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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出去的女儿被休弃本已是污了门庭,再花大代价去救一个给家族带来耻辱的不孝女不值得,你死了这份心吧。”方大老爷轻甩广袖转身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背对方太太传出冷漠之语:“我会对外称那个不孝女在青云庵身染恶疾暴毙,你自请去为不孝女静修超度。”
字句好似寒冰利刃,方太太跌坐在地,心中一片哀凉,无法置信自己的男人生性竟会如此无情凉薄。但稍后,她又明白过来,世间男人皆薄情,更何况精于算计的商人。
柳清妍此时仍在昏迷,但身上的伤口已开始结痂,体内的生机在稳定恢复,沉睡不醒也许是在为自我修复节省能量。
能挨过此番劫难,全靠方嫣冷那碗用意歹毒的参汤和石恒宇及时赶到传给她的一股内力。
昏迷状态持续了十天,柳清妍终于苏醒,但迎接她的是比鞭打更难捱的奇痒。
这种痒由肌肤深入骨髓,全身像是在千被万只虫蚁啃噬,没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无法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她想伸手去挠。
她想用脚去蹭。
可手脚全被捆绑住了。
“娘,我不想活了,太痒了,你让我死吧。”
“傻孩子啊,那么痛你都熬过来了,这点痒忍一忍就好。你忍一忍,娘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的。”
凄惨的哭喊声在柳宅内回荡,闻者无不落泪。
此种情形一连持续多日,当哭喊声不再响起,柳宅内又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柳清妍不出房门,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养伤,安静地发呆,除了照顾她的谢氏,她一个人也未见过。
她不说话,柳家其他人也不说话,仆人们默默地做事,整个柳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这种日子,直到柳清妍身上最后一块结痂自然脱落,她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纱笠出了门。
首先是去拜祭秋儿,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姑娘勇敢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一幕。
第二件事,去退亲。
“为何要退亲?”石恒宇望着白纱背后闪闪发亮的眼睛,胸口剧痛欲裂,她一定是在怪自己没保护好她,所以才不见他,才赌气要退亲
柳清妍沉默良久,将纱笠摘了下来,脸上的疤痕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会过去看她,但都被她拒于门外,就是不想用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面对他。
清澈透亮的眸光,如三月里缓缓流淌的溪水,白皙的脸庞上嫣红的伤痕如几片桃花花瓣。
石恒宇望着柳清妍,满眼的心疼,拖着脚步慢慢走过去,双手捧起她的脸庞,食指轻轻抚过那几片嫣红。
柳清妍敛眸别开脸,轻声道:“不要瞧了,太丑。”
“不丑。”石恒宇将柳清妍拥进怀中,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下巴摩挲着她发顶,轻声呢喃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我的小东西。或许更丑一些,才不会有人来跟我抢你。”
“可是,身上的伤疤还要可怖呢。”她在他的怀中哽咽,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语气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孩子,石恒宇轻抚她的脊背,温柔地抚平她的不安,“若是你介意这些,那么我也将自己弄成跟你一样好了。”
“不,不要。”柳清妍双手抱紧他的腰身,眼泪流的稀里哗啦。
石恒宇抱紧她,任她的鼻涕眼泪打湿衣裳,“大夫说你脸上的伤痕比较浅,用些祛疤痕的药膏慢慢会淡化,日子久了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真的吗?”柳清妍抽泣着问。
石恒宇松开手,抬起她的下巴,用袖子替她擦着脸上脏兮兮的泪痕,“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柳清妍想了想,带着泪意破涕一笑:“好像是没有。”
石恒宇轻笑,眼中的温柔多得仿佛要溢出来,捡起地上的纱笠替她戴好,叮嘱道:“这些日子尽量少出门,免得让太阳晒到脸上的伤痕,饮食要清淡,那些浓油酱赤的食物最好不要吃。”
“你怎会知晓这些。”
“我问大夫的呀,你不肯见我的这些日子,我找城里的大夫都问了一遍。”
柳清妍躲在纱笠后面笑得一脸灿烂。
“我送你回去。”石恒宇牵起她的手。
初冬的轻寒并不凛冽,街上的行人往来匆匆,一切如故。
柳家人见两人携手而归,心里头绷着的那根弦都松了下来。
自柳清妍失踪后,市井坊间都是关于她的流言,先是说她被贼人掳去玷污,清白不保;后又说她水性杨花,贪图富贵与萧家大公子勾搭成奸;传到最后变成她已珠胎暗结,欲用此来威胁萧大奶奶让位,萧大奶奶气愤不过,才找人惩治于她。
人言可畏,他们最怕流言会让石恒宇心生芥蒂,如今眼见二人情深意笃,遂也就放心了,等将来成了亲,流言自会消散。
与此同时,县衙内萧齐正托凌墨风将一个木匣转交给柳清妍,里面是他让刘大夫特制的祛疤膏。
凌墨风手指轻叩木匣,目色深深望着萧齐道:“为何不亲自送去呢?”
萧齐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上浮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摇头道:“今次她所受的苦难皆是因我而起,我哪里还有颜面再去见她,恐怕她也未必会愿意见我。”
“柳姑娘岂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你何必耿耿于怀。”凌墨风劝了一句。
萧齐明若琉璃样的眸子覆上一层难言的痛苦之色,决然道:“不了。我此番回去也不知能否压得住局势,还是不要再去打扰她的好。”
凌墨风一拍他的肩头,豪爽地道:“我还是那句,若有需要援手之处,尽管开声。”
“说穿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不了我交出家族的掌舵之权便是。”萧齐淡淡一笑。
凌墨风惊讶地道:“你隐忍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位置么?如今倒怎么想要放弃了?”
