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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了今年秋税送的,鄢陵郡是产粮大户,每年的秋税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而他每年就在这秋税征收上下其手,一边帮助大户们逃税,一边用许多陈米换掉税粮的新米,然后变卖成金钱。
短短的三十年郡守,他已经攒下了在整个大越国都能称得上一号人物的巨额财富,就算此刻辞官回家,也可以保证孙几代都吃穿不愁了!
“刚才那个……只是梦吗?”郡守疑惑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差役真倚着墙壁打瞌睡,便将其叫了过来询问究竟。
“什么人都没有啊。
这书房里面不是只有大人您吗?”差役疑惑地说,“您不是不喜欢别人打扰吗?所以小的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不让人去打扰您啊。”
郡守皱起了眉头,缓缓地走了回去。
莫非……当真只是个梦吗?可为什么会梦到死了二十五年的易悌?这梦真的太古怪了!
他暗暗打定主意,等一下就出门去郡府里面的寺庙,找有道行的大和尚问个签,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易悌,这个时候却已经来到了郡府外面的墓地,在一处也还算整齐富贵的墓前站着,沉默不语。
吴解走了过来,看到那墓碑上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这是谁?”
“就是当初派打手追杀我的人。”易悌笑了笑,说,“当初他是郡守的管家,得知我带伤进京想要告御状之后,就派自己的妻弟带着一帮打手在大赤江里追上了我。
我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然后扔进了大赤江毁尸灭迹。”
“结果呢,我被路过的周师叔救下,不仅没死,反而成了仙门人。
而他却死了……你看看他墓碑上的记载,就在我拜入仙门之后的第二年,他就死于热病,死的时候连四十岁都不到。”
吴解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易悌那平静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惊讶的不是当初易悌没有死掉,而是易悌说这件事时候云淡风轻的表情。
这表情没有半点怨毒,只有淡然。
看上去,易悌居然真的不在乎了?!
这可是杀身之仇啊!他怎么能够就不在乎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等了二十五年。”易悌淡淡地说,“二十五年的时间,足以将我心的怨恨渐渐洗去……大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吴解自然摇头,他实在不明白易悌的想法。
如果是他的话,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只要确定自己已经有了足以报复的力量,立刻就会动身去报仇一一这样的仇人不杀,念头如何能够通达!
“我一开始也是想要修仙有成就去报复的,甚至还想过要灭相关等人的满门!不过当初在拜师之前,周师叔安排了很多事情来磨我的性,磨啊磨啊,那股怨恨就小了很多……”
“咦?当初你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其实是周师叔特别安排来考验你的吗?”
“也不能说考验,只是一种磨练吧。
砍柴为生,是让我锻炼身体,同时习惯贫苦的生活,摆脱奢华之气;符兵力士时不时来打我一顿,其实是为我疏通血脉,也是在打磨我的狷狂之气……周师叔说了,我的资质很高,可一个人想要修仙有成,最重要的是心性而不是资质。
那段时间,就是在为我改善心性。”
“……我当初还以为那些打你的,是你家族里面派来保护你的人呢……”
“易家的人早就当我死了,怎么会还派人来保护我呢?你想多了。”易悌苦笑一声,“我当初想要举报贪官,家族就不赞成。
为此我跟家里翻了脸……后来我的死讯传出去,想必他们也松了口气吧……”
吴解顿时有些尴尬,急忙转换了话题:“因为当初磨过性了,所以你就改变了主意?”
“我后来修炼有成之后,渐渐改变了想法……”易悌平静地说,“我如果当时回去报复,报仇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只怕心怨气积累,会杀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人多也好,少也罢,该杀的就要杀!”
“大师兄你是个果断坚决的人,但我不是。
一想到要杀很多很多的人,我的心就软了一一而且,我觉得这对我的修炼也不好。”易悌叹道,“所以我盘算了一下,决定等自己炼罡有成之后再去报复。”
“这也太迟了吧!”
“是啊,我原本估计,等炼罡有成,怎么也要过了三四十年。
到那个时候,我的仇人大概都已经死了,这仇怨也就不了了之。
岁月替我消灭了他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我没料到,仅仅二十多年,我就炼罡有成了。”易悌忍不住叹了口气,“结果我就在犹豫,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再等等,等到凝元境界再说。”
“从炼罡到凝元,那得好几十年吧。
除非你的仇人长命百岁一百岁还不够,可能要活到一百三四十岁一一否则他们绝对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吴解摇头,“这就等于不报仇了,没意思!”
