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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品春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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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间,韩素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团无根无凭的小光点,小光点恍恍惚惚地悬浮在一片幽暗之中,旁边鬼火漂浮,更有无数恶鬼张牙舞爪向她扑击而来。她拖着笨重无力的身体,却是上不得,下不得,根本无法闪躲,只能被那数不清的恶鬼扑中,然后任由他们张开利嘴,放出獠牙,将她一口口地撕咬,吞噬!

    生死关头,众鬼欺凌,她却无能为力,她竟无能为力!

    她越来越虚弱,也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又要去向何处。她朦朦胧胧,懵懵懂懂,从最开始的痛苦到后来的麻木,从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放弃,再到后来,她甚至渐渐地就连自我存在的感觉都要失去了。

    那“俞立”的术法竟是如此歹毒,它从根底上瓦解人的意志,从而摧毁一切!

    麻木到极致时,韩素灵魂深处那初初萌芽的“道”之印记终于被触动,她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她再度挣扎,心中的剑意犹如一团团滔天巨浪,在这精神意志的战场中猛然爆发,汹涌奔流。

    无数恶鬼在滔滔洪水中痛苦尖叫,这些痛苦的尖叫声回荡在韩素脑海,亦如狂风过境,顿时席卷得洪涛更急,浪头更大。

    城郊的小树林里,一队洛军踏雪而来。

    他们仔细搜索着附近的一切,忽然,一名兵士惊呼:“树上有人!”

    领头的队正忙吩咐众人散开将树围住,他开口喝道:“谁人躲藏在此?速速现身,饶尔一命!”却见上面的树叶忽地抖动起来,树上的人却并不出声。

    队正旁边的副手当即弯弓搭箭,手一松,那箭便离弦而去,斜斜擦着树上的人影飞过,顿时带起一片枝叶簌簌落下。

    “是个昏迷的叛军!”那副手收了弓,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看着像是不大好了,全身都在发抖呢!”

    队正便着人上树将人搬下来,几个人围上去,余下数人在外警戒。树上身着叛军衣甲的年轻人被放置在树下的枯草地上,地上原本不算薄的积雪早已被人踩踏得七零八落,那人落到地上沾了雪水,身子便又是一颤。队正亲自上前将这人头盔摘下,头盔下却露出一张极致清艳秀丽的脸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韩素!

    若是平常时候,韩素虽不曾着意掩盖自己的容貌,可光凭她本身气势,已足够使人忽略她的性别,但凡她做男装打扮,常人自然便会将她看做男儿。然而此时此刻她正深陷魔境之中,脸上早布满了不正常的酡红,一双黛眉似蹙非蹙,素日里色淡如水的嘴唇上更是一片殷红,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叫人乍一看去只觉得眼前仿佛盛开了一树海棠,或淡或浓,却无一不绚**人,再没有谁会错认她的性别。

    “竟是个小娘子!”已有人惊呼。

    队正与副手互打了个眼色,两人早有默契,只一眼就互相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当下里,这队正就吩咐人将韩素抬起,只说:“此人怕是有些蹊跷,不论如何,先抬回去再说罢。”

    他叫副手领着两个兵丁先将韩素抬回城中,自己则带领余下的人手继续巡察周边。

    到了晚间,这队正回到城里,先去看了韩素,见她依旧是一副被魇在梦中,昏睡不醒的样子,便放了心,又亲自去寻了卢远禀告此事。

    卢远听他说了事情来去,顿时也起了兴致,不由得沉吟道:“倘若这女子果真便是今日独闯叛军大阵的刺客,说不准还当真有可能便是无方大师说的那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便随你去看看罢。”

    队正名叫计方,原是卢家的家生子,卢远见他自小勇武,极有志气,便放了他的籍,许他参军挣功名。

    韩素受伤遁走之后,图突自然派人去寻她,若不是大阵爆发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致使他一时脱不开身,他本是要亲自去寻的。然则图突既没有亲自行动,即便最后派出的是亲信,却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卢远是个有心人,只得了一些蛛丝马迹,立即就吩咐手下在出城探查叛军动静的同时再多多留意疑似刺客之人。

    果不其然,计方便寻到了韩素。

    而更令人惊讶和深思的则是,那疑似刺客之人竟是女儿身!

    卢远忙跟着计方去了韩素的安置之处,转过一架屏风,他定睛往榻上之人看去,只这般看了一眼,顿时就惊了一跳。

    榻上女子清滟逼人,这倒不紧要,重点却是,此人竟与韩知有几分相像!

    韩知乃是韩府二房独子,他年纪尚小,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不同于韩家嫡长孙韩循温润如玉的俊美,韩知这个二房之子却是面容秀丽,甚有几分出尘之态。韩知不像父母,也不像祖父母,据传却是有几分肖似于那位早已过世多年的曾祖母。

    卢远与韩家兄弟是厮混惯了的,对他们当然熟悉,如今再一看韩素的样貌,心里不免就又多了几分估量。

    他倒不似其他人那般深信无方大师的预言,不过这流言既传得如此纷纷烈烈,要卢远全不在意,他也是做不到的。

    细思量一番后,卢远到底还是说:“去请莫老先生过来给她好生看一看吧,务必救回她的性命,到底是我朝义士,不可随意怠慢了。”

    计方恭敬应了,忙又问:“将军,此人果然便是那……此前刺杀安禄山的刺客?”

