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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宁皇后便因为池蔚的事与颜漪岚发生过争执,如今皇令一下,已是再无更改反口的机会,想必宁皇后必定是为了此事在与颜漪岚怄气。想着,姜凝醉向碧鸢点了点头,随后慢慢走到了颜漪岚的身边。
抬头看了眼懿安宫的殿门,姜凝醉转回视线看向颜漪岚,低声道:“回宫吧。”
颜漪岚并不回答,而是随着姜凝醉侧身看向懿安宫内,道:“等在懿安宫外的大半个时辰里,我一直在想,在母后的心里,究竟是怨我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若母后真的想要救池蔚,依她的身份地位,出面制止并不是一件难事。”姜凝醉平日里毫无情绪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异常的柔和,连带着她眼里冰封不化的表情也有了融化的痕迹。“但是她从未当着天下人的面这样做过,我想,怕是在她的心里,长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颜漪岚笑了笑,眉目间的寂寥随这抹笑而散去,“你这正儿八经的样子,真让人想。。。。。。”
“长公主。”颜漪岚的话还未说完,姜凝醉突然扬高了些许音调,冷眸睨向她,道:“这儿毕竟是懿安宫,口无遮拦也要有个限度。”
对于姜凝醉严厉的制止没有半点认真在意,颜漪岚耸了耸肩,朝着姜凝醉凑近过去,独属于她的月麟香味便立即萦绕鼻端,颜漪岚笑得越发愉悦了,她道:“你若是难为情,那我下次换个私下无人的地方再说与你知便是。。。。。。”
姜凝醉正想要好好斥责颜漪岚这般轻浮的话语,不想看见懿安宫内走出一名宫人,姜凝醉认出那是宁皇后身边的嬷嬷,因为姓氏作王,又是当年随宁皇后陪嫁进宫的贴身侍婢,所以人人都尊称她一声“王姑姑”。
瞧见宁皇后的亲信王姑姑走出懿安宫,姜凝醉收回剜向颜漪岚的目光,默默看着王姑姑来到她们二人的身边。
王姑姑行了个礼,禀告道:“奴婢拜见长公主、太子妃,皇后娘娘有旨,召太子妃一人进宫觐见。”
“我知道了。”姜凝醉应了声,视线自颜漪岚身上掠过,道:“劳烦姑姑带路。”
颜漪岚一直未曾言语,直到这时看见姜凝醉从她身前擦肩而过,她突地拉住了姜凝醉的手,道:“母后向来唠叨,你若是不愿去,那便不去。”
低头看着颜漪岚握住她的手掌,姜凝醉抬起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道:“我也正好想见母后一面。。”
王姑姑在前带路,姜凝醉随着她踏进寝殿,看见宁皇后正在殿中焚香念佛,王姑姑示意她进去,随后转身退下。门被轻轻关上,姜凝醉往正殿走近几步,便闻见一阵檀香扑鼻。
宁皇后一径轻捻着手里的佛珠,并未曾偏头看向姜凝醉,空旷庄严的大殿里无人说话,顿时就显得越发肃穆寂静了。
“你是不是很想问哀家,为何不见长公主?”
放了手里的佛珠,宁皇后睁开眼看向姜凝醉,岁月在她端庄华贵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却掩不住她那双高傲冷漠的眼睛,即使是笑着,也仍旧含着挥之不去的威仪。
姜凝醉想了想,道:“今晨圣旨一下,关于池蔚的身世,突然间经由有心人之手而闹得满城皆知。朝廷上下议论纷纷,就连京城的百姓也开始口耳相传,但是长公主却并没有顾忌这些,而是等在了懿安宫外。”说着,姜凝醉微垂下了眼眸,“想必在长公主的心里,母后的感受才是她最在乎的。”
似是被姜凝醉的话戳中了心事,宁皇后叹了口气,道:“长公主的心思,哀家如何不知?她在哀家的宫外站了多久,哀家的心就疼了多久。但是先帝在世之时,曾经对哀家亲口说过,若他百年之后,不希望看见颜家的子孙们自相残杀、相互迫害,哀家作为先帝的正妻,又如何能够眼看着长公主违背先帝的遗愿而包庇纵容呢?”
