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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寒千岭这里明刀明枪的争吵,另一位打算滞留外界的使者房中却是暗潮汹涌。
也不甚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位坚持在白虎界停留,不肯再返回玄武界一步的使者,正是怒子倪魁。
“您僭越了。”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在倪魁耳后响起。
倪魁转身,眉目间做出夸张的吃惊表情:“很好,很好,从问我父祖何在也不允许开始,终于到了我要把脚在其他世界踩一踩也算僭越?”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怒子怒气多与常人,所以一部分感情格外难以自控的原因,倪魁的情绪丰富又浮夸。配上他那张铁汉一般的肌肉鲜明的脸,甚至会有些怪异。
“请您不要转移话题为自己脱罪。”玄武团中的副使面无表情道:“您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这年轻人在外人面前时一直用一副瘦削苍白,弱不禁风的面目对人,话不多,给人的印象也不深,却敢在怒子发疯时去扯住他的手肘。
就是这样一个瘦得皮包骨头,苍白得让人联想起某种阴郁湿粘环境,几乎让人看着恶心的存在,此刻面对怒子时的神色,竟然是居高临下,充满审判性的。
倪魁收起脸上扯得巨大到变形的笑,怒瞪着双眼回视这位玄武使。
然而在他的脸上,却有下意识的畏缩和退却之意一闪而过。
“我之前纵容了您和白虎使近乎胡闹的合谋。”年轻人不动声色地说:“您需要知恩图报,鉴于我已经给了您限度内的最大自由。”
怒子没有发火,先于他无孔不入的愤怒之前,他竟然先反射出了一个作呕的神情。
对这种动作和神色上的挑衅,年轻人全都能视而不见。
他先礼后兵,在彰扬过自己的仁慈以后,就迅速抛出了一个威胁:“您可以反抗、发怒、跳着脚辱骂,并且不肯听从我——那样的话,我想,玄武大人一定准备好了数百个女人等您从圣地里出来。”
“您今天可以不回去,希望您能一辈子也不用回去。”
“”
女人意味着什么?
如果拿这个问题随便找一百个修士问问,或许能够得出一百个答案。她们意味着和男人相对的另一个性别,对有些人来说意味着美丽,对有些人来说意味着麻烦,对更多人来说意味着她们本身,但对于倪魁,对于怒子,对于世世代代的狻猊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
——孩子。
她们会生下孩子,生下下一代狻猊,这个狻猊将被制成新的怒子,然后老的那个就该识相的退位让贤,走向一眼可见终点的死亡。
父亲在此时将成为最讽刺的词汇。
倪魁的面孔几乎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他一半的脸从大张的怒目到森白的牙齿都在喷洒着愤怒的火焰,而另一半面孔上抽搐缩进的肌肉却又写满了恐惧。
“回去。”他咬牙切齿道:“我回去。”
于是年轻人就又露出了他那种洋洋得意、趾高气扬、曾被倪魁亲见过无数次的傲慢笑容。
“很好。”他说:“您变得聪明了,请继续保持下去,这样我们都会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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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父,我这就走了。”
枕霜流“嗯”了一声,负在身后的手臂微动,看上去倒像是还想给洛九江添点什么。
洛九江算是怕了他,一看他肩膀动作,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他如今从头到脚,哪怕是一根发带和脚底下的袜子都篆刻着各种用以保护的阵法,衣冠佩履等就更不必说。真亏他当时还感叹游苏穿衣的规格,如今再把游公子请来和他比一比,一定是小巫见大巫。
洛九江摸摸自己的脖子,上面已经挂了三件护身法宝,非常不需要第四件了。
他对枕霜流深深行了一礼:“您多多保重。”见师父点头,又对白练躬身道:“是我不肖,这三年也要让白练大哥代行徒职,多费心了。”
白练忙还一礼:“少主折杀我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再最后告别一次,洛九江就带着身旁四人,一同登上了跨界的飞舟。
那飞舟缓缓,没入跨界通道之内,枕霜流叹了口气,满是惆怅:“只回了一次头往后还是养叉烧吧。”
白练忍着笑不说话。
“你说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枕霜流想了想又问道。
当然是先把您挂在少主脖子上那些东西摘一半下来。白练暗暗地想,并不敢真正说出口:把佛门金刚杵给少主戴在脖子上,您是开玩笑的吗?
这东西固然能够妖邪避却,问题是少主从来只有被这东西追着打的经历,而没有驭使它的经验。据白练所知,洛九江平生会的唯一一句经文乃是“南无阿弥陀佛”。
“少主一向孝顺,大概自上飞舟开始就开始思念您和洛族长夫妇了吧。”
对于这种明显的哄骗,枕霜流并不领情:“他?免了,他只回了一次头。”
白练已经很习惯自己主人阴晴不定的变化,他熟练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枕霜流在短暂地沉默过后,复叹息道:“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白练:“是。”
与此同时,四位队员中与洛九江更熟络,也就是在玉佩上选用“青龙界流行花纹”的那一位问洛九江道:“少界主看起来心情很好?”
