农家自制木炭可以比拟的。
“如大人这般，出手阔绰的官老爷，家里少不得有火墙、火塘、壁炉之类，何曾挨饿受冻过？就算享其暖意，也不知为何物吧。”柳絮检查完喵喵的嘴巴，确认没受伤后，才放心将它送回地上。
要应付禹隽逸时不时的没事找事，她唯有报以浅浅一笑，“平日里，用柴禾烧菜做饭后，需要熄火，就会用灶洞里的灰烬掩盖住。在缺氧的情况下，原本燃烧得红彤彤的木材，冷却后，会变得乌黑发亮，可进行第二次燃烧。届时无明火，无烟，取暖时非常好用。”
“你确定？”禹隽逸见柳絮和颜悦色，一副耐心讲解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抒发不出去，憋得难受。
“这麻袋中的木炭，都是家用柴火自制，粗细大小不一，颜色自不如书中漂亮。少量木炭因为没有充分燃烧，还带有一点黑烟，但在露天的环境下，并不影响使用。”柳絮解释着，心里一阵腹诽，靖安县衙门厨房内的木炭，比她家的木炭，品相还要差呢。
“这里风大，燃烧速度过快。”向来清冷的晏归尘，在柳絮和禹隽逸阴阳怪气的争锋相对中，风淡风轻地置身事外，专注于面前的炭火，“不如，前面再加一块石头做遮挡。夫人所需要使用的，可是木炭上方一层？”
“嗯！”柳絮点点头，“四周的石头，除了挡风，还可以充当着力的支架使用。”
她话音刚落，就见胡威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块两尺长，一尺宽，厚度约两指头宽的青石板走过来。
石板湿湿嗒嗒，还一路淌着水，看来已是清洗过。
“胡威，你抱一块石头过来干什么？”禹隽逸气呼呼地吼一声。
胡威脚步一顿，搞不明白为什么才一会儿没见，大人就积蓄满肚子火气来，该不是饿着了，有些委屈道：“回禀大人，这石板，是柳姑娘做饭要用的。”
“你想给本官吃石头？”禹隽逸脑子一抽抽，幼稚的猜测脱口而出。
柳絮被他孩子气的怒颜，都快气得乐了，只得弯腰，微一拱手，学着胡威委屈巴巴的语气，说道：“回禀大人，小的所做的，乃是石板烤肉。那石板，是厨具，并非食材。便是大人铁齿铜牙，怕也不好消化。”
第52章 052：去也得去 不去也得去（）
光靠木炭，加热两指厚的青石板，实非易事。
何况这青石板，还是刚从溪底所捞出，通体阴寒，湿气极重。
柳絮拜托胡威帮忙，守候在青石板旁，负责加炭，顾火。她自己则走进山洞，开始清洗、改刀、以及腌制食材。
“你肠胃不好，烤肉过于油腻，待会少吃点。我另外给你熬一锅青菜肉糜粥。”柳絮将剩下的猪腿、猪排等肉食，抹上粗盐，挂在风口处，晾晒脱水，便于保存。
“好。”晏归尘答道。他瘦高瘦高的身影，在灶台后逆着光线，单薄修长得像是一道剪影，唯有被火光照耀的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轮廓深邃，如刀刻斧凿。
又瘦了明明精心照顾着，为何又瘦了。
柳絮悄悄皱紧眉头，犹豫再三，又添小半勺猪油进粥里。
“禹大人此番前来，必有所求，恐与村长所送请柬一事有关。”晏归尘突然开口提醒道。
“嗯？”柳絮呆怔一下，脑洞大开，压低声音，问：“有什么关？难不成那柳岸家要出嫁的四姑娘，是县令爷的心上人，故来找我去劫花轿？”
晏归尘摇头，“或许是与案子有关。若他不说清道明计划的详细过程，你便直言拒绝，探探他的反应。”
“嗯嗯。”柳絮连连点头，“这县令爷，看着年纪轻轻，忒奸诈，还喜怒无常。连喵喵都不喜欢他。我得小心被坑，不要让人当炮灰使了，还蒙在鼓里。”
她可不傻，何况与禹隽逸相交不深，留个心眼子总会多条退路。
“对了夫君，大夏国的冬季，不使用木炭取暖吗？”柳絮想起禹隽逸没事找事的样子，心想如果大夏国的人，都没有在冬季用木炭取暖的习惯，说不准她又能手握一个商机。
“寻常人家，也如我们这般，有自己备下的木炭。至于达官贵人之户，会向官窑订购金丝银骨炭。”禹隽逸的解释，让柳絮的发财大计落空。
“哦那现在，咱们还是先用橡子凉粉，打开生财开源的局面再说。财运的事情，说不定以后就顺遂了。”柳絮并不纠结于此，谈话间，手起刀落，将家里剩余的茄子、豇豆之类，一一处理好。
“柳姑娘。”洞外的胡威吆喝一嗓子，“烫了烫了，烫手得很。”
“就来。”柳絮将准备好的食材放入托盘中，又麻利地调好几种蘸料，“夫君，可以熄火了。你先将东西拿出去，我盛好粥就出来。”
“好。”晏归尘熄火净手后，这才过来帮忙端食材。
禹隽逸百无聊赖地在草地上，来来回回徘徊着，时不时偷瞄两眼洞内的情景，见晏归尘又是烧火，又是端菜，净干些女人家的婆妈琐事。这心里又怒，又气，还莫名生出一股嫉妒来。
鬼知道他到底在嫉妒什么，不过是一个落魄到跌入尘埃，半截身子埋入黄土之人，为何举手投足，都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可他晏归尘此生，明明再无翻身的可能，自己又在恐惧什么，亦或者，期许些什么。