“是啊,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来报仇吧!”易悌的表情依然很平淡,一点都没有狰狞仇恨之意,“既然我炼罡成功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早了很久,那大概就是天意。
是老天都要让我来报仇吧……”
“可你这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杀。”
“杀人只是最低级的报仇手段,我既然要报仇,就要做得干净,做得漂亮一一我当年念念不忘的就是整顿吏治这件事,把它看得比我的性命更重。
现在我有足够的本领,又有一个不错的理由,干脆就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报仇也好,除害也罢,索性一起做了就好。”
吴解点了点头,支持他的想法:“说得对!我们修道的人是应该为人间做好事的,你报仇,只是个人的事情;但整顿鄢陵郡的吏治,为百姓带来好处,却是千千万万人的事!能够把两件事一起做了,很好,非常好!”
“鄢陵郡这边的消息也收集得差不多了,相关的人……还有一个要处理”
“谁?”
“当年的巡查御史。
我原本已经将鄢陵郡官员层层勾结、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的事情报告了他,按说他应该调查一番,然后奏明朝廷处理贪官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即使得到了我失踪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易悌叹了口气,“我要去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
“……老夫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面对乘着夜晚阴风而来的白衣厉鬼,那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退休御史没有半点的恐惧之色,“你死了,诚然是国家的损失,也是你个人的大不幸。
但如果你当初的揭发真的成功了,那受到伤害的人只会更多!”
“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易悌冷冷地说,“一个人受了伤,伤口化了脓,必然是要切开排脓的。
如果只是一味地捂住伤口,结果多半是伤口溃烂,不治而死。”
“你是受害的人,自然这么觉得。
可我不这么看。”老御史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这些年来,鄢陵郡依旧太平,老百姓的日也过得不是很差。
你只看到了那些人的贪赃枉法,却没有看到他们治国的能力……在我看来,贪官不可怕,只要他有能力,能够把地方治理好了,贪就贪呗,有什么大不了!”
“你身为御史,就是如此对待朝廷的重托,对待陛下的信任吗?”
“当然!我是御史,我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看,用自己耳朵来听,用自己的脑袋去想!他们贪赃枉法,这是事实;他们杀害你,这也是事实。
如果按照朝廷的律法,相关的人都得死。”老御史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可杀了他们,到哪里去找一群有本事的人继续把事情做好了?”
易悌皱起了眉头。
“我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你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说到死的问题,老御史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几分软弱之色,但随即又重新坚定起来,“可我绝不认为自己当初的做法是错的。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对于鄢陵郡的百姓来说,你易悌是生是死并不重要,那些官员是否贪赃枉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能够稳定,百姓能够安乐。”
“为了这些,我可以昧良心,可以对你用性命收集的那些证据视而不见,也可以对你的死视若罔闻。”老御史的脸上依然冷峻,犹如当初易悌向他报告时候的那样,“我相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易悌,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
可我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忠于国家,才真正的有利于百姓!”
第三章 试玉三日,治国千秋()
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御史纵然已经离开仕途多年,可他数十年在官场跌打滚爬所积累出的经验,的确是一心向道的易悌所无法比拟的。
这番似通不通的话说出来,易悌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他深深感觉到这番话的荒谬,然而仔细想来,却发现这些荒谬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并非信口开河。
他想要反驳一番,却发现自己能想到的那些理由,在老御史极度功利的理论面前,并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倘若他还是昔日的铁骨书生,自然可以义正言辞地以先贤教导来呵斥老御史的谬论。但他已经踏入仙途,目光比昔日远大了很多,也明白自己当初的很多想法,实在只是书生之见,于国于民并无好处。
莫非……自己始终还是执念未消?莫非……这种将仁义道德踩在脚下,只求结果不问手段的做法才是对的?
他身在青羊山,可心却一直放在人间,将修炼之外的时间大多都用来在人间游历。很清楚鄢陵郡这二十五年来不仅保持着稳定,更有一番蒸蒸日上的势头,仿佛正印证着老御史的话。
自己虽然是好人,但自己所做的事情对于国家对于百姓却并无益处;那些贪官污吏们纵然是坏蛋,但他们于国于民是有益的。
所以为了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众,让自己去死也没什么不对的。
“是啊……只要是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众,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去死我易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垂下头来,自言自语,话音深沉,神色凄凉,充满了痛苦悲愤之情。
他所坚持的正义,他所追寻的正道,他为之献上性命的一切……莫非根本就是错的?
此刻他只觉得心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撕咬,但如此剧烈的痛苦却根本比不上神魂震动的苦楚,渐渐的,苦练数十年积累的真气便有些约束不住,眼看着一身真气要破体而出,将周围的一切和他自己全都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虽然很滚烫却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的火焰流入了他的身体,将几乎快要崩溃的真气收束住,更将他从梦魇一般的混乱唤醒。
“师弟,你的心乱了!”一个带着怒气的坚定声音从身边传来,他茫然的转过头看去,只见吴解眼燃起熊熊烈焰,嘴角的冷笑却仿佛能够让火焰凝固一般。
“老而不死谓之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