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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西亭镇也算是通州一座不大不小的商品集散地,镇中常住居民两千多人。可自从崇祯十一年起,城中人口一下子膨胀到一万,满镇都是‘操’着北方口音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和身上所带的器具,当地的老百姓很轻易地就能认出,这些都是匠人。有木匠、铁匠、泥瓦匠。
除了匠人和兵,还来了不少红‘毛’鬼子。
这些人一进入西亭之后,扬州镇就开始大量圈地修建房屋。
若仅仅是修建住所,尚不至于引起当地居民的不满。问题是,他们修建的都是作坊和工厂。这些工场一开工,当真是浓烟滚滚,污水横流。
往日清澈得可以直接引用的河水变成污浊的黑‘色’,上面还浮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太阳一照,‘色’彩斑斓,看得久了,叫人一阵眼‘花’。
而头顶的南天白云也被常年不散的黄‘色’、黑‘色’、白‘色’的烟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阴’天、晴天、雨天、雾天,甚至季节的变化都已经完全消失。除了灰‘色’还是灰‘色’,一切都仿佛被一片细小的灰尘所覆盖了。
对镇中居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尤其是老人们,整天咳个不停。即便紧闭‘门’窗,可一天下来,地上桌椅上依旧会‘蒙’上一层黑‘色’的粉末。
宁乡军刚开进西亭之后,当地百姓还在地方乡绅的带领下找官府闹过几次。可闹着闹着,就没有后话。而那些乡绅们也不知道得了宁乡军多少好处,将手头的地都卖给孙元做了工场,举家搬去江南享福。
却将无钱无势的普通百姓留了下来。
民不与官斗,很显然,官府是站在宁乡军那一边的,不会为百姓说话的。
到今年,通州的大小官员索‘性’都撤走了。知州衙‘门’也被孙元给占了,换成了扬州镇的人。
“天要变了!”周仲夏手中捏着一本已经翻得卷了‘毛’边的时文集,愤怒地看着外面那‘阴’霾的天空:“这官府竟然都换成了扬州镇的卑贱的军汉,朝廷没有一官一吏派出,这还是我大明朝的土地吗?孙太初,狼子野心,他就是活曹‘操’啊!”
周仲英是西亭镇的老秀才,他小时候倒是个有名的神童,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了童子试,成为通州最年轻的秀才。当年的他意气风发,原本以为将来中个举人,甚至进士当不在话下。
可等到参加乡试,这才知道什么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他从十二岁考到四十岁,竟然还是个秀才,眼见着年岁一大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科举一途算是彻底断绝了。
周家本是中产。只可惜,为了供养他这个读书人,家中已经耗尽了所有家产。到如今,家道已经中落了。
本来,如果他生在北方,靠着能读书识字,无论是去给别人教馆还是当帐房先生,也能‘混’个三饱一倒。问题是,东南读书之风盛行,普通人家但凡日子过得下去,总归要让孩子读念几天书的。就通州一地而言,别说在大街上扔出去一块石头就能砸中一个秀才,就连举人和进士有明两百多年也出了几百个。读书人一多,就不值钱了。
到如今,只能靠着家中二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一年十二个月中至少有七个月举家食粥。
窗外,有大风吹来,从这里看出去,远初的工场那边竟有火星子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最近一段时间内,整个西亭的铁厂、火‘药’场、织厂几乎都在没没夜的开工,叮当的铁锤声、轰隆的打夯声、还有匠人的喧哗声吵得人脑子疼。
一个胖大的皮肤粗糙的‘妇’人扛着一袋大米从外面走进屋来,一开‘门’,一股冷风扑面,浓重的烟味让周仲英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满眼泪光。
“哟,老爷你又在看书了。”这个胖大‘妇’人正是周仲英的浑家高氏,她语气中明显地带着一丝不满和挖苦:“我说老爷你也别看什么书了,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读多了也没甚用处。除了读得满肚子牢‘骚’,只知道骂人还有个球用?”
“什么球用,说话别这么粗俗?”周仲英心中恼了,愤怒地抬头看过去,却看到妻子将一头小猪崽大小的米口袋轰隆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又将醋坛子大小的拳头捏的咯吱做响,心中却是惧了。
在以前,他可没少吃过老婆的打。在妻子魁梧的身坯面前,自己的小身板就如同弱‘鸡’一般。
而且,这些年,若不是老婆忙里忙外位置这个家,养活四个孩子,只怕自己早就饿死了。
他将头一缩,嗫嚅道:“不是老爷,不是老爷,我连个功名也无,算什么大老爷。”
见丈夫怕了,高氏有些得意,指着口袋:“你是一家之主,自然是我和孩子的老爷。这是我刚买的米,今日关饷,就买了一百斤回来。家中孩儿们以后有些日子没吃白米饭了,等下我去割两斤‘肉’回来。”
一听她说起‘肉’,周仲英喉结咕咚一下,只觉得满口都是唾沫,忙叫道:“仔细些,胡屠夫这人坏着呢,欺负你是‘女’人,割‘肉’的时候尽拣‘精’‘肉’,这次记得让他多带些‘肥’膘。”
第875章变化()
穷人家过日子,总得‘精’打细算。…叔哈哈…
若全割瘦‘肉’,吃的时候固然畅快,可吃过就吃过了。如果割回的‘肉’中带上三成甚至五成膘却是最妙不过。瘦‘肉’可以吃,‘肥’‘肉’可以熬油。熬剩下的油渣不但可以熬汤还是可以炒菜,乃是猪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
“你当你浑家什么人,是那么好被欺负的?”高氏一瞪铜铃般的牛眼,霹雳一声:“胡屠夫敢,撕不破他家婆娘的嘴?”
