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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琛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去追。不能追,因为他知道,追上了,他就没法放手了,他心底的野兽会让他想把她也绑去边关,寸步不离他。
明日就要出征
真的不是第一次出征了,可是这是第一次他心底有了沉甸甸的感觉,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是怕
若是他当真命绝于战场,回不来了怎么办?她会不会哭?日后受了委屈,她向谁说,找谁诉苦?又有谁给她出头?
以后的以后,等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或许还记着,却也已经淡了感情,她又会喜欢上怎样的人?
为谁穿一身嫁衣?为谁描黛眉,点绛唇?余生,揽她入怀,拥她入眠的又会是谁?
每每想到这些,他胸腔里就炸裂般的疼。
所以,君兮,为了你,我怎么敢在战场上不回来?
城楼下的将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镇北王郡主突然哭着跑了下来。
皆是面面相觑。
尧年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就唤了句:“郡主,世子爷也是怕您担心。”
君兮止住了脚步,红着眼看向尧年,瞥见尧年手中牵着一匹枣红马,也不说话,批头就抢了过来,翻身上马,扬鞭一甩,就向着来路奔去。
城楼之上,君琛自然能看见她骑马走了,挥鞭那样用力,甚至他在城楼上都能听见鞭子打在马背上的声音。
燕望北幸灾乐祸道:“叫你瞒着她,挨到出征前一晚才说,现在好了,又把人给气跑了”
他偏过头去看君琛,以为君琛顶多和平时一样,踹他一脚或者给他一拳,可是没有。
他静静这站在城楼边上,眼都不眨地盯着已经完全融入了夜色里的人,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塑。
燕望北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出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胡人的细作在京城被揪了出来,天子震怒,只要咱们守住雁门关,打退胡人,班师回朝,你的这么多年的军功攒下,也够封侯拜将了,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哪点不好了咳咳,不对,到时候你可就是大楚第一位下嫁的王侯了!”
君琛还是不说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燕望北说了什么。
燕望北哂了一哂,又道:“郡主平日里也就是韬光养晦罢了,该解决的麻烦你都已经解决了,京城里那些渣渣动不了她的,她比你想象中还要聪明,别挂念了,该把心思放到了战场上了,胡地苦寒,这次进犯的胡军是饿了一个深冬的野狼,开春攻向雁门关,是必然的事,此去,是一场苦战”
说到这儿,燕望北又微恼了起来:“哎,郡主也是的,生气了踹你两脚也行嘛,怎么就跑了呢,这明天就出征了,也不好好跟你道别一下”
他突然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怕说的君琛心头愈发难受,只得胡言:“不对啊,郡主那么急匆匆的离开,不会是回家去给你收拾东西了吧?”
君琛终于开口了,嗓音很低:“燕戈,你说,万一我回不来怎么办?”
楚国的兵马大元帅,姓燕,名望北,字戈。
他与君琛是生死之交,素来都是直接唤对方表字的。
君琛给人的印象一向是狠厉果断的,什么时候这般优柔寡断过?燕望北一愣,随即冷了脸色:“君子臻,我告诉你,生在军中,就把那些儿女情长给我收回去!大楚儿郎,便是死在疆场,也是无限荣光!”
顿了顿,他语气才缓和下来:“你命硬,阎王爷肯定不会收你的!既然心底记挂着郡主,就活着回来!”
君琛眸子比这夜色还要漆黑深沉,许久,他开口,“自然。”
跟着就转身下楼去了。
倒是弄得燕望北一头雾水,他那些话,也不知道那狼崽子听见去了没有。
不知为何,突然就有几分羡慕君琛,有个人在心底记挂着,也被人记挂着似乎挺不错的。
他这想法才刚冒出个苗苗呢,城楼下就有将士大喊,“元帅,武侯县主找您来啦!”
燕望北脚下一个趔趄,自从他订婚后,那姑奶奶就没再来找过他,现在突然又找来做什么?
他探头往城楼下一看,骑在大宛马上的红衣姑娘恰好也抬起头来。
比起有着京城第一美人儿之称的镇北王郡主,她的五官并不叫人惊艳,但是也不难看,反而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多了几分英气,浓眉大眼,叫人一看就是个心直口快的爽利姑娘。
“燕望北,你听着,一定要活着回来!”司徒飞云似乎在哭,隔着那么远,燕望北也能看见她一双眼红红的。
燕望北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她,说燕某已经定亲,请县主自重吗?这打脸又戳人心窝子的话,他说不出口。
可是除了这个,他还能说什么呢?
“活着回来,就是瘸了拐了,你也回来”她已经抑制不住开始抽噎了,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大力扔上了城楼,燕望北一抬手就接住了。
巴掌大的圆片,金灿灿的,是一枚护心镜。
他再次看向那个姑娘时,她已经策马回走了。
捏着护心镜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他摇头失笑,一个傻姑娘,傻姑娘
西城门。
已是半夜,便是热闹的灯会也已经结束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总是让人格外困倦。
守夜的官兵靠着墙垛打盹儿。
突然传来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城门被砸得啪啪作响,打盹儿的官兵瞬间没了睡意,以为是边关送来的急报,细致一听,却是从城门内传来的声响。
领班的小将探头一看,只见城楼下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年轻女子,衣服已经全被雨水湿透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地散在面颊,城楼下火把的光微暗,一时半会儿倒是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沾湿的衣物紧紧贴着身躯,虽然布料厚实不透,但依然可以看出女子身体惹火的曲线。
女子手中捏着一条火红的长鞭,想来方才的砸门声,就是她用鞭子在抽城门。
见有人来了,女子抬起头来,冰冷吐出几个字:“打开城门。”
女子抬起脸的瞬间,守城的官兵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苍白的,面颊上还沾着乱发,可是分毫不影响她的倾城之色。
白衣,黑发,金红的佩带像是仙,在这夜色里,又像是鬼魅,恍惚间,她身后是一地涣开的业火红莲。
领班的小将吞了吞口水,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是何人?深更半夜,闯西城门作甚?”