“对啊。”洛九江摸摸自己袖底,里面满绣着他在市面上能找到的编写在花纹中的密语,连起来近乎一封长信,“我如今归心似箭。”
——要是让枕霜流知道,洛九江用“归”来形容青龙界,只怕会当即把公仪先生泡在酱缸里腌了。
——只是他未必懂,此时此刻,洛九江的“归”既不代表灵蛇界,也不代表青龙界,它只是指代寒千岭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董双玉,详见第一卷
他的全部戏份集中在14、15、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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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袖底()
枕霜流有意把洛九江多留了几日;故而洛九江所乘上的那班飞舟,实则是圣地开前的最后一班。
不过出乎意料,这架飞舟上一同赶往青龙界的圣地队伍虽然并不算多;但居然不是很少。想来是有些世界偏远,来回传递消息不易;一去一回的时间都放得格外长的缘故。
此时此刻,寒千岭正站在驿传阵附近等人。
封雪和小刃站在他背后替他算他这些日子希望落空的次数,不远处还额外站着一位朱雀使;这些日子已经被寒千岭训得服服帖帖。
封雪安慰道:“这是最后一班,九江怎么都该在上面,马上就能见到。除非是他师父改了主意,突然不让他去圣地修炼了”
“枕先生在此事上无意反悔。”寒千岭漫声接道:“我和公仪先生聊过几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竟也打发过了小半个时辰,随着飞舟特有的轰鸣声响起、驿传阵上也隐隐闪烁起了幽幽的萤色光芒。寒千岭和封雪察觉动静;均是双眼一亮。
飞舟稳稳在驿传站中停靠;巨轮模样的空间行船上缓缓放下沉重的阶梯;成群结队的年轻英俊的修士都涌到出口;挤挤挨挨的人流让锁定单个目标的辨认变得很是困难。
毕竟在这种修士簇拥的情况下,只要礼仪和脑子没出问题;就不会有人动用神识巡视。这是一场对视力的考验。
封雪尚且还在艰难地踮起脚尖;一遍遍地扫视过人群;她身边的小刃就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姐姐。”小刃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她去看。
顺着小刃的手指,封雪果然很快就找到了还挤在飞舟的楼梯口上;笑容灿烂的洛九江。
封雪夸奖了敏锐的小刃两句,便见洛九江竟也定定地瞧着他们的这个方向。她冲洛九江高兴地挥手,对方却连胳膊也不曾动上一动,她试着做出几个表情,却和洛九江的回应全对不上。
封雪愣了一愣,重新定位了一遍洛九江目光的落处,然后无声转头,只见寒千岭和洛九江眼神间你去我回,有来有往,彼此间神色都是一样的熟络开怀,显然已经隔着人潮沟通互动了好一会儿。
正当此时,小刃又用拇指比了比寒千岭的方向,认真纠正了那些关于“小刃真聪明”、“小刃真敏锐”的夸奖:“姐姐,找出来的不是我。”
“嗯?”封雪迷茫地眨了眨眼,很快就根据小刃的动作分析出了具体情况:“你是说你顺着寒公子的眼神发现了九江?”
小刃点头。
“那在你发现之前,他们两个对接上多久了?”
小刃不确定地皱起眉头,很久才严肃道:“从一开始?”
封雪:“”
“我们走吧,小刃,。”封雪麻木地说:“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其实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来。”
“哦。”小刃其实不太理解怎么说要来的也是姐姐,连招呼也没打就要走的也是姐姐。不过既然姐姐说了,她就听话。
她乖乖牵着姐姐的手跟她离开,路上又被封雪投喂了一把形如雪花的雾凇糖,她舔过还沾着糖霜的指尖,主动问道:“姐姐,是什么?”
封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好吃吗?”
“好吃。”
“那就多吃点吧。”封雪又抓给她一把,顺便替她擦了擦沾着糖渣的唇角:“深雪宫特产,寒公子之前送我的,又名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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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此前已经来过青龙书院一次,也无意和那些才俊一起争夺个谁先谁后的排名,因此他在甲板附近站了很久,直到船上人流已经变得稀稀落落,这才带着四位队友一同缓步走下。
他刚刚隔着人潮与其中一人眉来眼去的过程早被身后四人看在眼里,那位和他较为熟络的青年陈桥率先发问,听声音还有点吞吐迟疑:“少界主,那位就是深雪宫主?”
“你们也知道了?哦,白练大哥告诉你们的吧。”洛九江转转脑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白练确实听从了他的吩咐,没跟这四位青年说什么“要替少主担下一切伤害,甚至为少主而死”之类的混账话,但另一种话,他绝对是说了。
他一定下过“让少主离那个深雪宫主寒千岭远点”一类的糟糕命令。
洛九江转身,只见身后四人脸上几乎都是一样的犹豫神色。他十分诚挚地对他们建议道:“没事儿,你们装作没看到吧。没能完成任务也不怪你们,刚刚大家也看到了,你们拦不住我的。”
方才洛九江和那位深雪宫主如何隔空交流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四人都瞧个分明,自认还没有蒙住少界主眼睛的本事。故而他一句话说出,四人便露出动摇之色。
洛九江笑了笑,对他们具体的心理斗争也不甚在意,反正最后结果只有那一个。此时飞舟上的修士大多走尽了,他袍袖一展,就如一只背羽漆黑的巨鸟一般,映着飒飒风声跳下船去。在高速的下落之中,他的目光还正迎着寒千岭带着笑意的双眼。
“千岭!”
寒千岭弯着眼,疾疾上前了两步,恰好在洛九江即将落地之前,搭上了那人冲他伸来的手。他和缓地,仿佛把这两字含在唇齿间碾磨许久般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