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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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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确实是九江的做派,只是已没有能够再做书祈的完整衣衫了,命中注定我救他不得。谢春残漠然地想。

    都是命吧,那个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世间众生在人世中挣扎的冷漠意志,它决定一族一界的兴衰,旁观师徒父子的决裂,裁决亲友挚爱的生死,记录着谢氏一夜间血染长街的覆灭,也泯灭他至交的最后一点生机。

    洛九江的胸膛仍在跳动,那声音缓慢又规律,好像把时间都拖长了一般,徒让谢春残连一眨眼一弹指都过得格外煎熬。

    我的作用是什么?我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谢春残有些茫然地思考着:就为了记录下谢氏究竟是如何灭亡,九江他又是怎么死的吗?我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专门给别人送终的?

    “不。”谢春残喃喃道,他若死灰般枯朽的眼眸中缓缓亮起了一点光,“我已经知道出去的方法了,我还尚没到穷途末路,非命不信的时候。”

    他五岁时就能以纸做祈,是谢家寄予了无数希望的不世天才。没有完整的衣袍做承载又算什么?三次失败又怎么样?就连气若游丝的洛九江都仍在固守,他又怎能现在就替朋友放弃了所有希望?

    谢春残眼中亮起的光芒似执着,也似疯魔。

    他扑到洛九江身旁,轻手轻脚地把对方翻过身来,沾着血的手掌按住了洛九江的后背。此地没有墨汁,他就以血代墨,没有布料,那就用洛九江的皮肉做材。

    他的书祈,还可以写在洛九江的皮肤上。

    ————————

    山猫妖低眉垂眼地站在寒千岭身边,安静地等着对方的答复。

    他是最开始就跟从这位大人的几个妖族之一,可能是因为习惯,也可能是由于他办事利落,这位大人对他还算倚重。如今深雪宫刚刚落成不久,有许多事都被这位大人交代给他来办。

    然而山猫仍不由自主地在这位宫主面前屏气凝神,这倒不是说宫主为人有多严厉苛刻,只是他身上好像就是有某种让人不容忽略的特殊气质。这气质如此鲜明,教人不敢在他面前片刻放肆。

    山猫妖一言不发,余光里看着宫主随手握起一把匣子中柔顺光滑的“绸条”。

    这“绸条”是越山教用来控制下属的手段之一,其上牵连着下属的一抹命魂。不久前败在寒千岭手下的那只幡牛若是心有疑虑,只消毁了对方命魂牵系的绸缎,对方就一定非死即伤。

    不过现在这一匣好用的小东西全都归寒千岭所有了。

    山猫看着寒千岭抓起一握“绸条”,任这些散发着淡淡萤光的法器从他指间滑落,只觉得后背寒毛一下尽数倒耸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宫主他将旁人的性命拨弄在股掌之上,然而神情与态度却都像是他只随手抓了一把细沙。

    像是天下众生在他眼中,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杂物罢了。

    “五色阁主在整片清平府里也威名赫赫,既然是他的请帖,那即使是鸿门宴,也应该过去看看。”寒千岭平淡道,“这位五色阁主,有人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吗?”

    山猫妖惭愧摇头道:“属下无能”

    “没关系。”寒千岭混不在意道。

    他此前击杀越山教教主幡牛,以此来夺得这块地盘,又自立深雪宫,改旗换帜,所做出的事没一样符合此处潜在的规矩,也难怪别人想来给他这个“刺儿头”一个下马威。

    既是人之常情,也是妖之常情,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虽然想来宴无好宴,但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日之后,寒千岭踏入了以五色阁主为首的,这一场清平府各大势力首领的欢聚之宴。

    那位五色阁主是个身长八尺的黝黑大汉,他高高坐在上首,神色十分肃穆威严,听人通报寒千岭入宴的消息,一双鹰钩般的利眼便冷冷望去,随即便一字也说不出了。

    踏入宴席中的这位深雪宫主身形匀称高挑,一派冰玉般的神仪,其面貌秀美瑰丽,若皎月之清辉,似明湖之澄波,双眼沉静如星子,神色更是淡漠风流,不肖凡俗中人。

    五色阁主捏在手里的杯子一顿,竟然没能摔得下去。

    他身边的侍儿轻咳了一声,想提醒他别忘了接下来唱红唱白,要让这位深雪宫主吃个教训的本意,谁知五色阁主晃了晃头,虽然目光渐渐清明,说出的话却仍含痴带傻,显然是被对方美貌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不知那个敢问宫主可有心仪的道侣?要是没有,你看我嗯,我吴某人,宫主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五色阁主眼看着那让人惊艳的美人眉头一动,眼中闪过半分错愕。他的面孔又为这点讶异之色鲜活生动不少,仿佛自不食烟火气的天上直被请至人间,顿增了七分颜色。

    下一刻,对方那如破冰碎玉般的清冽之音便在五色阁主耳畔响起:“阁主的本体,该不会是条鮟鱇鱼吧*。”

    作者有话要说:*鮟鱇鱼这种生物,雄性和雌配后会粘在雌性身上,直到化为雌性的精囊(),千岭是借此讽刺对方精虫上脑。

    九江:对!没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就是我家千岭骂人的风格!给我的千岭疯狂打call!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益母草() 
洛九江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的意识在一片黑海中上下沉浮;四周的海水咸涩,每一滴竟都凛冽如刀锋。剐得他连筋骨都硬生生地疼。

    而另一方面,他却又疲乏又倦怠;连那鲜明刻骨的疼痛也不能让他从困意中脱身。迷迷糊糊之中,他眼前隐隐出现了一道染血的身影。对方身量尚还青涩;刀气却已有了模样。那身影背对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一招,洛九江看了许久;终是从中检点出了三四处还能改进的地方。

    虽然这一刀显得仓促随性了些,可是风格真对我胃口啊。洛九江半梦半醒地想着,这招简直像是专门为我编的。

    他仍旧停留在那片黑海里,浑身荡悠悠地不着力,四周一片冰冷,他在海水中无声下沉。

    好困

    耳边依稀有蝇虫声;反反复复地低吟一个不变的频率。洛九江摇摇脑袋;却没能把那声音赶跑;反而还似乎更靠近了些。

    “就够吗”

    什么?

