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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浣雪面色一急,本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作罢,笑道:“我知道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可小世子是太子唯一的孩子,请姐姐能够体谅我的莽撞。”
姜凝醉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道:“此事你不必再提,一切等到太子回宫再定夺。”说着,似是多说也无益,姜凝醉淡了眉眼里的几分强势,道:“宫里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不留你多坐了。”
望着柳浣雪离去的背影,姜凝醉心里再难平静,她拾起刚才放在软榻旁的书,翻了几页却再也无法专心看下去。
殿外奔忙的声音直到午后才消停下来,姜凝醉用过午膳,正准备午歇,突然收到宁皇后那边传来的懿旨,说是太子傍晚回宫之后,在御花园设宴为太子洗尘。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太子回宫一事而高兴奔忙,相比起来,姜凝醉实在是有些太随意敷衍了。想着,姜凝醉掩了眉间的几分倦意,吩咐青芙来替她梳妆换衣。
姜凝醉坐到梳妆台前,偏头望了眼身前摆放着的首饰盒,目光落在盒子最上端的簪子上,伸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道:“这枚簪子的花纹雕饰倒是别致。”
“娘娘您不记得了?”青芙顺着姜凝醉的话望了眼她手里的簪子,笑道:“这是您最喜爱的首饰,以往都是娘娘您亲自打理擦拭它,从不肯让奴婢们替您代劳,生怕奴婢们手脚粗笨,发生一点差错。”
“是么?”姜凝醉淡淡地应了声,将簪子递到了青芙的手里。“那就替我戴上吧。”
青芙赶忙双手接过簪子,迟疑地看了姜凝醉一眼,踟蹰了片刻,才应道:“是。”
熟练地将金凤衔珠步摇插在了姜凝醉的发髻上,青芙仔细地审视着镜中端丽的容颜,青黛描眉,胭脂晕染,本是端雅精致的妆容,眼神偏透着疏离淡漠,是一种艳到极致的清冷。
不自觉地看入了迷,青芙不禁称叹道:“娘娘当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姜凝醉不以为然,玩笑道:“若是洗去这层脂粉,才叫真实。”
“奴婢自小伺候娘娘,自然早就见过娘娘不上妆容时候的模样,奴婢觉得那时的娘娘反而更显脱俗。”
姜凝醉失笑道:“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
青芙只当姜凝醉在说笑,也并未当真,她笑了笑,自屏风上取下绯色披纱广袖衫替姜凝醉换上。
宴会设在御花园的太液池,那里四面环水,杨柳倚岸,正中间的宫殿便是用来设宴的含凉殿。
姜凝醉从凤辇上走下来,刚下辇,就看见殿内灯火通明,隐约有宫乐传来。
内官在前通报,姜凝醉一路拾阶而上,在太液池旁看见一人乌发及腰,披着白色狐裘斗篷,身后跟着两排宫女官宦,虽然她们之间仍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但那装束风姿,除开颜漪岚还有谁能拥有?
内官通报的声音次第起伏,姜凝醉站住不动,默默看着颜漪岚走近,她颔了颔首,“长公主。”
“嗯。”出乎姜凝醉意料之外的,颜漪岚竟然只单单应了一声,也并没有过多为难戏弄她,只是漫不经心地道:“这次设宴没有外人,你就不用太过拘泥于礼数了。”
说着,颜漪岚走到了姜凝醉的身边,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姜凝醉头上的金凤衔珠步摇,她的目光一沉,如墨似染的眼里有什么瞬间划过,最后掩在了戏谑的神情里,再也看不清晰。
颜漪岚笑了笑,道:“簪子倒是别致。”
姜凝醉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回道:“谢谢。”
拾阶走进含凉殿,伴随着宫乐声,姜凝醉隐约听见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看见殿中站着一个人。
灯光通明的大殿上,那人墨玉长发被玉冠束着,身着玄青色长衫,有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雍容气度,他浑身都散着如玉般温润沉稳的气质,俊美无铸的脸庞正对着她微笑,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
“凝醉。”他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温润,含着宠溺的温柔。“半月未见,你消瘦了许多。”
第九章()
含凉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颜君尧目光里的温存缓缓流淌。
姜凝醉怔了怔,视线扫过眼前的颜君尧,最后垂下来落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是未曾得到证实之前,姜凝醉仍旧不能完全肯定颜君尧的身份。
“怎么?”颜君尧的声音依旧温柔,似乎并没有在意姜凝醉这一刻的失礼,只是笑道:“傻丫头,你连我也不记得了?”
颜君尧的话透着淡淡的宠溺,似乎他一直就是如此的温雅。这样的认知让姜凝醉不再那么生疏,她刚要开口,突然身后有股压迫感越发的逼近,这种感觉那么地熟悉,使得她不必回身就已经能够肯定背后的人是谁。
“太子出宫不过短短数日,竟连宫里的规矩也忘了?”颜漪岚勾了勾嘴角,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多少愉悦的成分,只有挥之不去的威仪和冷漠。“什么时候开始,太子看见本宫可以不必行礼了?”
