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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行秋盯着他,神色一点点软化下来,再次怡然笑道:“如何,这就叫诈语。也叫出其不意。”
江鼎怔了一怔,道“方法是好方法……你真想知道青柳散人的事?”
甄行秋道:“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江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隐瞒下青柳散人的身份,道:“抱歉。”
甄行秋微笑道:“没关系。你学到了没有?”
其实这一招江鼎也用过,他当年和妖狐逗得时候,用过这一招,笑道:“可是我没有说出你要的答案啊。”
甄行秋道:“你已经说了。你犹豫了一下,就已经承认了青柳老祖确有隐秘,我想知道的也就如此而已,其他的我想知道,会用其他方法。我说了,这是用来鉴别谎话,不是用来套取真相的。出其不意,让对方露出破绽,已经是成功。不过一个三分的小技巧,能炸出两分信息,已经侥幸,可不能期望更多。”
江鼎点点头,甄行秋道:“以后你学会其他窥测人心的法门,也要记得。十分巧妙的计策,能取得六分效果已经不错。若是真有十二分的效果,你倒要想想,是不是给人设计了。”
江鼎道:“受教——可是天无完全,何况人呢?哪有十分巧妙的计策呢?”
甄行秋道:“若有,无非是布局、诡计、巧合、运势种种合一的天作之合。”他说着,突然笑道,“对了,正好我这里有一点儿事,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江鼎笑道:“乐意之至,不知是什么事?”
甄行秋笑道:“你刚刚说我悠闲,其实我不过偷懒而已。初来乍到,有太多的事要做,实不是悠闲的时候。诺——”他轻轻一努嘴,江鼎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就见棋盘另一侧放着一摞书册。他刚刚也看见过这些书册,只道都是棋谱,这时多看了一眼,才知道不是。
拿起一本,江鼎读道:“账簿……账簿?”他惊异的看着甄行秋。
甄行秋笑道:“是啊。山府的产业都要在这几日交接,尤其重要的就是账目交接。我为父亲分忧,自然责无旁贷。只今天一天,就要做许多工作。有道是先入为主,前几日的处理最是重要,这几日若是做失误了,往后不知要多少工作才能补得回来。”
江鼎犹豫道:“你莫非要我帮你整理账簿?可是我不会啊。”
他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账簿,天心派虽然是世外仙门,但也是有账目的,总不能一团乱麻。据他所知,天心派的出入账目在焦长真手中管着,他以前也就是给师兄打扫房间的时候见过。
至于账簿里面是什么样的,他一概不知,别说他没兴趣看,就是有兴趣,也会被师父斥为不务正业。
甄行秋笑道:“你愿意学么?”
江鼎摇头,甄行秋道:“所以,我也不可能叫你去做。我若让你做,是我不知人善任,是我的错。这些事情,连我也不会,交给专人便是。”说着转头对身后侍立的女子道:“七娘,去请闫先生。”
江鼎道:“那你叫我做什么?”
甄行秋道:“你法术如何?”
江鼎道:“还可以吧。限于修为,能用的不多。”
甄行秋道:“有没有眩人耳目,活吓死人的?”
江鼎愕然,道:“你是说阴鬼怨气一流?吓杀人不一定,怨气缠身会死人倒是寻常。”
甄行秋道:“不是诡异,要威力十足,震慑人心的那种。”
江鼎恍然,道:“莫不是要威慑人?”
甄行秋点头,江鼎道:“那倒是不难。你要吓唬的是凡人还是修士?”
甄行秋道:“凡人。”
江鼎点头,道:“若是修士,要让他们看到实打实的力量,我还未必有把握,若是凡人就容易多了。障眼法足矣。”他目光往周围扫去,如清风一样拂过水池,道,“借你这一池碧水一用?”
甄行秋道:“好。任君施展。”
江鼎道:“你稍等。”说着来到池边。
甄行秋道:“慢着,现在不着急。等人来了再说。”
江鼎道:“我知道,我先做点准备工作。”
江鼎站在湖边,手指掐起法诀,默默看着湖水,湖边风来,吹得他衣襟飘然,如洛神凌波。
平静的湖水本身如一块上好的翡翠,又如一面明镜,翠绿无暇。突然,湖中泛起白浪,星星点点,却铺满了池塘。仿佛池中有成百上千的锦鲤,都要同时跃出水面。
蓦然,水下钻出大片大片的荷叶,霎时间铺满了池塘。
荷叶玉立湖水,如青衣仙子的裙裾,或尖或圆,或高或矮,田田起伏,一碧接天。
荷叶丛中,有一朵朵花骨朵钻出,无不含苞待放,稍露艳色,却又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肯绽放开来,叫人心焦。
远处亭中舞剑的少年动作一停,惊异的将目光投过来,正遇上江鼎也抬头,两人目光一对,江鼎点头微笑。对方有些拘谨的回礼,再舞剑时,动作不如当初舒展。
回过头去,见甄行秋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停滞。江鼎心中不免得意,甄行秋太镇定,也太温然,想把他震住也不容易。
正在这时,就听边上有人“啊哟”一声。两人一起回头,就见一个老者摔倒在地,摔了一个嘴啃地。旁边引路的女郎忙扶起他。
甄行秋回过神色,笑道:“闫先生到了,小江,这就是我说的专业能人闫付先生。”
江鼎拱手回礼,闫付忙还礼,道:“刚刚是咋回事?吓得学生不轻。”
甄行秋微笑道:“不是大事儿。小江,闫先生,咱们人都到齐了,一起见见庄上人吧?对了,叫聂参不要舞剑了,去把张管事叫过来。”
第69章 六十六()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灿烂,为湖上连绵的荷叶染上一层金色。
湖边的青石板路上;走来一个青衣少年;身材挺拔,英姿勃发,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在他后面;跟着一个老者;神色闪烁;显然藏有心事。
两人走到湖边,老者“咦”了一声;道:“怎么……怎么这个月份;还有荷叶?”
