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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他却不这么想。
在登州生活了一辈子,方玉宝也算认识不少千户所的人。建奴占领登州之后,往日的许多后生晚辈都做了大清朝的兵。同他们说了一声,方宝玉上个月总算得了个进军营运送粪便的活儿。
每天清晨,他都会和妻子一道拉着木桶车军登州军营里,舀上一大桶粪回家,沤上一月,那可是上好的肥料。
可就在今天清晨,妻子却被人打了。说打也不准确,但比单纯地被人打一顿还叫他心中难过和愤怒。
事情是这样,他常去拉粪的军营有归一个清军将领管,那鞑子还带着老婆,一个又黑有壮的蛮婆子。先前,老妻挑着一桶粪从她屋前经过的时候,那鞑子婆就骂开了,说大清早的,哪里来这么臭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在吃饭吗,不开眼的奴才!
于是,那婆娘就从屋中冲出来,对着老妻就是几记耳光,还叫人将她的口掰开,将一碗粪灌了进去。
……
咱们是穷人,身份卑微没错,可你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啊!
当年登州还是我大明朝辖地的时候,军官们虽然也打人骂人,可大伙好歹是一个千户所的人,真论起来,祖上说不定还粘着亲,这种事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
恨?
不不不,长期艰难的生活已经磨灭了方玉宝胸中的热血,只剩下麻木。
现在,他只是悲哀。
这个时候,方玉宝才深刻地认识到,没有自己的国家,自己就算想做一个普通军户也是做不成的。在建州人眼睛里,普通老百姓不过是他们的奴才,同牲口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就没拿你当人。
这就是我们的命吗,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帮帮我们?
从墩台里出来之后,这一段路如果是在往日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方老头却走得不住发喘。
同他不一样,老妻却好象没事人似的。穷苦人家,低贱的军户,生下来就不就是叫人欺负的吗?
她有些不满地在后面推了粪车一把,骂道:“老头子,你磨蹭什么,走快点。地里还有一大堆活,可不是偷懒就能躲得过去的。什么海水不对劲,能有什么不对劲,不就是快上冻结冰了吗?”
方玉宝被老妻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稳了稳身形:“不对,是有什么不对,我这心跳得厉害。我说老婆子,你闻一闻,这海水的腥味好重,就好象在流血一样。”
“你别东想西想。”见老头的精神实在有些萎靡,老太婆放下粪车,掏出不知道本来是什么颜色的汗巾擦了擦方玉宝额头上的汗水:“实在累了,就歇一口气,咱们年纪都大了,年月不饶人。”
方宝玉看了妻子一眼,讷讷道:“先前苦了你。”
“什么苦不苦,不过是遇到一群畜生罢了。不要紧的,咱们吃的粮食不都是大粪种出来的,庄户人家,一点粪算得了什么。”老太婆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登州城,声音高起来:“听说宁乡军都打下威海卫了,距离咱们这里也没几里水路,迟早都会过来的,到时候,老太婆倒要看看这群鞑子能够有什么好下场,他们会有报应的。”
她的声音有些大,方玉宝心中担忧,忙摆手:“老太婆,别说了,小心叫人听到。”
说着话,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背后是绵延的登州城墙,已经被冷雾沁得变成湿漉漉的青色,城墙上的看不到几个人,墩台上,两个汉军士兵抱着长枪缩成一团,使劲地跺脚取暖。同时,他们口中不断问候着这该死的贼老天,寒冷使得他们懒得理睬烽火台下的这对老夫妻。
风渐渐地大起来,绿色的肮脏的海水翻涌起来,空气中的腥膻味更浓。
方玉宝被吹得实在顶不住,迎着风喊道:“老太婆啊,实在太冷了,要不咱们先在这墩台后面背风处躲躲再走。否则,还真要被吹进海里去了。”
老太婆:“好,老头子,咱们躲躲。”
等转到墩台后边,却没有任何用处。
这风还是毫不留情地袭来,直将人都吹透了。
眼前,那阵阵浓雾开始剧烈地翻滚,张牙舞爪,如同活过来。
突然,雾散了。眼前一亮,整片绿色的大海一马平川地出现在老两口面前。
“苍天!”老两口同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大叫起来。
船,很多船。
整片大海仿佛都被一艘接艘的大战舰铺满了,一百艘、两百艘……还是一千艘,数也数不过来。
白色的风帆如同升腾在天空的白云,遮天蔽日。
所有的大大小小的船只的斜缆上都挂着一面黑色三角旗,上面,一只金色三足乌鸦不可一世招展、飞翔。
“宁乡军……宁乡军水师打过来了……苍天,苍天啊……老头子,我刚才说什么呢……鞑子会有报应的。想不到,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老太婆大声叫喊起来。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激动。
“啊,啊,啊,啊!”是的,是宁乡军,宁乡军真的来了!”方玉宝大声吼叫着。
与此同时,整个登州城都喧哗起来,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惊叫:“敌袭,敌袭!”
