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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沙浪打来,如千刀万仞般的气在一瞬间撕开她的双臂。许符乙咬紧了牙关,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师父在云游四方的途中,常常木然地盯着东北方远处。嘴里自言自语道,要是能再看看你就好了。要是你还在那里的话,我还能在为你作画一副。这一次,我要将你最美的样子,永永远远地画在画像的空白处。
冲过一道沙浪,又一道沙浪纷然而至。这一次,那些道术之气忽地凝聚成无数细小的暗器细箭,渗过她的肌肤,钻入到五脏六腑的深处。顷刻间,她感觉自己身体中似乎有无数的刀刃,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旋转切割。
回忆的苦楚,却比气刃的裂骸的疼痛更加剧烈。
师父在与陈嫣非的搏杀中惨败。陈嫣非的的剑指洞穿了他的胸膛。远远地,许符乙看到师父的嘴角渗出了浓稠的黑血。她心中一紧,感觉师父胸口中的剧痛正绽放在自己身上。然而细细一看,师父却笑了出来。他那滴着鲜血的右手在划过雨点,落在她的面庞上,轻抚着她被雨水和细汗所浸润的肌肤。
那时,师父说,这么近地看你,像是看到了最漂亮的景色。
更恢宏的气刃飞将而来,与体内无数的气刃相互交合,像是凌迟处死时划在她周身各处的切肉刀,将她的百骸四肢切地血肉翻滚。又有如百虫蚀肉,气刃将她身上的血血肉肉被剥离干净。到了最后,她竟变成了一具仅剩下脑袋的白骨。
师父说,许符乙,你可要记好了。凡人终有一死,然而她却不死不灭。其实师父知道,自己一生对于她来说,不过蚍蜉般短暂。然而片刻的记忆——哪怕是只是惊鸿一瞥,只要有一个瞬间印刻在脑海中,便永生难忘。对于师父来说,这足足够了。
爱恋,本来亦如焰火般短暂,亦如风起沙落般转瞬即逝。
近在咫尺!近在咫尺!她抬眼一看,不动不移的陈嫣非伸手可触。这一瞬间,她像是沸腾了一般,高高地跃起,眼中看的瞧着的,全是她那一袭飘荡不止的青衣。
陈嫣非只看到,一具铮铮然的白骨悬在自己的头顶。她落下时,时间仿佛暂停了。陈嫣非似乎看到了白骨的四周,纤细的血管与肌肉蔓延丛生开来,像是一株萌发生长开来的血肉花束。
“六丁六甲术……”她在心底默念着。
是的,这是六丁六甲术,她毕生的道家绝学。师父到现在也没有参透其中的奥义。师父微笑着说道,或许这就是师父与她,人与神,爱者与被爱者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又或者她谁也不爱,全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天后裔,摒绝了凡人的七情六欲。
但是我是人,又如何能丢去我的炽烈爱意呢?师父苦笑着摇头道。
白骨手中紧握的那张黑色符咒,贴在陈嫣非胸前时,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时,她的万千气象之法被破除,无数道气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原本不应受到任何伤害的陈嫣非竟吐出一口黑血,一些血沫飞溅而出,缀在将她一脸的疯狂而长的五官七窍上。
“六丁六甲之术,其实他已经学会了。但是就是这道腐心黑符破了他的不灭之身!”许符乙大声吼道,“但是在这之前,你却伤透了他的心!”
“是的……”陈嫣非忽然苦笑一声,“但是你可能不明白,他……”
六丁六甲术是道家所追求的无上绝学。就算腐心黑符,也不能解破六丁六甲的道术护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木剑是主动求死的。
她原本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我是……爱他的。”
“骗子!!”许符乙猛地将断裂的木剑挥向她喉头的命门。
然而,木剑未至,她却已经直挺挺地倒下了。
“你个骗子!你说你爱师父!你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叫陈嫣非!你说爱他,可是为什么还要站出来制裁他!你说你爱他,可是你为什么不成全他!你为什么又要让他孤苦一生,下场凄惨!对,你是骗人的!你从头到尾都在骗人!你骗了师父,骗不了我!你是个骗子,一个大骗子!”
她不甘心陈嫣非就此死去,手中的断剑来来回回地在尸骸上划割,那姹紫嫣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她一边虐砍着陈嫣非的尸体,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双眼中的血泪一滴滴地在她千疮百孔的面庞上趟落,韵开成朵朵嫣红的花儿。此时,她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苦楚,心中的痛楚却让她难以忍受。
然而,就算是死了,她所习的六丁六甲术也依然零星地发挥着作用。每每有剑气划过,伤口出现后不久又倏然地愈合起来,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陈嫣非,无论生死,就像是一道她斩不断的人间川水。直到尸骸被彻底地丢弃在漫漫黄沙中的那座孤独小站,她兀自穿行在沙海中,口中也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余怒未消地咒骂着陈嫣非,诅咒着她的名。
后来,又过了许久,那具尸骸的双唇微微颤抖,苍白的手缓缓地揭去了贴在身上的黑色符咒,过了片刻,陈嫣非再次站了起来,望着许符乙远去的方向,感慨道:“木剑啊,你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感慨之余,她望着漫天如烟似雾般的黄沙,轻声地自言自语:“木剑,以我之死,还你爱徒之仇,这算是我偿还了你的债了吧?”
