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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可叹!找个柴禾妞儿做老婆还要施计用谋(13)
13.第一场白雪迎接我的归来,白茫茫如同我的心,走在村里扫出的小路上,树上的雪挂向我微笑,屋顶上灰黑的屋脊投来嘲弄的光,我领着翠花、翠花妈、茂林妈组成的小分队前进。我总觉得有许多眼光从各家的玻璃窗向我射过来。
这将是村子里的特大新闻:李木子只用了五天半就从口外混了一个媳妇儿,那姑娘又年轻又漂亮,并且带着三个人来看家了。人们还会展开丰富的想象力去添油加醋,从而编出许多神奇浪漫的故事,而且越传越神。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会有人去我家看新媳妇儿,我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不算这次,我给这里的人们爆发了三条新闻:一条是我一天木匠没有学,居然能做门窗,能打家具;第二条新闻是,我居然敢在正月初二请人帮工砌墙盖房;第三个新闻是我只用一天就学会了织炕席。我因此在三里五村是出了名的,这显示了我的聪明才智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证明我爸妈没有白供我念书;也证明读书是有大用的。人们在心底里是佩服的。可是这次人们会怎么评价?我会不会留下蒙和骗的骂名?
到了家,爸爸妈妈弟弟全家人都惊呆了。妈妈赶忙将客人让进东屋,让座倒茶拿烟,热情招待。弟弟李草根还骑车去公社用肉票买回三斤猪肉,一斤白薯干酒,一盒香烟。
我看见翠花去东院看看,在西院转转,看完菜园,看猪圈,看她的神色是满意的。然而她的野使我非常担心,说不定她还敢去其他人家看看呢。那可就糟了。
我利用一些有限的空隙,挨个与家人谈了找对象的简单经过,以达到口径一致,让他们和我一样瞒和骗,并且要加以防范,可别节外生枝。
我从来没有这么鬼鬼祟祟过,这回倒像是一个小偷,偷了人家东西似的。
爸爸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地道?这是瞒和骗的事吗?”
妈妈说:“你这对象肯定找不成,人家都不看你一眼,没感情。”
弟弟说:“大哥,依我说就实话实说了吧。成就成,不成拉倒,不然,迟早是个麻烦。”
我的答复是:“我愿意这么做?这还不是形势逼的吗?只要能成,我能错待了她?事已至此,现走现看吧。”
妈妈炒了四盘菜,烙的肉馅盒子,取和和气气及天作之合的意思。我像赴鸿门宴,吃得很少吃得胆战心惊,我的良心在受到谴责,因为我爸爸妈妈弟弟虽然热情热礼地招待客人,却不时用不满的眼神剜我一眼。我很想吐露实话,但是看见她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相,我觉得我家的有利条件,很可能会占上风,以抵消我的两个致命的症结。
奇怪的是邻居没有一个来看新媳妇儿的。
彩礼钱还差二百元,我就跟本家远房的三哥去借,当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我家看新媳妇儿时,三嫂说:“我远远的就看见你们了。可是不能去,你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怕我们说漏了嘴,搅了你的好事儿。”
啊!原来如此,乡亲们是这么眼睛雪亮又同情知趣。太让我感动了。可是张翠花的眼睛就不雪亮吗?
二麻子进了屋,看了新媳妇儿一眼,就将我拽到西院,说:“木子,你小子真有本事,混回来这么个漂亮人儿,缺啥少啥就吱个声儿,我给你想办法弄去。可是要速战速决啊,最好是今天晚上能跟她睡觉,不然,可是凶多吉少哇。”
“为什么?”我心惊肉跳。
“还用问?瞒个两三岁可以,瞒个十几岁能看不出来?”
真是一针见血。我默默无语。
二麻子宽慰我:“别怕,老天爷也知道你为啥打光棍呢,他也同情你哩。熬吧,熬过今晚就行了。”
啊!好一个熬字,真是又贴切又刺耳,却代表了我此时的心情。
“可我的心里老不塌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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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瞒点儿岁数和成份,不是没办法吗?不就是比她大个十几岁吗?要不是右派子女,你能看上她?我虽然扫了一眼,哼!整个一个柴禾妞儿。再说:就凭你这人性这本事,她跟了你不是享福吗?没事儿,爱咋咋地吧。大伙心里还是雪亮的。”
“我就怕小诸葛这家人给我使坏,打背炮。”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场头搅屎棍子那宝贝闺女都丢了十几天了,去亲亲故故都找遍了,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八成是让人拐跑了,这真是恶有恶报呀。没事儿,他们现在像热锅里的蚂蚁,顾不上给你使绊儿。”
这就是农民,这就是乡亲,他们生活在底层,他们是从切身利益去感知事物,认识对错好坏的。
我又想到了张翠花,她也是农民中的一员,我何以像对待敌人似地对待她呢?这太不地道了。
不能,我应该说实话。我跑回东屋,见客人正和我父母聊得很融洽,见翠花满面春风,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我还是有优势的,这正是她图的哇,况且,我这个人怎么了?哪一点儿配不上她?要不是这种处境,我能瞒和骗吗?
夜里,我睡不着,悄悄去西院偷听她们在说什么,翠花说她很满意,说我爸爸文文的,说我妈妈善善的 ,云云……
我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再不提到嗓子眼儿了。
七。可泣!为什么做情人可以;做老婆却不行?(1)
1.第二天早上,二姨夫带我到了他的朋友的闺女家。正赶上吃早饭,小两口从炕上站起来迎接我们。二姨夫脱鞋上炕,坐在桌子的上首,并招呼我也坐上来。那女人赶忙下炕穿鞋拿碗和筷子,盛饭,笑嘻嘻地说:“吃哇。”
是糜子米饭和一盘盐腌的蔓菁丝。
我不吃,想起了无功受禄,寝食不安的古训。又怕人家没做我们的饭。
二姨夫说:“吃哇,河套就这么个乡俗,不管认得不认得,赶上吃饭就吃,不要拿假,不要客套。”
这里的人就是实在,不像北京人,虚让人:“您吃点儿吧?”
