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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就是你开出的条件?”白翊杰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鼻孔中发出一样:“我等有郑都统在此,难道还能缺了钱花?”
郑云鸣扭过头来望了白翊杰一眼。钱多的不愁用,他还真说得出口。目下荆鄂都统司的府库中只有不到五十万缗的积存了。看起来好像是还能支撑一阵,实则各种项目如同饥渴的野兽一样狼吞虎咽着荆鄂军的积蓄。使得郑云鸣不得不小心计划着开支。他又在小赵制置使面前力主加强地方防务,建立官民一体的整体防御架构,这个时候不好再向地方上多做索取。现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如果能收到这么一笔意外之财可谓是天上落下来的惊喜。
但白翊杰好像毫不体恤郑云鸣越来越瘪的荷包,只是微笑道:“光凭这一点金银是买不动我的人的。”
毕资伦双目圆睁,握紧了拳头好像要发作一样,呆坐了半晌,才咬着牙关说道:“你待要怎样?”
白翊杰慢慢的说道:“我听说蒙古人为了南征方便,在徐州开设了战马监,养殖的可供骑乘的良马有三万匹之多。先生可知道这个事情么?”
毕资伦没好气的答道:“知道又如何?蒙古人既不相信汉人,也不相信女真人和别的人,马监都是漠北来的人掌管,旁人一根针也插不进去的。”
“但徐州城外驻扎有很多军队,其中不少原是先生的旧部。”白翊杰淡淡的说道:“只要先生能协助我取了这三万良驹,我自然答允会州救援之事。”
毕资伦恨恨的说道:“联络旧部,部署计划,总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敌人旦夕就要破会州,时间怎么能来得及?”
白翊杰见他说的认真,也放下了羽扇,正色说道:“欲行此计,当然不是马上实行。现在两淮也在紧张的准备防秋,抽调不出需要的人手。我只要先生一句话,然后等到明年春夏有空闲的时候,联络两淮方面,准备大举。”
他微笑着说道:“以先生高义,难道还能说话不算不成?”
毕资伦哼了一声,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一言为定。”
“话说在前头,会州正当蒙古人兵锋之前,是蒙古人亟欲拔除的心腹大患。入秋之后,驻扎在兰州的蒙古军主力必定会倾巢而出,全力攻击会州。我等只是凡夫俗子,又不是真的肋生双翅,能飞进会州城将人救出。能救得便是功德,若救不出来,先生也不要责怪。”
“但求尽人力而已,成败系于天命,岂能强求完美?”毕资伦这几句话说的很是凄凉,社稷已经倾颓,要从一片废墟中重新建起国家,本就是一件希望极为渺茫的事情。成败的确需要上天给予一点运气。
毕资伦告辞的时候,白翊杰居然破天荒的亲自送到了衙门口,对于自重身份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态度。
“无论成与不成,吾辈当全力以赴。”白翊杰说道:“希望目前还托身在我国的参军和各位北军将士,也能对皇帝的命令全力以赴。”
毕资伦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顾自离去。
“郭虾蟆自然值得钦佩。”白翊杰回到偏厅的时候郑云鸣已经取出了甘陕一带的地形图挂在架上,用心研判起来:“但毕竟是金国的大将,让宋先生冒着被揭穿的风险前去搭救,未免得不偿失。”
“一切以宋义长在前方的自行判断为准。”白翊杰简单的回答:“在北方的隐蔽战线与在这里不同,不能强求要求某项任务一定要完成。一切以当事人的自我决定为基础,因为只有我们能掌握到的北方情报只是皮毛,只有在实地的细作自身才有这个条件来判断,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危险的。但如果条件允许,我倒真的希望义长能在会州闹出点动静来。如果由着蒙古人顺利攻下会州,那蜀口方面面临的压力就太大了。”
郑云鸣默默的点着头,他明白郭虾蟆和蜀口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有郭虾蟆在会州坚持着,蒙古人就如同芒刺在背,不可能投入全部精力到南线的蜀口攻略上。就是这样,去年他们在进攻四川的方向也取得了很大进展,袭破了好几个边地州郡。将蜀口外围进一步的加以残破。若是他们当真轻松取下会州,则十数万军马长驱直入,不是蜀口区区两三万老弱残兵可以阻挡住的。
他不禁想起离开临安之前在御宴上和天子的对话。如果这些话能够对天子稍有一些提醒作用就好了。
但转念他就为自己的幼稚笑了起来,尚未踏上仕途的毛头小子对国家大事的议论,别说是当今天子,就算是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谈论起来,自己作为京湖有实力的大将也未必买账。
更何况四川路是大宋当前的领土中一个特别的存在。
南渡以来,朝廷面临着来自京湖和两淮的巨大压力,没有精力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照顾到四川地区。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四川路都处在自生自灭的状况下。
早在绍兴年间,有大臣对高宗参奏,弹劾吴玠和吴璘兄弟盘踞西陲,对朝廷的令旨不闻不问。高宗是聪明人,当然明白四川的特殊情况,对此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但不能一笑置之的是四川的藩镇化趋势,这种趋势随着南渡之后国家安定下来,便显得特别显眼。以至于四川安抚大使吴曦心怀二志,企图叛变宋朝投顺金国。
吴曦叛乱平定后,四川路藩镇化的态势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不论是较为忠诚的安抚使安丙,还是当下较为独立的安抚使赵彦呐,每一任四川路的帅臣有意无意的都存在着抵制朝廷令旨的情形。这是由于四川路独特的地理位置所决定的。
即便是皇帝亲自下令让四川安抚使赵彦呐预先撤退成都府的民众,多半他也只是当做政事堂的大员们不明前方情势的随口乱命而不会遵守吧。
远在临安皇城中的皇帝,对四川的情形又是如何判断的呢?