第243章 养影之人()
师弟连沛楠的小时候,寡言而沉默,从来不会多说什么。许符乙回忆起来,师父木剑评价他说,师弟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求道者。他人看来,他并没有在道的漫漫长路上前进一步。然而他的内心中,早已走道他人所不能想象的道之彼方。
很多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往往和内心所想截然相反。就像师弟连沛楠说的,木剑是一个不合格的师父,他一直对师父在幼年时的偏袒耿耿于怀。那日在监狱中的决战中,他甚至将师父形容为食古不化的老杂毛。然而在他近乎咒骂般的话语之内,他真的没有在乎过师父么?
如果能回到过去,许符乙宁愿在那日不去赴约。归根结底,他的选择和许符乙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用一种更为隐秘的手段而已。复仇之路上,如果说许符乙是愤怒的光芒,耀眼灼目——那么师弟连沛楠更像是一道影子,用黑暗将自己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
她以为连沛楠什么也没有做,她以为连沛楠早就忘记了师父的惨死。
不知不觉中,他却已经远远地将许符乙甩在身后。从真武门分崩离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筹划,用一个个看似和复仇行为无关的行动,编制起一张无形的复仇之网。他将自己的尊严和尊严碾碎,像是一条只求苟活的丧家之犬,摇尾乞怜地拜入到诸子百家的门派中。仇人们的话语,仇人们的行踪,乃至连仇人们自己都忘记的繁碎琐事,他都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搜集到了所有当年上山之人的信息,写成一本厚厚的笔记。用自己的鲜血在笔记的封面上写上《木剑血债簿》,来提醒自己,终有一天,他要向这些人讨回当年他们所亏欠的血债。
几经辗转之后,这本血债薄在许符乙的手上。就像是陈嫣非说的,我命由天不由我。许符乙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它属于所有的真武门徒。她背负着全门派的怨念与仇恨,将用余生来追回连沛楠所未清的命债。
所以,就算复仇的对象有200多人,那又如何?哪怕是天涯海角,人间位面,冥界天庭!
没有人能躲得掉!
那是座人烟稀少的工业重镇,位面世界更加荒芜。进入位面小镇的一瞬间,当下,她看到了烈日当照下的无数影子,相互叠交着在街角与小巷中徘徊。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黑白,只有她一人的颜色是五彩的。
尔后一瞬间,这座位面中的沉睡的城市,因为她的闯入而苏醒过来,就像是一个暴怒的野兽般。从四面八方的光明康途中汇聚而来,像是无数涌向她的黑色巨浪。
许符乙不惧不恐,冷笑一声,剑起符飞,冲入到滚滚而来的黑色浪潮中。从日升到日落,她一个人对抗着一整座城镇的所有影子,在包围而来的漆黑暗影中杀出一条血路,一直杀到了城镇中的一条小巷中。
小巷的尽头,坐着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那些影子附在他的身上,像是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尸斑。比黑影更沉黑,那双镶嵌在枯老眼窝中的眸子,穿过了光与影的明暗交错,最后麻木地与许符乙的双瞳交汇。
“道家长生派,朗骸。”许符乙迎着那双目光,冷冷说道,“还记得八年前么?”
“八年前,我当然记得,木剑被我们像一条狗一样虐杀,尸体化作一摊丑陋的黑水,臭不可闻,丑不可见。”像是看穿了许符乙内心所想,老人竟直言不讳地说道:“还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当年那个小丫头,长大以后练得一身惊世骇俗的驱魔法门,千里迢迢地追凶复仇,最后终于在极其隐秘的角落发现了仇人之一的下落。”
“当然,躲到哪里都没有用。”许符乙笑道。
“你和你师父一样自大,你以为我在这里是躲着你吗?”老人嘲弄道,“复仇的故事我见多了,当年那个小鬼连沛楠,拜入我的门下时,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然而对于我来说,你和他一样,不过是无数复仇失败的小丑之一。”
“老家伙,你就那么自信?”
“你怎么那么天真?”朗骸咄咄逼人道,“你师父大概告诉过你,天道轮回,血债血偿之类的大道理。但是哪又有什么用?自欺欺人一样的信念,怎么能弥补修道法门上的差距。你才多大?你知道我又修行了多少年。”
“这是你的城市,你的炼妖之壶。”许符乙接过他的话茬,说道:“数万影魅,这就是你的修行?”
“难道还不够?”老人反问道:“你自以为你那么一点细枝末节的粗浅道法就有资格向我讨回命债。”
“我很害怕。”许符乙说时,却是满脸的讥讽轻视之色,“原来你不是躲着我,而是一直在等我自投罗网。”
“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朗骸说道,“我倒要看看在这这万千影魅之下,你怎么凭着一身的信念苟活!”
他的话音刚落,许符乙听到了城镇四处传来的恢宏巨响。举目四望,只见城镇上下天崩地裂,浓稠的暗影从大地的裂缝中蔓延而出,像是一道道黑色的洪流,相互汇聚,将整座城镇中的楼宇廊坊吞噬。已经无处落脚的暗影中,她回头看去,朗骸本人也变成了一团漆黑的影子,狰狞地朝着她流淌而来。
“大而无当,空有磅礴之气。”许符乙笑道。
这一刹那,整座城镇的暗影之海将她的身影吞没。
……
又经过了一轮月升月落,朝阳从城镇之东的地平线挣扎着爬出时,整座城镇都已化作一片疮痍的废墟。黑色的洪流褪去,地上只残留下零零星星的暗淡影子,就如躺在许符乙脚边的那具老人的尸体,形同枯槁,哀气丛生。
许符乙拔出了老人胸口的木剑,甩了几下,却没有甩尽剑身上沾满的血。朗骸的鲜血很奇怪,仿佛是混合了黑色染料的油漆,油腻而粘稠。大概是多年养影魅的关系,那些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