宁皇后说这番话时,声音显得冰冷且苍老,其中隐隐约约掩藏着提及颜漪岚时的疼惜无奈。有时候或许一个人的外表尚且可以迷惑人心,但是内里的衰败,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
姜凝醉在这一刻,或许多多少少能够明白些许宁皇后的苦心,她不仅是一个母亲,更是一国之母,她有她的无能为力。想着,姜凝醉低声道:“长公主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为了太子。”
“哀家明白。”宁皇后笑了笑,道:“哀家还明白,这件事与太子的侧妃有关。”
姜凝醉的眼里难掩惊愕,她抬头望向宁皇后,遂又垂下。本以为宁皇后并不知晓池蔚与柳浣雪之间的隐情,却不想她早已悉数洞察,姜凝醉垂着头一径的沉默,这个时候,或许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如今池蔚的身世在朝廷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到底是谁策划走漏的风声,其实早就不重要了。凝醉,你知道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么?”
姜凝醉敛目道:“最重要的,是长公主的威望。”
“没错。”宁皇后看着姜凝醉,眼里微微露出一丝欣慰和赞赏,道:“如今朝中上下都在等着长公主接下来的行动,若是长公主杀了池蔚,那么有心之人便会说长公主不顾念手足亲情,眼里没有容人之度;可若是长公主不杀池蔚,那么天下人又会说长公主包庇皇亲国戚,公然藐视王法。不论长公主怎么做,都必定会遭到天下之人的非议。”
“其实这件事,是有办法能够妥善解决的。只是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便只有你一人。”宁皇后微微一笑,将桌几上的一枚刻有翔凤图案的令牌扔到了姜凝醉的身边,道:“凝醉,就让哀家好好看看,你们姜家对于长公主究竟有多么忠心。”
天气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四处一片雾蒙蒙的,压得人喘息不来。
青芙抬头看着眼前沉重的地牢大门,又扭头不安地看了眼姜凝醉,低声道:“娘娘,咱们。。。当真要进去么?”
凝醉,哀家希望你能做长公主身边的一把刀。斩尽她身前的所有荆棘,杀尽她所不能杀的人,一切阻碍她与她作对的事物,只管去砍去杀,前有你姐姐冲锋杀敌,如今换你成为她的左臂右膀,做她手里最好的那把刀。
想起她离去之时,宁皇后声音冷凝的那一番话,姜凝醉转头看向青芙,轻声道:“若你还有机会见到长公主,替我告诉她一句话。”说着,姜凝醉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令牌,眼里最后的残念褪去,只留下一片寂淡。“这个太子妃,我怕是不能再做了。”说罢,姜凝醉动作再没有一丝的犹豫,转身往地牢走去。
刚行到大牢前,立即有把守的侍卫上前询问,瞧见是姜凝醉,也不敢太过越矩,拱手道:“牢门重地,不知太子妃怎会纡尊前来?”