青衣少年嘴角微微一挑;道:“我家公子何等本领;又有什么是实现不了的?他想要冬天赏荷;那么湖中便必须有荷;没有也有。”
那老者道:“是是……公子神通广大么……”说着,不由得用袖子擦了把汗。
走过荷花池边,老者轻轻咕哝一声道:“就是花没开。”
话音刚来;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仿佛戳破了一个泡沫。池边一朵花苞骤然打开,海碗大的花盘怒放,幽幽的香气扑鼻而来。
老者“啊哟”一声,道:“怎么了?”
青衣少年回过头,皱眉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赶紧过来,好多着呢。”
老者道:“是。”走上一步,又是叭的一声,一朵荷花绽放。
他一路走,一路如春风化雪,满池荷花一路绽放。不止是湖边花朵,绽放的趋势向湖心蔓延,一开就是一大片,鲜艳绚烂,夺目鲜红。
等两人走到水阁下,满池的荷花已经全数开放,映在阳光下,别样朱华。
老者一路上由心惊肉跳,变得浑浑噩噩,犹如梦境,来到水阁下,一不小心没看路,被石阶一拌,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登时磕的头昏脑涨。
就听头顶有人道:“是张庆发管事?请进来。”
老者道:“是是,小的就是张庆发。”一面说,一面颤巍巍的爬起来,进了水阁。
就见水阁当中挂了一面珠帘,垂下万千碎米珍珠,珠帘后面坐着一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看出是一个公子,背后还站着一人,仿佛侍卫。
张庆发再次趴下磕头,道:“小人张庆发,叩见甄公子。”
帘后人道:“免了。张管事,坐吧。”
张管事忙道:“不敢。”见青衣少年已经搬了个凳子给他,只得连连谢过坐下。
甄公子道:“今日初见管事,比之前听说精神很多,一点儿不像是七十二岁的老人家。”
张管事道:“小老儿还算硬朗……啊,公子过奖。”突然心下一惊,却不想对方连自己的岁数也知道的这样清楚。
甄公子道:“山府以下十六处庄园,你是第一个被召见的。知道为什么我先见你?”
张管事不无得意道:“小人的庄园,是十六家中最大的。”
就听旁边有人咳嗽一声,道:“你的庄子不是最大的。”
张管事一怔,才看见帘前有人坐着,是个中年文士,留着小胡子,捧着一本账簿,看样子是个账房。
他心中不满,虽然敬畏甄公子,但他在外头当土财主久了,也把自己当做一号人物,不由呵呵一声,道:“这位记错了吧?谁不知道我们十八里庄是山府最大的庄园?还是你初来乍到,不清楚这里的情势。”
那文士口气凉凉的道:“你十八里庄本来有一百八十顷地,跟雷府的大五女庄相邻。去年秋天你们争水源打过一架,你们大败亏输,给人夺去了十顷,如今只剩下一百七十顷。”
张管事脸一红,道:“那……那别家也没超过我们啊?”
那文士道:“彩富庄的皮易龙管事去年带人沿着山坡开了十顷荒地,已经报过府里,转过明路。他如今庄下有一百七十五顷,压过了你们,如今他是坐稳第一。”
张管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老梆子,竟然玩阴的。”
甄公子开口道:“我第一个找你,是因为你交割账目最清楚,账面上的问题最少。闫先生在我面前夸了你。”
张管事缓过神色,道:“是,小老儿虽然无用,但忠心从不出错。”
甄公子道:“只有几项事宜不明,闫先生要和你当面问问。”
张管事一呆,旁边文士已经道:“去年争水失败,你往府里报了三百灵石的损失,府中应该如实给你开账。但你今年年底会账,你又额外报了二十灵石,是为什么?”
张管事额头沁出汗水,道:“是……争水的时候把一头木牛打坏了,当时没发现,今年秋天秋收的时候在田里散了一地,找人看了,说是那时候打坏的。我跟府里的寿总管解释了,这才报了二十灵石。许是他没记清楚?”
甄公子淡淡道:“记下来,回头和前二总管甄保寿对证。”
闫先生继续道:“下面问第二项。你……”
两人一问一答,毫不停歇。闫先生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张管事却是心惊肉跳,不住的用袖子擦汗,磕磕巴巴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到了最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儿就要瘫在位子上。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问完,闫先生合起账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旁。张管事也不知自己过关没有,偷眼看帘后,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得暗自惴惴。
甄公子道:“你说的闫先生都记下了,将来自有论断。依我看来,你的忠心还是不错的。”
张管事立刻道:“是是是,小人忠心可鉴天日,公子明察。”
甄公子道:“我如今初来,正用得上你这样忠心的人才。赏你一枚养气丹。你三个儿子每人一副锻骨沐浴汤药,两个女儿一人一匹新缎。”
张管事立刻跪下磕头,道:“谢公子赏。”
甄公子突然问道:“你觉得彩富庄皮易龙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