回应的他是携着呼啸劲风的凌厉一鞭,鞭子砸在城墙垛上,便是用大铁锤也不曾垂裂过的城墙垛,竟然如泡粉面团似的,瞬间就掉了好大一块。
领班小将只觉得自己脸上也跟着一凉,心底大骇,若是那一鞭子抽在他脸上,怕是他整个脑袋都能被抽飞。
第八十六章 雨夜闯白马寺()
军中用铁鞭的将领他也见过不少,可是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把一根牛皮鞭子舞出这么大威力的。
女子嗓音里仿佛淬了冰:“管好你们的眼睛!”
女子方才露的那一手,让官兵们不敢再轻易招惹女子,纷纷不敢再盯着女子身体的曲线看。
领兵的小将战战兢兢道:“女侠,这卯时才开城门,是上面规定的,我不敢私自给您开城门呐”
而且这个时间点出城,领兵小将不由得多想,是不是这女子是刺客逃犯什么的,今日花灯会上,传言可是闹出了刺客的。
心底不由得更加坚定了不给她开城门的想法,并偷偷给身后的小兵使了眼色,示意他去叫守城的将领来。
守城本就是个苦差,上头的人,都是做个样子,哪能真一晚上不合眼,尽心尽力来守着这城门,早就搂着美娇娘在营房里快活了,只让他们这些小兵守在外面。
小兵很快就会意下去了。
君兮一刻也等不及了,她扬手甩出一块令牌,领兵的小将忙伸双手去接,许是太过紧张,差点没拿稳,待看清厚重的令牌上,龇着凶悍狼牙的的狼头下,一个烫金的“君”字时,险些腿一软给跪下了!
那是镇北王的令牌,意味着绝对的王权!
见此令者,如见镇北王!
从军之人,大抵都听过那个战神的传说。
“你你是镇北王郡主?”领班的小将话都说不利索了。
寒眸半抬,眼风一扫,她声若玄冰:“开城门。”
刺客是谁都不可能是镇北王郡主吧?这位祖宗他没见过,可是那张扬跋扈的威名他是如雷贯耳啊,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大手一挥,冲着自己身后那群小兵道:“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开城门!”
小兵们跌跌撞撞跑下楼,去开城门了。
打开门栓时,才发现城门的门栓都给那姑奶奶抽坏了
领班小将觉得自己脑门上开始冒汗了,便是两军对峙,也得要十几个勇士抱着大柱撞半个时辰才能撞开的城门,被这姑奶奶两鞭子一抽,就给抽坏了?
这姑奶奶就是一杀器,她怎么不去战场啊她!
双手捧着令牌递过去的时候,领班小将手抖得跟那风中落叶似的。
君兮高居于马背之上,都没有弯腰,长鞭一扫,就将令牌卷到了自己手中,一夹马腹,冷喝了一声:“驾!”
闯入了无边的夜雨里。
一众小兵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那就是镇北王郡主”许久之后,才有人叹息似的说了一声。
市井传言,大抵是那镇北王郡主怎么拈酸吃醋,怎么嚣张跋扈,今夜得见真人,他们才知道,也许真应了那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镇北王那样的一世英豪,他的血脉,又怎会真如传言里那般不堪?
“头儿,这镇北王郡主大半夜的出西城去哪儿啊?”又小兵问。
“这些不是你我能过问的!”领班小将狠狠拍了那入门不久的小兵一巴掌。
小兵被打得委屈,但大概也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忌讳,不吭声了。
领班小将这才叹了一声,“这世家还真是个水深的地儿”
那样一个惊艳绝华的人,也能在市井街头被传得那般不堪。
身后突然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赵大?人呢?死哪儿去了?大半夜的把爷爷吵起来,要是没有屁大点事,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一听这声音,领班小将神色就是一变,忙谄媚迎了上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扰了将军您的好梦”
城楼上走下一个将官,眼下青黑,大腹便便,脑袋后梳着斜髻,明显是纵欲过度的模样,好在是穿着一身轻甲,若是重甲,怕是叫人怀疑他都承受不起那重甲的重量。
这人是西伯侯的大儿子欧阳志,本事没多少,但仗着西伯侯的势力,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连着这个差事,都是看在西伯侯的份上给谋来的。
在西门当值的这些年,调戏良家妇女这样的事,他可没少干。
一听小兵来报有个天仙似的女子要出城门,怀里搂着美娇娘的他,本是不愿起身的,听到这里又觉决定出来看看,大抵又是动了心思。
“不是说有个女人大半夜的要出城门吗?人呢?”欧阳志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小兵说的美人,转身对着那领班小将就是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