我吃了一口,比家乡的谷米饭香甜柔软,好吃。
“小高哇,这是你姨姨的外甥,来这这当画匠,我昨天跟你大(爸爸)说了,先给你们家画一盘炕围子,不要工钱,试试手艺,画好了你再给他宣传宣传,打开个局面,咋说?”
“那太欢迎啦。多多少少我也给点工钱,手艺人,出门在外不容易。”那个女人说。
“就照我说的办。”二姨夫干脆地说,“清漆、石黄、胶、矾这些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当厨子还能搭面呀?白贴工夫我可是于心不忍哇。”那个女人说。
“你这个娃娃真麻烦,没说只是试手嘛,好赖还不一定呢。”
“行,行,别惹你老人家生气。”
“小乔,你说呢?”
“我听玉萍的。她说甚就是甚。”那男人小声慢慢地说。
我这才特意打量起这个家来。这是一大间房,进门就是锅台,顺山炕,炕上铺着四根毡子,毡子上面铺着一块绿地红牡丹的油布。靠后墙叠着四四方方的被褥,苫着漂白布绣字的苫单子,上面那革命二字红艳耀眼。枕头两对,单摆在靠东墙。地上是一个红油漆的大二联躺柜,一个三斗小柜厨。柜盖上放着四个装了红水或绿水的葡萄糖瓶子,算是小装饰品。还有一个铁套暖壶,枣红色,金字,是毛主席诗词:卜算子.咏梅。还有几个玻璃茶杯倒扣在几块小方玻璃上。
靠西墙是一个水缸,一个腌菜瓮,屋里散发着一股腌菜的酸霉气味。
那个女人年约二十二三岁,细高挑儿,身段苗条,曲线优美,唇红脸白,明眸皓齿,淡眉大眼,皮肤细白,走路风快,散发着一股自然美,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她身穿大红翻领毛衣,胸前有一朵绿叶粉花,脚穿黑人造革皮鞋,腰扎蓝市布白边围裙,戴一块手表。是个精明强干的主妇及新媳妇的形象。
男的却是个浓眉大眼,膀阔腰圆,十分英俊的小伙子。不爱说话,憨厚,老实,是个典型的农村后生。
小乔骑自行车送我二姨夫去了,他刚出屋门又蜇回来了,我还以为是要拿什么东西,没想到他却说:“牙膏我已经给你挤在牙刷上啦,记住刷牙哇。”
高玉萍不满又不领情地哼了一声,猛地车转身,我一看:她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儿。
我忙说:“怎么了?你怎么流了泪?”
她揉了揉眼睛,说:“进了灰尘,没事儿。”
啊!看来这女的讨厌这种关心,大概是嫌他在生人面前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这个男人虽然生得挺英俊,然而就像评剧《小女婿》里的陈二一样,是一个只知道干活、吃饭、睡大觉的主儿。我心里不由得产生一股酸楚,一股嫉妒,就这么一个没有创造力,只会干苯活的人,居然娶了一个花枝招展的老婆,一个能干聪明的老婆,和有一个简朴而温暖的家。他现在是主家,而我是伺候他的一个手艺人,一个流浪汉,诚然他应该得到这一切的理由很可能是因为出身好,弟兄少,家庭比较富裕,人模样长的英俊一些,难道我就应该背井离乡,萍踪浪迹,居无定所吗?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找不到老婆,更别提什么爱情了。这公平吗?
我的心里产生一股强烈的报复欲望,怪不得妈妈不放心我,二姨也怕我给他惹事呢。可是我的理智已经控制不了这个欲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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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可泣!为什么做情人可以;做老婆却不行?(2)
2.高玉萍把屋里的炉子生着,烟从火筒里呼隆呼隆冒出去,炉膛里发出劈里趴啦的声音。然后,她找来胶、白矾,白粉土子、石黄,让我往一只双耳子锅里放胶矾。
我放好材料,用小棍儿搅着,说:“小高,你给我缝一个挂线的小石黄口袋儿。”
她一笑,顽皮地说:“真是北京侉子,我们这这叫粉线抽抽。”
一句话就显得近乎了好多。我明白了,这个女人何以如此一见如故呢?因为她和我二姨一家太熟悉了。
我也说:“我这可是地道的普通话呀。”
“好,好,是标准的北京普通话,行了吧?”她又学着我的腔调说。同时,手不闲着找来碎布、针线和一条很长的粗小线。她的白皙的手拿着剪刀在做鞋帮子的袼褙上迅速铰了一个三寸长的双肚子葫芦,又照葫芦的样子剪了一个红布,一个绿布,装上石黄,放上粗小线,用针将葫芦的周围缝好,这个所谓的粉线抽抽就做好了。
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做好了这么个工艺品,刚要拿过来看看,她却轻轻地打了我的手一下,头一歪,嘴一抿,又将粗小线的两头各穿了俩红绿珠子,才说:“急甚,这才算完活儿。粗针大线的,你可别笑话。”
我拿过来,欣赏着,说:“好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儿。”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说:“用不用我跟你挂线?”
“当然用啦。开始吧。”我说。
于是她拉着线的一头儿往出拽线,葫芦里飞出石黄的粉沫,此时,她好象一位老师傅单眼吊线看高低偏正,非常准确,我俩配合得十分默契。
接着,我便用大刷子刷胶矾水,刷白粉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