亮了亮手里的令牌,姜凝醉冷声道:“奉长公主之令,特来探望池护卫。”说罢,姜凝醉也不等侍卫们反应过来,又命令道:“开门。”
侍卫们尚还有些弄不清情况,但是被姜凝醉冷漠的声音一呵,也顾不上多想,本能地顺着她的话打开了牢门,眼睁睁看着她素淡的身影没入地牢长长的走道,拐过转角,消失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之间。
久不见阳光的地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阵腐朽的味道,姜凝醉站得久了,渐渐感觉地牢沁凉的空气钻入皮肤,冰冷刺骨。
池蔚的牢房墙壁上有一盏小窗,透着微弱的光亮,这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已是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地方。一路随着侍卫而来,见过太多潦倒邋遢的重犯,如今看见一身白衣的池蔚,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池蔚依旧是池蔚,或许当真只有她这样出尘的人儿,才能即使身在地牢,也难掩她身上飘渺潇洒的气质。
许是有些时日未见,姜凝醉在牢房外遣走了领路的侍卫,隔着牢门与池蔚互看了好一阵子,才推门走进去。
命青芙在地牢简陋的小桌上摆上酒壶和杯盏,姜凝醉差了青芙在牢房外候着,随后亲自替二人斟满酒,拿起其中的一杯,食指轻轻抚过杯壁,转手递到了池蔚的面前。
沉默地看着姜凝醉一系列的动作,池蔚也并不急着出声询问她的来意,直到看见姜凝醉递给她一杯酒,她才不明意欲地笑了笑,伸手接过。
“这杯酒,我敬你。”姜凝醉说着,先干为敬,她放了手里的酒杯,眼底突然升起一阵寒气,道:“权当是来送你最后一程。”
第六十八章()
潮湿阴冷的地牢内充斥着沉朽的气息,绝望而腐旧。
姜凝醉冷漠的脸上不含一丝表情,她饮尽了杯中的酒,抬头望向池蔚手里轻捏的酒杯,眼里冷锐的锋芒一闪而过。
指尖轻转着手里的酒杯,池蔚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凝醉一眼,轻笑道:“最后一程能得太子妃亲自相送,倒也值了。”说罢,池蔚举杯抵在唇边,先是浅酌了一口,随后一饮而尽。
见池蔚饮尽杯中的酒,姜凝醉拿起酒壶,重又为彼此斟满,平静道:“侧妃几日前病倒,昏迷数日,昨晚才刚刚转醒。”姜凝醉说着,可以明显感觉到池蔚闻言的瞬间,迅速朝她望来的惊愕视线,她迎着池蔚冷冽的目光抬起头,不合时宜地笑了笑,“虽说如今她的身子已无大碍,但是心病难解,而你才是她的药引。”
地牢永无天日,与柳浣雪的韶华宫相隔着一道厚厚的牢门,上面还落着沉重的枷锁,谁也无法逾越。池蔚看着眼前隔出天涯海角的牢门,其实要想破门而出,于她而言并非难事,难的是她们今生永远无法跨越的界线,在命运面前,她们是何其的渺小低微。
伸手摩挲着牢门上的锁链,池蔚低眉,嘲弄地笑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灼辣的酒滑进喉间,醇烈的味道一路蔓延至心扉,姜凝醉拾起视线望向池蔚,道:“你与侧妃之间的事以及你的身世,皇后与长公主都知晓了。”说着,姜凝醉将手里一直紧捏着的令牌,举到了池蔚面前,“我可以让你最后见侧妃一面,但是池蔚,你必须答应我,离开皇宫,今生今世也不要再回来。”
池蔚蹙了蹙眉,似是在考虑姜凝醉的这番话,又似是在权衡利弊,她沉吟许久,才道:“私放死囚可是死罪,就算是太子妃你,恐怕也难逃责难。你本来不必蹚这一趟浑水,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池蔚作为柳家的人,当年是陪着柳浣雪嫁进宫里来的,因此,这些年里她并非没有私逃出宫的机会,而是缺少一个能够出宫的理由。她注定了今生今世都是柳家的人,若是私自逃走,那么这个罪名必定会怪罪在太尉的头上,连带着柳浣雪也会跟着被责罚。长公主忌惮柳家已久,又怎么会甘心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呢?
而如今,若是从姜凝醉的手里拿到了长公主的令牌,那么她此番潜逃出宫,这份罪名必定会落在私自给予她令牌的姜凝醉身上,也就与柳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此一来,便也就了了池蔚最后的顾忌和担忧。
“就像你有你辜负不得的人一样,”姜凝醉看着手里刻着翔凤图案的令牌,眉目低垂,看上去一片静默。“在这宫里,也有值得我甘愿冒险的人。”
而这个人,就算姜凝醉不说,池蔚也能猜得到答案。大概也就只有那样站在高处却孤傲寂寞的王者,才能让向来清高淡漠的姜凝醉不惜为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