方玉宝看见自己身后的墩台上有烽烟袅袅升起,又黑又粗。
第1331章 司令官要喝加非()
来的正是宁乡军海军的主力舰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经过将近一月的休整,方惟终于决定对登州下手了。
海军各‘色’战舰抛锚,风帆开始缓缓下降。
一艘艘登陆艇扔下海去,各种舰支在船舷边垂下绳网,一个个身着铠甲,背着火枪,提着枪矛的海军陆战队正如忙碌的工蚁一般向下爬去。
抢滩登陆战即将展开,此刻,随着大量船只的到来,海水剧烈地汹涌,带动着片片浮冰,敲在船帮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突然的狂风将眼前的浓雾吹散,登州就如同被剥去了衣裳的‘妇’人,整个地袒‘露’在方惟的面前。透过望远镜看过去,眼前一片清晰。登陆的地点是一片浅滩,沙砾地面,坡度平缓,快艇靠岸之后,步兵能够快速冲锋。
除了登州城墙,在城外的山坡上还有几处墩台。如果没猜错,那定然是敌人用来报警的烽火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上面放要红衣大炮,军舰距离海安非常近,如果那样,敌人的炮火能够很轻易地打过来。
不过,海军众将都不觉得有这种可能。首先,红衣大炮建造不易,价格昂贵,非主力野战军团不可能使用,建奴还没有富裕到将红衣大炮防置在海岸线上做岸炮的程度。而且,据说,建奴仅仅有的火炮都被多铎带去扬州,然后尽数丢在了那里。
可以预想,这一战,海军不会遇到任何有效的反击。
本来,陆战队那群战争疯子提议是不是连夜派人过来,实行斩首行动,将这几座烽火台给‘摸’掉,结果被方指挥官给否定了。
“如果墩台上没有敌人的大炮,你们这么来回折腾有意思吗?如果有,总攻开始的时候一通大炮就抹平了,你们用不着费这个劲。”不就是想立功吗,这群‘混’帐东西还真是异想天开。特种作战,斩首行动?难不成我还调一艘军舰给他们做‘交’通工具,最后的结果就是为搞几座烽火台,让他们出风头?
“还有,堂堂宁乡海军,挟泰山以超北海,堂正之师,用不着搞那些没意思的小动作。”
望远镜中,几处烽火台上的敌人守军‘乱’成了一团,又是跑又是叫。至于陆战队所担心的岸炮,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收起望远镜,方惟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大海,以及上面的浮冰,下令:“开炮吧,两轮齐‘射’,目标,烽火台,或许是敌人炮弹吧?一日之内拿下登州,消灭建奴在北京之外的唯一一支野战军团。明天一早就去山海关,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难不成,你们还想随船一起冻在港口里,眼睁睁看着友军在北京建功立业?”
是的,孙元说得对,大方一见天气突然变冷,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威海卫呆下去了。这一战的意义,以及该怎么打,早在一年前的南通,孙元就同他说得明白,甚至连细节上都推敲过无数遍。
海军出山东的目的主要有三个:一,抢占威海卫这个战略要点;二,消灭准塔军残部;三,拿下山海关,封住建奴北逃之路,关‘门’打狗。
其中,前两点都是为第三点服务的。关闭山海关才是海军最终的占领目的,如果不能完成这一点,让建奴逃了,他方某人只能跳进大海死了干净。
此刻,大战在即,方司令官并没有任何的兴奋。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一场无聊的战斗。唯一值得期待的是,部队究竟能够以多快的速度拿下登州,消灭城中顽敌。
发现海水有结冰的趋势之后,方惟急令部队开拨。
昨晚走了一夜船,熬了一个通宵,大方感觉自己的‘精’神非常不好,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他这句命令声音很小,却让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开火!”
“开火!”
“开火!”
所有的大小船只上的舰长都扯直了颈项,用尽全身力气呐喊。
与此同时,已经登上快艇,等着冲锋命令的陆战队员‘门’也同同时扭转脖子,朝船上看去。
他们看到一片又一片火光从舷窗里的炮口处喷出来。
……
“啊,啊,啊,啊!”是的,是宁乡军,宁乡军真的来了!”方‘玉’宝还在大声吼叫。
不过,他很快被眼前终生难忘的景象惊呆了。
却见,海面上,所有的舰船上同时燃起点点火光。从这里看过去,就如同一点点小火星,可因为实在太多,却连成了一片,变成火焰的海洋。
火光闪烁处,一群接一群密密麻麻的黑点同军舰上腾起,如同归巢的蜜蜂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呼啸着飞来。
这是宁乡军的炮弹,说时迟,那时快,转眼,炮弹就掠过方‘玉’宝夫妻的头顶,狠狠地砸在墩台上。
整个天空都在颤抖,仿佛在燃烧,仿佛有千万匹疯狂的战马从自己头顶踩过去。
转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到处都是烟雾,到处都是横飞的沙石,到处都是尖锐的呼啸。
“轰隆!”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方‘玉’宝还是听到身后的烽火台瞬间跨塌了。
“啊啊啊啊!”打得好,打得好,他手舞足蹈地大叫着,跳跃着。
“老头子,老头子,快躲躲,快……”老太婆的叫声瞬间被轰炸声掩盖了。
从这里看过去,她趴在一个弹坑里,张大着嘴,满面都是惊慌,模样看起来很滑稽。
没道理的,她为什么害怕,又怕什么,这是咱们自己的军队,这是咱们的宁乡军,这是咱们部队打过来的大炮。
粪车已经被彻底打成了碎片,人畜粪便满天而下,如同暴雨,淋了方‘玉’宝一头一脸,却不觉得脏。
风好大,那海水汹涌沸腾,泛着浓烈的腥味。
不,这不是腥味,这是炮弹,这是火‘药’,这是钢铁的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只是一瞬,炮声停了下来。
暴烈的西北风瞬间将烟尘吹散,方‘玉’宝定睛看去,身后的烽火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