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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清婉,难描难言,倘若说刚刚她无意中触碰出来的些许琴音已经如春风化雨,而此时弹出的琴音便如甘霖降世,雨露化流。琴音如好雨,一丝一缕间,滋润万物,细而希声。
那叶姑娘神色宁静,举止温柔,身上仿佛笼罩一层淡淡白光,望之如观音大士,圣洁慈悲,绝于尘世。
与此同时,谢天官坐在叶氏女身前,取出笔墨,在扇面上挥毫,笔尖如龙蛇游走,气韵悠然。
显然,他在描绘叶姑娘抚琴这一惊艳时刻。他神情如此专注,如此陶醉,不知醉的是琴音、佳人还是自己的画笔。
良久,琴停,笔停。
乱石岗上空气一新,原本笼罩在山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压抑之气消散,仿佛换了个天地,岩石缝中甚至生出新鲜的嫩芽草叶,琴音度厄,可见绝妙。
檀湘洐从琴音中醒来,拍手道:“叶姐姐的琴太神妙了,每一次听都觉得比之前好。”她上前看谢天官的画,道:“天官大人画的怎样?”
谢天官抬头,若无其事的一伸手,将扇面揉成一团,扔在地下,道:“画废了。罢了。叶姑娘的琴音,我画不出来,看来是修行不到。”
檀湘洐没看上一眼,深觉遗憾,谢天官一挥手,道:“走了。”
叶姑娘款款起身,琴音一动,三人化作三道天光,消失不见。
等他们走了,白狐从藏身处出来,拨开谢天官扔掉的扇面,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
“这是……”
光芒一闪,三人出现在一片花海之中。
叶姑娘将瑶琴放在花树上,轻声道:“终于回来了。”
她转过头,对檀湘洐道:“阿洐,你不错,这一次我派你去做探查,本以为得知些外围的线索便可,没想到你直接找到了邪灵之门,还带回来妖人的确切讯息,这些都很不容易,望仙台会嘉奖你的。”
檀湘洐“唔”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
叶姑娘自然看出了她兴致不高,道:“你怎么了?”
檀湘洐道:“我这一次去,本来是请姐姐和天官大人去救江鼎的,没想到……唉。”
叶姑娘道:“我知道,不过那江鼎若非离开,就是死了。我在天上搜索的时候,就发现那地方别无生机。后来我弹琴的时候,更仔仔细细搜索了周围数十里范围,确实没有活人。你要找的人并不在那里。”
檀湘洐长叹一声,道:“我知道。叶姐姐琴音搜灵之术天下无双,你既然说他没了,我也不怀疑。不过……当时若能找到他的尸首,替他收尸也是好的。”
叶姑娘淡淡道:“死者长已矣,便尘归尘,土归土,何必执着于尸首?便是我等,只要魂魄长明不灭,皮囊一物尽可抛却,实不必做个守尸鬼。何况……”她盯住檀湘洐,道,“你有什么身份,要替他收尸?”
檀湘洐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道:“我自然没身份,只是相交一场,想聊尽人事而已。”说着轻叹一声,道,“可惜了,据说是个很俊俏的人物呢。”
任她如何想象,也不会想到,江鼎不但就在那里,还明明白白被她踩在脚底下。
叶姑娘道:“逝者已逝,不必想了。倒是天官……”她又对谢彦道,“我看那头藏着的白狐钟灵毓秀,是天地异种,要将它收来,你怎么不许?”
谢天官笑道:“那家伙?最好不要碰。”
叶姑娘道:“莫非有主了?”
谢天官摇头道:“应当没有。不过,你可看出那灵狐的根脚?”
叶姑娘摇头,道:“这倒看不出。只觉得是个灵种。”
谢天官点头道:“这便是了,我也看不出来。”
叶姑娘一凛,道:“连你也看不出来?”顿了顿,又道,“若是这样,会不会只是个吞服了天材地宝的野物,没有根脚可言?毕竟它只有一尾,高阶上位的狐族,生下来就有三尾甚至更多的。”
谢天官道:“不,不可这么想。凡是自己不能揣测的,切不可看低了对方,生骄矜之心。反而要加倍慎思谨行。那白狐既然看不穿,必有造化在身。天威难测,我等不过得些许皮毛,怎能妄测天意?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叶姑娘沉默片刻,道:“也罢。我便去寻一只寻常三尾狐便了。”
谢天官笑道:“这个随便。白狐一族,也是上天钟爱的绝美之物,我也喜欢。啊,对了,我现在要赶回去排练。二月初二那一日,我要在淮上甄家首演,那时你还有檀姑娘可要来捧场,看我一炮而红。”
第141章 一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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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死了吧?”白狐搬开石块,往里面看去。
等那伙莫名其妙的高人走了,白狐才想起一件事。
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江鼎?
青屿山的那几个弟子,都还知道搬开石头看一看,这几个人怎么没有行动?还是他们压根不理会江鼎的死活,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人?
又或者他们已经搜过了?