“是是是,夫人自是威武的。”周秀才又缩了一下脑袋,身子顿时小了一圈。
高氏:“不过,今日嘛,我还真要全割瘦‘肉’,让你这个窝囊废和孩子们吃个饱,不,我要割四斤‘肉’。”
“你不过日子了?”周仲英吃惊地看着妻子:“这得‘花’多少钱呀!”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高氏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老爷,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没在织机上干了,换了个更赚钱的行当。”
说着她得意地叫道:“你猜,我一个月拿多少?”
“多少?”
“是以前的三倍,嘿嘿,等着吃香喝辣吧!”
“啊,这么多。”周秀才大惊:“好好儿的,你怎么不在织坊做了……你又去哪里了?”
“织坊每日都要干上六七个时辰,累不说,也没有多少钱。”高氏笑道:“我一把子力气,去哪里赚不来钱?实话告诉你,我去二胡老爷的军械厂了。”
“什么,你去了姓沃的那个红‘毛’夷人手下做工,‘混’蛋!”周仲英厉声大叫起来:“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读书人的妻子,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也就罢了。如今却要和一群卑贱的匠人‘混’在一起,我老周家的脸算是被人给丢尽了。”
说到这里,周仲英抢天呼地的大叫:“苍天啊,周家的列祖列宗,你们看看呀,我周家要完蛋了!”
高氏斜了丈夫一眼,喝道:“说你胖还喘上了,别以为我叫你一声老爷,你就将自己当成一棵菜。我倒是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家里享福,可我摊上你这么一个篾片废物,也得有福可享才是。你若真能养活全家,我自然会乖乖呆在家里,否则,就少你娘的耍嘴。还连祖宗都喊上了,你周家的祖坟风水就不好,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你……休要辱及先人,忤逆,忤逆!”周仲英大怒,劈头将手中的书朝妻子扔去,正中老婆的脸。
高氏什么人,如何受到了这个气,顿时鬼火上涌,伸出蒲扇般的巴掌朝丈夫脸上轻轻一扇,顿时将周仲英扇得原地转了一圈。
轻蔑地冷笑一声:“我自嫁给你这个得了失心疯的蠢货,就是八辈子倒了霉。若不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早撵你出‘门’叫你滚蛋了。你若是个男人,就得想办法养这个家,别成天呆在屋中骂人,人家孙侯爷什么地方不好,不就是让这里的天变雾了,水变黑了,可镇中的男人在他的工场里做工,每月总归有几两银子的工钱可拿,不强似在土里刨食。依我看来,他就是个活菩萨,你还骂人侯爷是曹‘操’,你还有良心吗?”
“别说我不提醒你,以后再‘乱’骂人,小心我继续‘抽’你。”高氏喝道:“我现在在侯爷手下做工,就是他的手下,我高氏也是个忠义之人。对了,你要想重振夫纲也易,朝廷马上就要开科举,你不去考个进士,做个知县什么官儿吗?”
周仲英被妻子这一通骂本气得浑身‘乱’颤,这个时候再忍无可忍,叫道:“‘春’闱我也想参加,可我只是秀才,又不是举子,没有资格,你懂什么?”
“哦,倒是忘记了,你不过是一个酸秀才。”高氏不住地挖苦着丈夫:“看来,我的官太太的梦是实现不了。对了……如今倒是有个机会,朝廷的科举你既然参加不了,扬州镇的科举你总可以去参加吧?”
“‘混’帐东西,科举乃是朝廷纶才大典,区区一个地方诸侯怎么能科举取士,这不是要造反吗?”周仲英气愤地拍着桌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老爷你继续骂,孩子们还饿着呢,我得赶着去割‘肉’。”高氏也懒得同丈夫夹缠不清,收拾了一下衣裳,就大步朝‘门’外走去。
“对了……”身后,丈夫犹豫了一下,问:“孙元开科举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妇’道人家,又没读过孔老二的破书,懂什么,不知道。不过,听工场里的人说这次扬州镇开科举,只要你是秀才功名就能参加。只要中了,立即就能做官。”
看到妻子昂扬而去的背影,周仲英愤怒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贱人,什么孔老二,那是大成至圣先师。若再辱及圣人,我非休……”想了想,妻子却是不能休了。否则,谁养活自己啊。堂堂读书种子,饿死在家中,岂不是一场笑话。
骂了半天,渐渐的,他的气也消了。反正这样的打,在过去二十多年里自己也不知道挨过多少次,早就习惯了。
在屋中呆坐了半天,心中突然有一种热切涌上来:只要中了,立即就能实授官职。而且,只要是秀才就能参加,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不不不,孙元反相已‘露’,我若是去参加他的科举,真中了,做了官。将来他被朝廷讨伐,我不也是了叛贼……可是,孙元现在还是朝廷的总兵官,不是反贼啊……
正想着,脚下一滑,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个时候,周仲英这回过神来,定睛看去,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家‘门’,正走在街上。而双脚正踩进隔壁工场里流出的污水里,滑倒在地。
只见自己身上手上全是黑‘色’的泥水,脏得实在不象话。
他本‘欲’回家去换件干净衣裳,抬头看去,却看到前方有一座小院子,正是自己的那里在扬州府参加院试时的同窗连祈年的家。
这个连同学在西亭镇也算是小康之家,前年扬州镇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