颜君尧眼里的温存目光散了大半,他越过姜凝醉的身影望住颜漪岚,冷淡地唤道:“皇姐。”
颜漪岚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看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姐。”
似乎满心只以为颜漪岚的刁难不过是说笑,颜君尧回道:“皇姐说笑了。”
颜漪岚的脸上浮现出不置可否的笑意,她的视线清浅地扫过姜凝醉,那看似无意的目光犹如燎原之火,灼得姜凝醉一怔。
空气中流动着诡异而压抑的气氛,姜凝醉虽然并不知情其中的缘由,但是她显然察觉到了,颜漪岚和颜君尧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一个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说微妙而紧张,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后娘娘驾到。”
内官的一声通报瞬间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颜漪岚默默地收回了游离在姜凝醉身边的视线,迎着宁皇后的身影转过身去。
“参见母后。”
宁皇后眉眼带笑,一一用眼神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三个人,最后视线落在了颜君尧的身上,笑道:“太子这次检阅士兵操练演习,想必辛苦了,所以哀家特地在此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颜君尧闻言,眉目清俊的脸上掺着儒雅的笑意,道:“多谢母后。”
“入座吧。”
宁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入座,姜凝醉这时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打量颜君尧的视线,默默地按着规矩坐到了颜君尧的旁边。
颜漪岚正好坐在姜凝醉的对面,姜凝醉每一次抬头,视线就会撞见颜漪岚妖媚的脸庞,偶然四目相对的瞬间,颜漪岚如墨似染的凤眸就会微微地眯起,冲着她有意无意地眨眨眼睛。每当这个时候,姜凝醉总会漠然地移开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听见颜漪岚响在她耳边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嗤笑。
也不知是在笑她的无趣,还是在笑她的一本正经。
宴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殿上的歌舞虽然好看,但是撇去最初的新鲜好奇,看得久了,姜凝醉就失了观赏的兴趣。身侧突然有人靠近过来,姜凝醉本能地顺着感应侧过头去,偏头望见颜君尧面色如玉地看着自己,体贴问道:“你的身子刚刚复原,坐了这么久,是不是乏了?”
面对着颜君尧的亲近和关心,姜凝醉仍然有些难以习惯,她的语气虽已刻意放缓,但是依旧难掩骨子里天生的疏离:“多谢太子关心。”
颜君尧似乎也察觉到了姜凝醉的变化,他微微一怔,随后并不介怀地笑了笑,道:“我们是夫妻,我关心你亦是应该,你不必如此见外。”
“是。”
姜凝醉淡淡地应了声,神色稍许放松下来,突然听见殿外一阵吵嚷,大殿内的其余人显然这时候也听到了声响,纷纷朝着殿外望去。
“来人。”颜漪岚低声唤了殿外把守的侍卫,随后问道:“什么人在殿外放肆?”
侍卫闻言,行礼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来人是。。。是太子东宫的媚夫人。”
“哦?”颜漪岚轻抿了一口酒盏里的陈酿,嫣红的唇轻含着杯壁,视线扫向颜君尧的方向,笑得一派戏谑妖冶。“看来太子是要把整个东宫的妻妾都请过来了?”说完,兀自咂了咂嘴,道:“啧啧,那可真是热闹了。”
宁皇后这时候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拿着宫女递来的丝帕拭着手,脸上的神色透着些许的不耐。颜君尧似乎也未曾预料眼下的这一幕,他轻蹙了蹙眉,脸上的情绪复杂不定。连颜漪岚明显的揶揄讽刺,也没有来得及理会。
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乱,颜漪岚拍了拍手,侍卫立即闻声抬起头来,随后便看见颜漪岚侧首对着他的方向,命令道:“还不快请进来。”
侍卫接令退下,殿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姜凝醉只觉得气氛怪异至极,宁皇后和颜君尧的脸色一片低沉,只有颜漪岚依旧是笑着的,察觉到她打量过来的目光,眼睛回望过来,对着她笑得一派妖冶。
“殿下。”殿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媚夫人哽咽的呼唤,一同在殿内响起。
姜凝醉循声偏过头去,看见媚夫人一张脸上哭的梨花带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从前嚣张跋扈的气焰。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殿中,望着颜君尧低泣道:“殿下,妾身有要事相奏,还望皇后娘娘和殿下恕罪。”
颜君尧本是一脸极力隐忍的不悦,如今瞧见杨思媚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禁神色一黯,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有所不知,昨日长公主说是想念小世子,因此特意派人将小世子接去了凤仪宫,只是小世子年岁尚小,离不得人照顾,所以担心。。。。。。”
杨思媚声音哽咽,停得恰到好处,听上去似乎是担心小世子无人照顾,其实言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担心小世子是真,只不过是害怕颜漪岚对小世子下毒手罢了。
“皇姐,此事当真?”颜君尧语气低了几分,眉眼含着几分愠怒,望向颜漪岚的视线也变得深邃起来。
颜漪岚不理颜君尧的质问,径自捏了颗樱桃在嘴里,漫不经心道:“本宫不过是想念自己的侄儿,所以特地接来小住几日,这点小事也值得太子动怒?”
“辰儿年纪尚小,怕是会耽误皇姐休息,若是皇姐想看看他,我明日再让媚夫人亲自带去凤仪宫。”
听到媚夫人的名字,颜漪岚很轻地嗤笑了一声,不屑道:“一个连宫里规矩都学不好的夫人,如何教导辰儿?”说着,看见杨思媚闻言周身一震,颜漪岚笑得更加冷漠了。“辰儿也是时候开始同太傅学习治国之道、三纲五常了,宫里的规矩太子也是知道的,为了避免外戚干政,辰儿是时候搬出吟湘阁了。”
媚夫人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太子的侍妾,上不得台面,就算她生了太子唯一的子嗣也仍旧不能改变她出身低微的事实。即使能够靠着小世子母凭子贵,也终究只能做个小小的夫人,仗着小世子博得太子多几眼青睐照顾罢了。
颜君尧虽然不在宫里,但是对于颜漪岚的指责,他大致也能够明白一二。能够让不可一世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颜漪岚动真格的人,除了自己的太子妃,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