白狐疑惑之余,用气息搜索,略一查探,不由大吃一惊。
它找不到江鼎了。
江鼎明明就在乱石当中,它明明白白的用眼睛看到,但用气息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似乎埋在石头下面的,是另一块石头。
江鼎本人,也是脸冲下趴伏在地面,一动不动,生机全无。
白狐呼唤了一下,江鼎没有反应,心中有些发毛,暗道:该不会那什么‘逆时生’是毒、药,半颗下去,把他毒死了吧?我就说么,他这么个倒霉透顶的人,哪有这样的造化?还是消受不起啊。
探头要看的更清楚一点儿,白狐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靠近江鼎。
好像江鼎的身体是磁石,自己是铁器,正在被吸进去。
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石头挡着,白狐就一个跟头栽进去了。它连忙把住岩石稳住自己的身子。紧接着,它便发现四周的小物体砂石、草叶之类纷纷像江鼎扑过去。不一会儿江鼎身上就覆盖了一层杂物。
紧接着,已经形成了稳定平衡的大石也颤动起来,颇有二次崩塌的趋势,白狐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向里面贴近,忙用尽全力往外跑去,誓要脱离这样的险境。
跑了几十丈,只听背后轰隆一声,回头一看,就见背后山峰轰然倒下,江鼎被再次淹没,这回连缝隙也没有了。
白狐咋舌,心道:看来有古怪,多半没死。唉,我管你死不死,待我先搜集草药,储备灵气,这两日正是满月,山中适合修行,我先以月华重塑身体,长出第二条尾巴来再说。
当夜,月明星稀。
一轮皎洁无暇的玉盘挂在蓝澄澄的天幕上,月光如银霜一般铺满大地。
巍峨的高崖上,一团白光迎风凝立,洁白莹润,仿佛一团新雪,一块脂玉。
那是一只白狐,蜷着身体,蓬松的尾巴拖在后面,盘成半个圆圈,将自己围起,头颈微抬,对着明月缓缓呼吸,一丝一缕的白气从口中袅袅而出。
白狐身上披着一层牛**般的月光,让它在洁白之余,更添神秘与圣洁,银光从头到尾,一直蔓延到山石,它就像一尊玉雕,亘古以来就矗立在那里。
渐渐地,白狐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浓稠,好像山间的白雾,在身边缭绕不散,终于形成了一个直通云霄的烟雾柱,如龙吸水一般缓缓旋转,将白狐围在里面。
山中原有飞禽走兽,夜晚也有夜行动物,各自飞高走低,捕猎觅食。烟雾柱腾起时,林中百兽齐齐一凛,往高崖上看去,紧接着无不五体投地,栗栗不已,莫有敢抬头观望者。
烟雾之中,但见光芒闪烁,气浪波动,少许外溢的气息散入空中,如一阵狂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气息越来越狂暴,烟柱旋转也越来越快,在某一刻突然疯狂的转动起来,在高崖上刮起一股旋风!
轰——
烟柱炸裂,光芒骤息,高崖上睁开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绿的毫无瑕疵的眼睛,碧绿的如一池深潭,深湛无底。因为冷漠,便觉高贵,它的主人在俯瞰众生。
白狐动了,它缓缓下山,如仙君降世,又如帝皇降临。一步步走下高崖,便似走下王座。
在它的背后,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
终于……回来了。
即使只是一小步。
刚刚修成第二尾的瞬间,白狐久违的进入了空灵的状态,妖力喷薄而出,恍惚间回到了当初,九尾纵横,群妖俯首的年代,睁眼四顾,漫山野兽尽低头,一如当初。
然而……就是不同了。
漠然的绿色瞳仁眯了起来,白狐走下山崖,俯瞰苍生的高傲渐渐褪去,愤怒与仇恨渐渐升起,瞳孔深处,被怒火焚烧着。
它已不是妖圣,只是一只流浪的野狐,就如同它背后只是荒野高崖,并不是真正的妖圣王座。相反,在妖族圣地里高踞王座的,是他当年不曾正眼看过的一个可怜虫。
这一切……都是君圣及那几个人类所害!
正因为他们,它失去了一切,在漫漫孤寂中熬过了万年时光,坐看力量与年华流水般逝去,一去无回。
杀了他们!
滔天的恨意从心底流出,流入齿间,化为一丝丝“咯吱咯吱”的磨牙声,白狐的胸口起伏着,显示着它激烈的心情。
可惜……他们都死了。
七个人死在一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已经被封印起来的妖狐,甚至没能亲眼看着仇人的陨落,这是它永远的遗憾。
虽然死了,也要付出代价。七个人类还有弟子传下,他们的道统居然在钧天中苟延残喘至今,令它无法忍耐。
他们都要死!
白狐偏过头,盯向那片坍塌的山石。那里面埋着一个君圣的传人。尽管他被逐出了门派,但至今还在传承君圣的道统,享受君圣的遗泽。
这一刻,它忘记了一年以来的朝夕共处,忘记了一天之前它还在想方设法挽留这个人类的性命,进阶的力量和觉醒的记忆让它处于一种暴虐的状态,它最想的是冲过去,打开巨石,一口咬在那人的喉管上,品尝他的鲜血。
它如一阵风,开始加速的冲刺。
巨石堆前,白狐停了下来,呼吸急促而粗重。那不是因为激烈的运动,而是因为兴奋。
好久……好久没有品尝人血的味道了,真令人怀念。
开始享受……盛宴吧!
它前爪一伸,已经把在巨石上,用力一推,一块巨石滚落。这块重逾千金的巨石在一日前还令它束手无措,现在已经不是障碍。
正在它疯狂的掘进时,眼前的废墟动弹了。
哗啦——
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响起,废墟深处出现隆起,一个身影坐了起来。
一个少年单薄的身影,从满地废墟中升起。
月光从头顶上照过来,照在他头上,身上。披散的长发在月光下看来不再乌黑,而变得银白,又如水面一样反射着光芒,他的皮肤不知何故,竟微微透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是半透明的。
他皎洁如此,就像是天上明月的分体,是地下捧出的另一玉轮。
另一双眼睛睁开,和碧绿色的瞳仁四目相对。
对面的眼睛,纯黑如墨,在玉质的肌肤衬托下,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