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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听过哪一首?哪一段印象特别深刻?”诸葛先生俯首看着总爱躲在房间较照不到阳光或灯光那一边的无情,关爱之色洋溢于表,“有什么感觉?”
“碎梦裳。”无情寻思了一下,才说:“逆水寒。”
“哦——”这一声之后,诸葛先生的眉头一时展不开来了:怎么小小年纪,尽爱听这种凄伤,寂寥的音乐啊!“是特别喜欢吗?”
“是特别感动。”
“为什么?”
“因为听来很寂寞。”
“哦——”诸葛小花又“哦”了一声:尽管诸葛先生正值壮心千里、雄心万丈,正要扶社稷、安万民、助方今圣上、大展拳脚之际,但他也一样有过少年寂寞的日子(详见“少年诸葛”系列)怀才不遇的岁月。何况,无情残疾在身,要练功不易,出人头地更难,但他偏性子抝执不肯就范,不甘平庸,在这宫室外围的“一点堂”内,更不肯跟纨绔子弟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所以更显孤傲寡合,这都使诸葛小花更为忧虑担心。
那时候,诸葛先生见天子仍怀大志,要有作为,精励图治,一度把操持国柄,恩怨必报,遮蔽圣聪,排斥正人的宰相章惇,逐出朝廷。这多少是听了诸葛进谏之故。诸葛正要更进一步,善诱徽宗,选贤任能,唯才是举,平反冤狱;窜逐奸佞。这时候的他,飞扬踔励展抱负,先后受两朝天子倚重,正要一展抱负,中兴朝政。于是,放在调教无情的时间,实在未足,也难心付出太多的心力。
他既因惜故友之子,收容了无情,决不能有相弃,他原也想尽授一身绝学,无奈无情身有残疾,无法学得高深武艺,又不能修习硬门内功,否则一但真气冲激,元法纵控,反受其噬。
衡量得失轻重,诸葛只能暂授无情一些轻功、擒拿等初级武术,但集中教他一些暗器的施放与接收方法,此外,他刻意授予无情一些兵法、计略和奇门、阵法的要门,还特别敦请他的几个好友至交:大石公、哥舒懒残,舒无戏,乃至舒大坑,哥舒仇眠等,一有机会就点拨、讲述一些有关武林轶事,江湖传言,黑白二道的禁忌常识,让行动不便的少年无情,虽不能立行万里路,但从读破千卷书众位高人的调教下,能明白江湖的人情世故,世道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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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对诗书经典,过目不忘,记心极佳,对众人所叙的武林掌故、江湖风波,也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他听归听,闻所闻,趣其所趣,但依然行不得,心响往之,却不可往。诸葛是江湖寥落尔安归,无情则是欲入江湖无可渡。
诸葛虽然心悬这孩子,可是他总不能不管事啊。
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尤其牵涉到大是大非,只好非做不可。
甚至不顾后果。
力排众议,千人怨,万人非,依然直道而行。
遭人误解又如何?
让人埋怨又怎样?
——至少,我已尽力。
我没退缩。
我做过。
我做了。
●
这是诸葛当时的想法。
那时候,离开无情在天涯义冢掌中一把正在消融的冰刀,面对一行血花迤逦西去,大约,是五年不到。
那时候无情才刚刚步入少年。
十分忧郁。
这时候无情已到成熟,快进入他快意江湖、闯荡武林的青年时期。
但他依然有点惨绿。
●
诸葛小花当时也没特别说什么开导他的话。
因为诸葛知道:以无情的天资聪悟,他能听的,一早已听了进去,不能听的,要岁月发挥催化作用的时候,就自然会通悟,到经历累积到一定深厚时,就一定会理解。有时候,正如父母师长一样,谆谆善诱,百般劝诫,听者谔谔,闻者漠漠,都不如他在一次遭遇、一次打击后幡然省觉:原来那是真理诤言。
——只不过,那时却不知当时劝谕的师长父母,仍在身伴否?能不能听到,澈悟者的追悔与感念?
是以,诸葛只交予无情一管箫:
“暇来学学,但别奏太多哀怨之声,对心情不好的事,还是少沾。有时候,听听音乐,练练书法,绘绘画,读读书,对调理心脉,治理性情,很有裨助。”
无情接过了箫,眼神泛起了感动。
那是一管古箫。
竹管上斑斑点点,色呈赭红。
如泪。
如血。
他知道诸葛世叔仍在关心他,惦念他,虽然要去治国平天下,但还是放心不下他。
他咀角泛起一丝微笑。
带点冷。
有点酷。
“怎么了?”诸葛太了解这孩子了,他感动的时候,眼里有泪光;眼里漾起泪光的时候,他的样子反而会越冷、越酷、越执拗,他就常用这种表情来掩饰心目的激|情,反而让人觉得他那时特别冷酷。但在他不同意的时候,嘴角反而会泛起了笑意,甚至约略透露了点不诮。那么,这时候,他一定正有话要说,就看他愿不愿说了,所以诸葛问:“你不同意吗?有不同的看法?不喜欢学音乐吗?”
无情只慵懒的一笑:“不是。喜欢学的。我会学的。”
诸葛微笑:“那么,你是不同意我的话了。”
(果然瞒不过世叔!)
无情心中只有叹服:虽然世叔那么忙,每次都来匆匆去匆匆,但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问候,都是那么贴切,那么关怀,那么切入内心深处。虽然来匆去促,却完全不因此而忽略、疏失、不用心。
不是很多成功的人在得势前能保持这等关心、真意,但世叔就是能够保持这种平常心。
“我可以说实话?”
他用一双清澈的眼神,望着诸葛。
“你说。”
“你听了不会生气?”
他长长的睫毛对剪着许多错落。
——对世叔,他一心是又敬又爱的。
“我不生气。”
“真的?”
