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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个子说:“没有。昨天晚上我顶风冒雪去洗浴中心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只穿了一条七分裤和一件无袖T恤,抱着毛衣毛裤回了学校,回来后脱光衣服,打开电扇,风力调到最大,坐在下面吹,吹了足有一个小时,当时我已经浑身发抖,嘴唇变紫,以为肯定发烧了,又没盖被子睡了一宿,可是刚才大夫一量,才三十六度八,不给开假条,你说我身体怎么就这么好呢,死活发不了烧,看来明天还得去考普物,如果办不下来缓考,我这学期就悬了。你呢,开了吗?”
高个子说:“开了,我挂的眼科,说我睁不开眼睛,没法儿考试。”
矮个子说:“大夫又不傻,你说眼睛坏了她就给你开?”
高个子说:“我知道大夫鸡贼着呢,弄虚作假不行,所以让眼睛真坏了。”说着掀起纱布,露出熊猫一样的眼睛,“昨天让我们班劲儿最大的人给了我一下,他打我,我还得请他吃饭———我先回去了,现在不仅眼睛疼,头也疼。打我的那哥们儿初中在体校练过拳击,拳头得有四两一个的馒头那么大,不过只要不落下脑震荡后遗症,我就不后悔!”然后拄着棍,像个瞎子一样,一探一探地下了楼。
“这帮孩子,比咱们当初还狠、还不要命。”我对杨阳说。
杨阳长叹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们!”然后叫住矮个子,问他叫什么,矮个子说你管呢。杨阳说你别不识抬举,我是想帮你,如果你叫杨阳,我这有一张缓考假条,你拿去用。矮个子说我确实姓杨,但我叫杨明。杨阳说,那就帮不了你了,除非你去派出所把名改了。矮个子问,你是哪个阳,杨阳说太阳的阳。矮个子说,太好了,把阳字的左半边划掉;右边加一个月,就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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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阳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已经成长起来了!”
杨明说:“姜还是老的辣,两位前辈如果有空的话,我请你们喝酒,希望能多传授一些宝贵经验给我。”然后对我说,“特别是要感谢这位师哥,胳膊一定很疼吧。”
我说:“吃饭改日吧,我们还有事儿。学弟你也不用客气,我用自己的胳膊,挽救了一个二十岁青年的学业,我认为非常值得。如果半年后我胳膊还没好,你不想考试,尽管再来找我。”
15
接下来的几天里,乔巧一有空便来医院看我,不是带来一包零食给我吃,就是带来一副军棋,与我展开厮杀,我不用动手,只需张张嘴,告诉乔巧哪个子儿往哪走,指挥着部队进攻或防守,俨然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玩累了,我就靠在床上,乔巧举着考研书,两人一同复习,有时候还互相检查学习成果。
乔巧拿着单词书,考查我对单词的记忆情况;我则看着乔巧举着的政治书,检查她政治背得怎么样,有时候我看着书走了神,想着周舟这会儿正在干吗,乔巧背到一页结束的地方,会自己翻到下一页,然后也不管我的注意力是否在书上,仍继续往下背。中国学生学习东西就是这样,不一定知道书上写的东西有什么用,但能清楚地知道那些东西印在多少页,好处在于,考试作弊的时候能一翻书就找到要找的东西,省去了看目录的过程。
无论干什么,我总会想起周舟。这些天我一直盼着能接到她的电话,尽管不知道接通后会说什么。结果却让我很失望,手机里和周舟的最新通话记录依然是几天前的日期。每当乔巧陪我的时候,我就想,身旁的这个人要是周舟就好了。
杨阳每天也来看望,履行负责帮我大小便的工作。看我和乔巧每天相处融洽,一次杨阳在乔巧走后问我:“工作重点转移了?周舟那边怎么办?”
我佯装的轻松立即烟消云散,我说:“那边的工作已经被别人开展了。”然后我把那晚的经过告诉了杨阳。
杨阳听完说:“你觉得周舟是那种人吗?”
“是不是,事实摆在那里,我亲眼所见。”我说。
“但你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周舟和乔宇在一起。”杨阳说。
“是乔宇给我开的门,如果周舟不在里面,他怎么可能进去。”我说。
“即使周舟和他在里面又能说明什么,乔巧不是也和你单独在屋里待过吗。”杨阳说。“可乔宇还穿着我的毛衣,而且洗了澡。”我说。
“周舟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杨阳说,“她说分手可以,但有些事情必须让你知道,她不想被误解。”
“她怎么说的?”我急迫地问道。
杨阳复述了一遍周舟讲述的经过。原来,那天周舟和乔宇签完合同,两家公司去酒吧庆祝,周舟多喝了点儿酒,突然想起我,便跑去卫生间打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乔巧,让她倍感气愤。她从卫生间回去后眼圈红红的,乔宇问怎么了,她说没什么,然后继续喝酒,自己灌自己,喝完啤酒喝红酒,还喝了白酒,喝着喝着,就醉了。后来乔宇送她回来,上楼的时候,周舟吐了乔宇一身。他本想只把周舟送到门口就下去,所以大衣放在车里,只穿着毛衣,结果被吐上了。周舟醉醺醺地告诉他,去衣柜里找件我的毛衣换上。换上毛衣,他把周舟扶到床上,怕周舟再吐,便在床头放了一个盆,就在他低头放盆的时候,周舟又吐了,当时他的脑袋正挡在盆的上方。吐完周舟对他说了声对不起,并告诉他一定要去洗澡,然后就睡着了。
夜里周舟醒来,去上厕所,路过客厅发现有人正躺在沙发上睡觉,以为是我,就踢了一脚,乔宇一翻身,吓了周舟一跳。周舟问他怎么在这,乔宇说了事情的经过,还告诉周舟我回来过。周舟想,我一定是误会了。
真相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这令我倍感惊喜,但我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杨阳:“可是我来学校找你们的前一天,她也没有回来,八点就关机了。”
“周舟说那天本以为可以和乔宇的公司签合同了,可是谈判出了点儿问题,她在公司加了一宿班,手机没电了,也没带充电器。忙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她回去,看你不在———我告诉她你来找我们了。”杨阳说。
我躺在床上没有说什么。
“也替你解释了那天晚上接电话的为什么是乔巧。”杨阳说,“我还告诉她你住院了。”
“她什么态度?”我问。
“我没见着她面儿。”杨阳说,“从电话里听,挺着急的。”
我把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下班没事儿的话,来看看我。”
杨阳笑道:“牛逼你继续挺着啊。”
晚上,周舟捧着一束鲜花出现在病房。
我躺在床上冲她微笑,她却毫无反应,把花立在床头柜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打量我,半天才说:“吃饭了吗?”