    “只乱雪够吗?”

    似乎不是蚊虫的声音;可它为什么不再清楚一些?

    那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大。这次洛九江听清了;那不是虫子振动翅膀的嗡鸣;而是一句严肃的喝问。

    “只是乱雪原就够了吗?”

    乱雪原是什不等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洛九江的心底就浮出一道坚定的声音:不够!乱雪原怎么够?他是要捅破此界的长天!

    反复在他眼前挥刀的熟悉背影突地停下,强烈的既视感和昏迷前的记忆潮水般扑面涌来,洛九江骤然发觉;那染血的黑衣少年实是正在施展乱雪原的自己。

    洛九江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回。

    洛九江浑身上下的经脉虽不再剧烈刺痛,但那种绵长又带着点痒意的酸疼也没有好上多少。他躺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有余力举起一只手臂,却在下一刻就被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宛若流淌的血色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洛九江这才看清自己是被人从指尖开始,拿血细细书写了无数蝇头小字,那附在皮肤上的血迹上有些微的光芒闪动,不知已经被着上多久了,却也仍然没有干涸。

    “醒了?”不远处谢春残嘶哑道。洛九江转目看去,只见对方眼底发青,神态憔悴,上身,左腕上三道血口排列得十分整齐。

    “咳”洛九江清了几下嗓子,把似乎已经粘连成一片的喉咙通开,方有气无力道:“有劳谢兄救我。”

    他闭上眼睛前已经是个躺平等死的状态,如今竟能够再见天光,身上又多了这些血色文字,用脚趾头想也该明白是谢春残为他做了什么。

    “不谢。”谢春残疲惫道。此前洛九江浑身上下的外伤内伤经脉伤都烩成了一锅乱粥,他开始时在洛九江背上写下的字足有方寸大小,后来发现这样也只能让洛九江死得慢点,他就唯有擦过重来。

    书祈一事本就要极高的注意力,洛九江的情况又太骇人,谢春残可以说是在分秒必争地和阴差赛跑,末了竟真硬是把半只脚都踏进黄泉的洛九江给生生拉了回来。

    为了这个,他在洛九江身上拿指甲蘸血写了满身的蝇头小字,到最后手指都几乎被磨秃了。

    洛九江躺在地上缓了一刻有余,觉得自己的情况又好了些。他慢腾腾地撑着石板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自己双手上的文字,饶有兴趣地念道:“黄药子,根苦,性平,无毒谢兄这是写了写什么?”

    谢春残自从洛九江醒来后就合上眼睛,靠在一旁的墙边上默默养神,听到洛九江的问题连头也不抬,沙着嗓子道:“在我能背下来的本草纲目篇里,我基本能写的全写上了。”顿了一顿,他补充道,“益母草除外。”

    洛九江:“”他哑然失笑,片刻后才一本正经地回复道,“那可太谢谢谢兄了,不然小弟我险些一尸两命啊。”

    “益母草管得是闭经,救你于一尸两命的药是子母草。”谢春残的头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尾音几不可闻,语调之中尽是困倦,“那个我可写上了。”

    洛九江:“”

    筑基修士已经辟谷,也几乎不用睡眠。谢春残却在说着话时就能含糊睡去,显然已经筋疲力竭,精神难继。洛九江目光一软,牢牢地闭紧了嘴巴。

    他撑住自己尚还有破碎滞涩之感的身体,尽量悄无声息地站起,再轻柔地把谢春残由半倚着墙半弯着腰的姿势扶到地上,让他能睡得舒服一点。

    做完这一切后,洛九江才转回先前躺倒休息的地面,捡起自己那件破的不成样子的外袍随意披上,一双利目来回打量着两人栖身的这间石室。

    在从雪原上落下来的时候,洛九江的意识都有点恍惚,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地踩在棉花上,脚下突然一空的感觉反而并不鲜明。他凝神回忆了好一阵,才大概把事情拼凑个囫囵。

    当时他那一刀斩下,也不知激起了什么动静,让他足下踏空,和谢春残一同跌到这间石室里。然而这间石室

    洛九江思忖片刻,便按住了自己腰侧长刀。漆黑如夜的刀锋被悄然抽。出一截,却在洛九江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谢春残后,又被无声还回鞘里。

    下一刻,洛九江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击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扑扑的钝响,没有惊醒任何人。

    这一掌在石壁上留下了个浅浅的掌印,洛九江甩了甩被反震得发麻的手,大概预估了一下这石壁的厚度,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连他这种重伤初愈的病号都能在石壁上留下痕迹,那上面有备而来的一干追杀他们的修士就更不用说了。他观那为首的修士陆旗神色偏执难解,恐怕不掘地三尺就不算了结,等对方发现一层石顶时多半要掏个大洞出来。

    然而这间石室却如此安静平稳,一点“被动工”的迹象也没有传来。

    要么然是那陆旗和一群修士都突然瞎了,要么然就是这石室里有点什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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