“我喜欢听你说话。”诸葛呵呵地笑了,拍了拍无情的头:“听你说话,启发我的无边想像。”
“学音乐、绘画、书法、读书……都是乐事。学到高处,更是艺术。得其形,已有趣;得其神,更大乐。不过,不能说书法写的好的人品格便高,书读得好的人便不为恶。这跟好的人品格无关。我看,古来许多画者,乐师,性情都十分暴戾浮躁,甚至轻浮狂妄,这跟调治性情,似无多大关系。”无情大着胆子,说出了他的意见,“世叔让我学箫,我很高兴,但是,只怕治理不了性情,但却可以寄一时之情。”
诸葛听了,忽而脸色掠过了一层阴霾。
无情也感觉到了。
他有点惶恐:“世叔……如果我说错了,您千万莫要见怪。”
诸葛长叹一声,又拍拍无情的头,还摸了摸他的发顶,喟道:“你没有错。只不过,这番话,不该是由才进入少年的时期的你,该说出来的。”
少年无情 … 第二章 铁腕小吻
那一年,诸葛递给他一管箫。
箫名叫“小吻”。
名字当然不是诸葛小花取的。
——这管箫本来就别有名称。
——这支箫本也有来历的。
原名“铁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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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诸葛没有告诉他。
他认为还没到时候。
到时候他就会说的。
只要到了成熟的时候,风吹花就会开;只要到了天气转冻的时候,北雁就会南飞。
诸葛教人,一向求其顿悟,啄啐同时,他只负责开导,决不强灌输教诲。
因为那没有用。
也不管用。
●
无情称他的箫为“小吻”,那是因为,他觉得在吹奏箫韵的时候,就像手指头在吻着那一个个的小孔。
有时是亲吻。
有时是轻吻。
——有的则似在吻别。
他很快就学会了吹箫。教他的人,是“三舒”。
“三舒”是谁?
——“三舒”就是当时诸葛先生身边的三位好友:哥舒懒残、舒无戏、舒汉武。
哥舒懒残因慕“自在门”大师兄懒残大师叶哀禅之为人作风,因而易名为“懒残”。椐悉他早年也东征西伐,在哲宗时立下不少显赫军功,不知何故,现在已厌倦沙场,厌绝武林,真的又懒又残,只愿在诸葛小花身边想想奇谋,度度计策,下下棋,啖啖酒,谈谈天,别的功名富贵,他一概不理,游手好闲,平视王侯,横眉权臣,只好困觉,平时老不爱动,闲来只记记事,抄抄写写,累积成册,装订成书的,逐渐堆满了一层高的楼阁,那是诸葛小花让给他的“知不足斋”。
——那时候,“神侯府”的势力,还没有完全建立。
“神侯府”也并未完全定址。
那时候,徽宗才刚重用诸葛小花,诸葛虽已出手护驾了一次,使天子幸免于难,但他的实力未足,羽毛未丰,赵佶还没有拨封“神侯府”予之,反而为了要借重他的绝世武功,勒令他进住皇宫偏室,以便一旦遭遇狙杀时,可以及时赶到护驾。
诸葛这时候,就住在“一点堂”内。
这儿,也就是当朝皇帝倚重的权臣居停之所。有时候,皇帝为了召唤方便,或有重大朝会得在几天内连续召开,各地远道而来的重臣都在得到皇帝御准的情形下,可以留宿在偏殿之内,久而久之,他也特别划出一爿偏殿来,叫“皇化殿”,让一些当朝受尽宠信的权臣,例如曾布、章惇、安惇、童贯、蔡京、蔡攸、梁师成、王黼、朱勔等都曾先后住在那儿,虽然各自划分地段宫室,但品流复杂,各自为垒,外争内斗,暗潮汹涌,一不小心即有杀身灭门之获。
诸葛一再明令,他府里和麾下的从属都得谨慎小心,千万不要动辄得咎,招惹麻烦。
诸葛特别在“一点堂”里拨了“知不足斋”三层楼,让哥舒懒残师徒三人摆放他们的纪事、资料,而哥舒偶尔也替诸葛运筹帷幄,审时度世,诤言谏计。
另一“舒”是“舒无戏”。此人在朝中几次升官,官至二品,又几次罢官,贬为平民,几起几落,他依然故我,豪迈大气,不拘小节,我行我素,依然故我。他现在是诸葛先生的“上宾”——也就是说,这是他“失意”的时候。
另外一“舒”,就是舒汉武。
他原是“征边大将军”,曾打了不少仗,退了不少敌,更打了不少惨烈的战争,以及打赢了不少的轰轰烈烈的大仗:当然,百战沙场声名裂——舒汉武也吃过败仗。
一辈子打了四十七场胜仗,自敌手夺回不少边地,杀退了不少侵掠军队,一次因为中伏,加上全无援军,终于打败了一次,便子亡家破,几乎遭朝廷灭族处斩,幸诸葛挟刚护驾有功之势,百般求情游说,才为舒汉武开脱死罪。
舒汉武吃了那一次败仗后,一再言武,消沉隐伏,韬光隐晦自号“大坑”,意即他巴不得自己挖一个大坑跳下去,也有一个盛传:就是那一个败仗,他令残存的部队,挖了无数的坑把战死的同袍埋了进去,而自从那时候开始,他也不活了。
他的心已埋在坑里。斗志也埋在坑里。
他与坑内的战友同活。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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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舒大坑”。
诸葛就是为了这个,力邀舒大坑留在他的“一点堂”里。
他待之如贵宾。
英雄莫问出处。
好汉不计成败。
●
临行,诸葛交代无情,多跟“三舒”学习。天道唯勤。他也请托“三舒”和大石公以及另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