“还没。”我说了谎,渴望得到周舟的关心。
“想吃什么?”周舟问。
“什么都行。”我说。
周舟转身下了楼,片刻后拎着打包的饭菜回来。她打开餐盒,夹了一块肉递到我的嘴边:“吃吧,吃完交待你和乔巧的事情。”然后也给自己嘴里夹了一块。
我把和乔巧的事情,从如何相遇一直到上午她还来看过我,还有我为什么之前没有对周舟提起这些事情,以及我今后对乔巧的态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舟,稍有所保留的,就是我和乔巧的亲热程度,周舟问我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说还没来得及发展,你就回来了,及时纠正了我的错误。
周舟听完,俯身捏着我的脸说:“没想到还真有人像我这么不开眼,看上你了。”然后收拾吃剩的饭菜,装进塑料袋扔到门外的垃圾桶。回屋后,周舟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下了地,走到窗前:“有半点儿虚假,天打五雷轰。”说完用头顶开窗户,让周舟往天上看,“看,没打雷吧,老天爷证明我没说瞎话。”
“现在是冬天,当然不可能打雷。”周舟关上窗户,“你告诉乔巧一声,我在这照顾你,她就不用来了。”
我在医院住了三个星期,在周舟的悉心照料下,康复得很顺利。出院前做了复查,大夫说已经痊愈,可以拆除石膏。再过三天就考研了,没有出现我最不想听到的还需打着石膏继续观察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会自己拿锤子敲碎石膏。
为了考研我在身心上已经付出巨大代价,这种没有创造力却磨灭人类灵性并扼杀了许多美好情感(有些已婚的为了考研而妻离子散)的考试不易参加第二次,与其留下一双好手而错过考试,不如带着伤手上考场拼死一搏,能写几个字就写几个,哪怕写到彻底骨折,再打上石膏推迟三个月康复,也在所不惜。
某考研辅导老师又耐不住寂寞了,抓住考研前这几天学生渴望临阵磨枪或更上一层楼的心理,开办了考前冲刺班,只上半天课,收费却是人民币的最大面值,好在我们国家没有发行二百甚至更大面值的纸币。
考研该花的钱前面也都花得差不多了,不在乎最后这一百块,为了金榜题名或死而无憾,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我也不能免俗,加入其中。
听课前免不了又要购买老师编的书,之前已经买过一套《系统训练丛书》,现在又推出一本《考前72小时冲刺书》。听曾经为该老师编书打过字的学生说,其实这两套书早就写好了,只是冲刺书暂时先不出版,但对此书的宣传炒作从考前几个月就已经开始,学生们对此书期望极高,而老师一直拖着,直到考试前几天才出,可这期间学生不能没书复习,所以前面的那本书能多卖一些,到时候后面这本书只要一出,早已趋之若鹜的学生便会不惜贵贱纷纷购买,这样一来,两本书都能卖个好价钱。
买了冲刺书,坐下仔细翻看才发现,其实和系统训练书是一码事,只是冲刺书提取了后者的精华,或者说系统训练书就是将冲刺书和一些不重要、根本不会考到的知识点一起编入书中,从而显得内容充实,并美其名曰“系统训练”。
虽说知识就是财富,但知识一重复就成了垃圾,垃圾还好意思拿出来卖,而且今年卖完明年卖,这是人民教师应该做的吗。
一提到老师,我总是一肚子怨气,打我少年起,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就没给我留下好印象。不过在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中,仍有一个老师让我念念不忘,就是教我们计算机辅助设计的老师。当时我们大三,他研究生毕业不久,尚未成家,玩意正浓,姓王,不仅对我们没有任何要求,还同我们打成一片,混在一起,宛如一家人。
第一天上课,王老师就告诉我们,他会让每个学生顺利通过考试,但谁得六十分谁得九十分,还要从实际出发。此举颇受学生好评,好学生当然希望在成绩上与差生拉开距离,他们的好不仅成为一种荣誉,还会成为老师给分的重要依据,差学生则对成绩别无所求,六十分即可,如此一来,上下团结,其乐融融。
王老师对学生如此关照,我们当然会知恩图报,凡有专家或领导来我们的课堂听课,考察王老师教学质量的时候,我们必会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出现在课堂上,与讲台上的王老师积极呼应,努力装出严谨好学的样子,尽管这样做很痛苦。
有一次我和杨阳、齐思新还有周舟在学校附近的台球厅打台球,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王老师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