郑云鸣不无恶意的猜测着,可能这位端平天子,根本就没有将四川的危险形势放在心上。他太痴迷于二吴在秦巴峻岭中创下的功绩,以至于将秦巴天险当成了万能的守护神。
估计福宁宫中的圣主目前更加操心的应该是朝廷内部的事情。郑云鸣望着天上卷起的云边。天气马上要变坏了,可是很多人还懵懂不觉。
“也罢,攘外必先安内嘛。”
若说皇帝只是忙于处理内部的政治纷争,而对边地的形势不闻不问。那绝对是冤枉了这位自史弥远病逝后就倍加勤勉的赵官家。
就在上午,在朝会之后他还特别留下了最近病体稍微康复一些的魏了翁,要他将京湖一带的情势以及魏了翁上奏的十条改进意见详细跟他当面论述一遍呢。
“京湖的形势,就现在来说也不能完全说没有危险。”魏了翁在家中休养了许久,说话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但他的心思依然悬在千里之外的京湖。
“蒙古人的骑兵比之金贼更强悍了十倍,以前金人攻略不到的地区,这一次也遭到了蒙古兵的扫荡。”他不无担忧的说道:“而边区军队的软弱无力,这一次表现的更加明显了。除了几个御前都统司驻扎的重镇之外,其他州郡的军队基本不敢出城和敌人进行野战,好一点的能够婴城固守,意志不坚定的就开城投降。”
第三十七回 天子有意问嫖姚(2)()
更新时间:2014…04…05
皇帝皱了皱眉头,问道:“不是郑清之家的老二么?听说他带着一帮临时招募的民兵打的很不错。”
“陛下,郑云鸣在沙市也不过是守御而已。不过他以这等年纪,指挥大军和强敌进行如此周旋,实在是开国以来少见的年轻将才。但宝剑锋自磨砺出,还望陛下不要给予他太多恩宠,让他放在荆襄之地慢慢成长就好。”
“朕能容他慢慢成长,只怕胡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皇帝垂手而坐,神色仿佛是在谈论某位翰林学士或是馆阁待诏:“等今年秋天,胡人必定还会大举入寇。郑云鸣守备襄阳,关系重大,倘若因为年轻识浅误了大事,悔之何及?”
魏了翁听出了皇帝话中的意味,始终还是觉得郑云鸣年幼,经验不足,不能放心他带兵镇守。
“陛下也是面见过此子的,我认为这孩子虽然年少成名,处事却是沉稳老成,就算是领兵十年的宿将,临机之时也未必能有他的那份冷静。”他慢慢说道:“而且郑云鸣当下在襄阳有了一定的威望,所部实则是京湖有力的精兵之一,现在考虑撤换他。对守御襄阳、鄂州和江陵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皇帝略有不快:“朕亦未说要撤换他。当年在郑卿家府上,我就看出此子并非等闲。所以这等馆阁良才才要着重保护,不能随便就将性命送到虏骑刀锋下。你认为将黄州孟珙部调往襄阳,将郑云鸣部调往黄州,这样安排如何?”
魏了翁着急,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严肃的说道:“陛下,此议不妥。黄州亦是要紧的去处,襄阳不利至少还可坚守,孟珙可以溯江而上进行救援。倘若换成郑云鸣守黄州,敌人分兵攻略,郑云鸣稍有蹉跌,以黄州的城壁很难长久固守。胡人一旦夺取黄州,可以轻易渡过长江,直接抄袭京湖诸将的后路。甚至兵锋直指江南,威胁京师。黄州乃京湖的腹地,必须以一员宿将来镇守,莫要让郑云鸣这样的新锐人才来担当守臣。”
皇帝想了想,觉得魏了翁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示意他坐下,又问道:“那襄阳对付胡人来犯又有几分把握?”
魏了翁答道:“襄阳自岳侯收复以来,伫立国家西部边区一百五十年,没有被金人攻克过。其城壁和防御工事在整个京湖都是最出色的。先前发生兵乱,因此赵葵已经将有威胁的北军全部调离了城池。目前城中有郑云鸣部万人驻扎,足以弹压各部的骄兵悍将,让他们知所畏惧。同时襄阳城有守兵六万,其中亦不乏多年在京湖素有威名的兵马在其中。赵葵又是谙熟京湖人情地理,指挥调度有乃父之风,有他掌握这数万精兵,就算敌人倾巢来攻,至少也能够守住城池,等待朝廷援兵。”
只要能守住城池,宋朝就有取胜的希望。这是多年来大宋赖以和金人争夺边区的一整套成熟战法。前方能够固守城池,后面的部队就可以乘坐船只,源源不断的前来救援,将攻城的敌人置于内外夹击的窘境中。
皇帝看来对魏了翁的回答较为满意。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拿起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有说道:“近日郑清之去位,朝中多有愤懑不平之语。卿家如何看来?”
魏了翁心中一凛,他此刻尚在病中,精神不如以往饱满,又经常担忧上游的边区局势。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
他斟酌了一下字句,谨慎的说道:“入洛之役惨败,三京得而复失。这重大的责任非得郑清之负起来不可,他屡次自请辞职,一直拖到今日也算是彰显了陛下的荣宠。但这一步是不得不走的,我以为朝中有反对的声音,并不是要帮郑清之开脱入洛之败的责任,而是担心郑清之去位之后,其种种善政也从此平息,国家又恢复到以前那种万马齐喑的局面下,那才是群臣最担心看到的。”
皇帝摇了摇头:“我看朝中去了郑清之之后,是有些人心里不安分,想要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