晏归尘端着食材出来，正好对上禹隽逸矛盾又探究的眼神。
“禹大人，闲得慌？”他问，目光幽深锐利。
“哼，本官是饿得慌！”禹隽逸别过头去，仿佛心里的小九九被人一眼识破，有些赤。裸。裸的窘迫感。
晏归尘将托盘放于树墩子上，又另外搬来两条长凳，并在一起。
“开饭咯。围过来，围过来。”柳絮一手拎着瓦罐，一手托举着层层叠叠的一摞盘子。
“终于开饭了，本官都快饿死了。”禹隽逸抢先选到一个最高的椅子，坐好，“可这都是些生食，怎么吃啊？”
“当然是一边烤，一边吃。不然叫什么石板烤肉。”柳絮围在石板旁，坐在矮椅子上，先用筷子夹几片白花花的肥肉在石板上，顿时发出滋滋的炭烤声，浓郁的油脂香气随之弥漫开。
椅子脚边的喵喵兴奋得上蹿下跳，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喵喵，这肉太肥了，用来浸石板的，你可不能吃这么油，小肚肚会不舒服哦。”柳絮夹着肥肉，擦着石板来来回回很多遍，直到厚厚的肥膘都变成焦焦的油渣渣，这才弃之不用。
“好啦，现在可以烤大家喜欢的东西了。我先介绍一下，这个是秘制酱排、椒香里脊串、盘龙豇豆、炭烧茄子、西葫芦片、盐渍猪腿肉、原味薄切里脊片，外加秘方黄颡鱼。还有一小篮子的生菜，可以包裹着烤熟的肉肉吃，这样清爽脆口，还解腻。”柳絮说完，做示范一样，选了一块秘制酱排和一片盐渍猪腿肉，放在温度极高的石板上，随着油滋滋的碳烤声响，香气扑鼻而来。
“那这是什么？”禹隽逸指着几个小罐子问。
“酱料呀，喜欢重口味的话，可以蘸着吃。这一罐是酸甜口、这一罐偏香辣、这一罐偏麻辣、这一罐用的是李伯伯生前做的黄豆酱，咸香味。”柳絮一一解释过去，见禹隽逸的手指放在一个箬叶包裹起来的东西前。
“这是药膳，你们吃不得。我给我夫君准备的。”柳絮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箬叶包，用火钳子夹住，小心翼翼地埋进炭火灰中，“这个不需要炙烤，慢慢烘着就行。”她一脸神秘莫测，邀功似的盯着晏归尘直眨眼。
“有劳夫人挂怀。”晏归尘眉目含笑，苍白的肤色在暖阳下近乎透明。
柳絮抿抿嘴唇，垂下眼眸，盛满满一小碗的青菜肉糜粥，递给他，“小心烫。”
“又不是小孩子，干脆你俩嘴对嘴，互相喂着吃可好？”禹隽逸酸溜溜地来上一句。
晏归尘接过粥，用勺子搅动着，小口小口，细细品尝着，安安静静的样子，丝毫不被石板上油滋滋的烤肉所诱惑。
柳絮当他向来如此，没有口腹之欲。却不知他只是将她的嘱咐牢记心头，言听计从罢。
“大人，你不饿吗？我烤的只能我自己吃，可不会分给你哦。”柳絮夹起熟透的猪腿肉，吧唧就是一口，肉汁四溢，椒香中带着软糯，好好吃！
禹隽逸和胡威咽咽口水，也不再矜持，挽起袖子就开始选自己喜欢的食材，下石板烤着——
吃到五分饱左右，柳絮慢慢将话题引向案件。
“没什么进展，大海捞针。”禹隽逸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柳絮有些不满，都是同事，她又不是嫌疑犯，凭什么没有知情权，太排挤人了！
她瞥一眼胡威，见这人眼神躲躲闪闪，明显心里藏着事，嘴上不敢说。
“哦没有进展啊。”柳絮眉头一锁，“三日后，我要赴宴的地方，也是桂花村，要不要我替你们再私下打探打探？”
胡威眼睛一亮，情绪激动起来，但很快按耐住。
禹隽逸嘴里啃着酱香小排，眼角微微一抽搐，“怎么个私下打探法？”
“这得看禹大人告知小的多少了，否则因小失大，打草惊蛇就不太好吧。”柳絮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本官，暂无头绪。”禹隽逸拒绝的很爽快，丝毫不委婉。
“既如此，那就请禹大人，再多多费些心！闲暇时间里，也别往翠屏山跑，毕竟这来来回回，可得浪费不少时间。在这期间，若再有人受害，罪过就大了。”柳絮放下手里的里脊串，咧嘴一笑，“那桂花村的送亲酒，小的也没必要去。横竖是远亲，沾染上关系，以后还麻烦。”
“你既收了请柬，自然是要去的，否则失信于人。再说，血浓于水，人在世间飘飘荡荡一回，总不能完全断根吧。”禹隽逸这话，不免有些严重。
“我偏不去，又怎样？”柳絮执拗起来，那也是九头牛拽不回的。
“你不去可不行，本官手里还压着一宗案子，需要清算清算。”禹隽逸话锋一转，有些软硬兼施的架势，“不知柳姑娘可还记得，在翠屏山中因鸡翅木一事，刺瞎柳家老五一只眼睛，刺伤柳家老三大腿，以及划伤柳大柱腰腹的事？”
“大人的意思莫不是那盗伐之人，就是柳岸家的人？”柳絮惊愕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