萧齐凄然一笑,道:“经过柳姑娘这次我想通了很多事,银子我不缺,要这个位置用来做什么,若不是为了去争它,我过得会快乐的多。”
他的话在凌墨风心里引起震荡,开始怀疑自己一心想要爬上高位的志向是不是错了。
第133章 并非终章reens。()
柳清妍收到凌墨风转交的祛疤膏,一时心中五味混杂,思虑再三,终是汇成一句,“他的事很麻烦吗?”语调平缓,听不出是何情绪,只是像在关心一位很普通的朋友。
凌墨风望着白纱背后的面容,语气轻松,“只是方家突然断掉布庄的货源,杀了个措手不及而已,他早已做过一些防备,想来是可以应付过去的。”
柳清妍静静地道:“凌大人,你这人最大的缺点便是不会撒谎,往往你说的越轻松,事态反而更严重。”
凌墨风一哑,失笑道:“是吗?我怎么不觉。”
柳清妍嘴角浮起一个微笑,俏皮道:“好啦,快把事情如实告诉我。我从未想过要埋怨于他,作为好朋友,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
“唉!”凌墨风长长叹了一口,这才将实际情形道出。
萧齐此回遇到的事情确实棘手,方家突然切断了所有货源供应,萧家的吉祥布庄很快变成半营业状态,他那几个纺织作坊只是中小型的,品质上虽然过关,可产量远远供应不上。
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家族内部的人自然不会错过大好机会,纷纷指责萧齐不配再为家族掌舵人,要求其让位,可谓是外忧内患,腹背受敌。
柳清妍沉默了一会,语气平宁道:“若是他失败了,你来告诉我。”
“好。”凌墨风长长一声叹息,道:“萧兄能得你这样一位红颜,也不枉此生了。只可惜天意弄人,倘若”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倘若。”柳清妍淡淡笑着截断他的话。
凌墨风明白柳清妍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告辞离去。
送走凌墨风,柳清妍回房摘下纱笠,坐在妆台前注视了铜镜里的人影良久,随后低声叹了口气,取出一盒祛疤膏打开,挑出一些细细涂抹在伤痕处。
浅褐色的半透明膏体,散发着多种草本药材的清香,具体是哪些她不知,但其中一些想来不会是寻常之物。
此后,柳清妍除了偶尔去一趟作坊外便极少出门,整日在房里画一些别人不知是做何用处的图画。
过了一个月左右,凌墨风再次给柳清妍送来一个木匣,但未提及萧齐的事,而是带来了方嫣冷在牢里自尽的消息。
方嫣冷的性格虽偏执暴虐,但终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意志力极其薄弱,哪里会受得住伤口愈合时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大牢里又无人管她,结痂被尽数挠掉,伤口溃烂流脓发出恶臭,再加上迟迟不见人来搭救她的绝望,终是熬不住咬舌自尽。
最可悲的是,衙门将方嫣冷死亡的消息传去青州,方家只是派个下人过来草草埋葬了事,不愿带回去污了家族坟地。
人死恩怨了,柳清妍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然一笑,无喜无恨亦不会去怜悯,人总是要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买单,只不过支付方式不同罢了。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要早一些,天气恶劣,大多数人们躲在屋里烤火取暖,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几个也是裹紧衣衫在雪花纷飞的寒风中脚步匆匆。
一个年约三十的艳丽妇人从同济堂出来,仰头望了望雪花飘扬的天空,咬咬牙,抱紧怀中的药包一头冲进风雪中。
妇人只顾低头赶路,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直直冲过来,将她撞了个四脚朝天。
小乞丐们捡起妇人手上的药包,迅速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那妇人坐在雪地里,双手拍打着地上的雪花嚎骂:“一群天打雷劈野崽子,连老娘治花柳的药都抢,那是老娘最后的救命钱买的,你们吃下去全部屙血死。”
治花柳的处方中有几味药材价格不便宜,乞丐们抢去再拿到别的药铺去卖,也能换几个钱用以果腹。
妇人的叫骂声在风雪中传开,路人投过去鄙夷的目光。
那几个小乞丐跑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将药包递给一个身披白裘领披风,长相俊美如神祗的年轻男子。
“拿去药铺卖了,多买些馒头吃。”年轻男子不接,并掏出几块碎银分发给小乞丐。
小乞丐们接过银子,欢呼着走了。
年轻男子望着天空上不断飘洒的雪花,薄薄的唇角缓缓向上弯起。
这场雪下的很大,铺天盖地,掩埋万物,某些事物会在这场大雪之中沉寂消亡,而另一些事物会在来年的春风中苏醒,重新焕发生机。
石威一行人在腊月初旬才回来,知晓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后倒是没说话,只是方家最大的一间纺织作坊在除夕夜无故起火,烧了个一干二净罢了。
春蝶翩翩闹春薇,春蜂嗡嗡恋春蕾。
二月,大地回暖,正是满园梨花含烟带雨时节,一对年轻男女牵手在梨花林中漫步。
“小东西,你已满十五岁,咱们是不是该成亲了?”
“不行,要等我的农家乐全部建造完工才可以。”
“啊,那不是还要等两年。”男子凝目眺去,那好大一片的土地上已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他心里盘算,得想办法快些结束工期。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