    卢远探手在韩素脉门上摸了摸,道:“脉象虽然鼓噪难定,却内劲深厚绵长,我远不及她,必是先天高手无疑。”他顿了一顿,终是斩钉截铁道:“必须将她救回!”然后又嘱咐计方:“你多注意些,不要让人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说话间,他双目炯炯地盯着计方,素日里杀伐果断带来的凌厉气势顿时将人笼罩,计方心头一凛,连忙应是。

    他知道,这是卢远要力保榻上之人,放开无方大师预言一事的意思了。

    没有人注意到,榻上韩素原本静放在床榻里侧的手微微动了动。

    韩素其实一直是有知觉的,从在小树林中被计方那一队人发现起,她的意识便已经清醒,只因对方法术诡异,她一时绕不清来路,无法立时从那魔境牢笼中挣脱,不能动弹之下也只能由着计方等人将她抬走。

    计方与副手的商议她也听在耳中,不过卢远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韩素心中不无感激,更因卢远不为流言所动,心中又对他高看了几眼。

    入夜,韩素渐渐摸到了体内作怪的那股能量的源头,那是一股由多种怨气组成的阴煞之气,表面看来与寻常阴气没有太大区别,可仔细体会,就能发现这股阴煞之气更比之寻常多了几分灵性——便仿佛,这阴气是有智慧,有人指挥的一般!

    这大半日的时间,韩素都用在了与这股阴气的斗争上。这股阴气十分狡猾,时而潜伏隐没,偶尔现出踪迹,一旦韩素的真气围追扑上,它立即就释放出各种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无形无质,一旦碰触上就能极大地影响人的心神,令人防不胜防。而这股阴煞之气的可怕之处也正在于此,但凡韩素心志稍弱半分,此刻即便是能够勉强控制住不入魔,也有可能会在心底被埋下魔念的种子。

    她并不惧怕,任尔千百横流,终将汇我沧海。在心灵的战场上,只要能够坚守,就无物可催。

    韩素沉下心神,正一点点牵引着体内阴气,将之蚕食炼化,门外,却忽然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这房子是一明两暗的格局,韩素被人安置在最里面一间,外间有人守夜,门外还有护卫。

    接着,门口就传出了被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先是护卫惊讶道:“卢公,何事竟劳您深夜来此?”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只是淡淡道:“如何?此处我竟是来不得么?”

    护卫顿时尴尬道:“自然没有卢公不能去的地方。”

    卢奕矜持地“嗯”了一声,大大方方将门推开,进了里间,绕过屏风便直往韩素走去。他身后随侍的一个小厮连忙机灵地上前掌灯,就着灯光,卢奕只是往床榻上倾身一看,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73章 红颜粉黛易去(二十三)() 
关于所谓韩姓女的流言,李憕原本其实也是不信居多。

    从古至今多少年,多少代,也仅仅只出了一个武瞾。前无古人是必定的,至于后头会不会有来者,李憕也相信,那是必不会有的。女皇是那样好做的么?尤其是有了武瞾的前车之鉴,这世上若是真能再出一个女皇,那天下男儿都不用过活了,割下一摞脑袋都能藏到裤裆底下,再不用颜面来见人。

    直到卢奕脸色沉重地走过来告诉他,他见到了那个传言中的“韩姓女”,李憕才陡然心惊起来。

    贞观初年,也曾有过类似流言,初时是太史得出占辞,只说:“女主昌。”后来又有谣言说:“当有女主王者。”到了太宗晚期,所谓“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传言更是愈演愈烈,以至于太宗对武姓女忌惮不已,一世英明,临终却做下决定,令包括武才人在内的众多后宫妃嫔出家感业寺,欲以此断绝那“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可能。

    然而彼时的太宗又岂能料到,被他猜疑防备,最后甚至逐至感业寺的武才人,最后竟然会绝境逆起,以至于应验了那个“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预言呢?

    即便是英明神武如太宗皇帝,在面对这样足以扰乱人心的流言时,最后竟然也做了糊涂事。

    在李憕看来,像这样的流言,要么就不信,若是信了,自当下狠手才是。倘若当初的武才人不是“感业寺出家”,而是直接暴毙,后来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女主武王代天下”?

    当然,太宗是仁德皇帝,只为流言而赐死后宫嫔妃的事情原本不应当是仁君所为。不过太宗是史上难得的贤明皇帝这一点虽然毋庸置疑,可要真说他有多仁慈,李憕却不以为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一个敢于在夺嫡之争中公然杀兄弑弟,逼宫君父的人,要说什么仁慈,那不是笑话么?

    太宗是雄才伟略的帝王,大爱天下,却不等于他就不能杀伐决断。乱世中杀出来的马上皇帝,要想不着痕迹地使自己后宫某个嫔妃“自然死亡”,那还能不容易么?端看他想不想而已。

    李憕私下里也无从揣测这位圣人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以至于一念之差,给李唐天下留下了那样的变数,不过不论是对太宗皇帝,还是对前代女皇,李憕都是不敢不敬畏的。

    此间种种堪称犯逆的揣测,他也从来都只敢在自己心底想想而已,万万不敢说出来给任何人知道。更确切地说,倘若不是因为那“女皇转世为韩姓女”的传言,他甚至是连想都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然而有些事情,却是不想则已,一旦想了,心中魔念便脱匣而出,再如何也锁不住!

    卢奕满怀矛盾地对他说:“实在料不到她竟有这样大的胆量,明知此刻形势不利,居然还孤身上战场去刺杀敌将。我听家人说阿远将她私藏时还有不信,末了等我亲身去看过,的确与画像上长得一般模样。阿远年轻气盛,只觉得她守城有功,不应当……这孩子连我都瞒着,要不是计方觉得事有不对,同我说了,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你不要去责怪阿远,他是一片赤忱心的。”李憕只说了这一句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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