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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今日所教,子房终生不忘。”
瑶光笑着地摇头,“论及智谋,我自然不如张三先生,我所依仗不过陛下。”
瑶光今日占据上风,并非瑶光比张良或是儒家其他两位当家更优秀,只因所仗之势大,在天子之威前,无论多么惊才绝艳的人也得低头。
张良听出了瑶光的意思,心中虽有不甘,却再无不平,细思片刻后,忍不住问道:“道家素来避世,逍遥前辈主张济世救人,瑶光道长为何相助秦王?”
瑶光盯着张良看了一会儿,不禁笑着反问:“张三先生怎知我此刻所行并非‘济世救人’?如今天下一统,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此刻起兵反秦之人才是意图将天下黎民百姓带入水深火热之中吧?陛下有哪里不如从前六国亡国之君?你一意反对陛下,不过因为自己是‘韩相公子’罢了。”
这几句话说得极重,直指张良所谋并非为民请命,纯属谋一己之私。
张良脸色几变,忍住了心中百般感受,沉声反问:“倘若瑶光道长是六国遗民,又当如何?”
瑶光被问得一愣。
她之所以能坚定地指责张良,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并未因秦始皇而遭国破家亡之痛,在她出生之时,九州大地已经统一数年,哪怕分分合合,终究还是一体。她因父母家人亡于安禄山之手数年不忘,最终下山报仇,试想,倘若她生在七国并立之时,而祖国被秦所灭,此刻她又会如何?
瑶光原本的坚定随之动摇,脸上微微发烧,原先被她当做“目光狭隘”的凝视如今也使得她感到刺痛。
瑶光坦然认错:“抱歉,张三先生,是我失言,不曾细思国仇家恨,确实难忘,先生所为,情理之中。”
张良本以为瑶光不会道歉,却没想到今天接连两次听到她道歉,其中一次还是给自己的。他不由得想到,或许,他并没有真正看明白瑶光是个什么样的人。
倘若是爱慕虚荣、崇尚权势之人,又怎会在讲道之时露出那般超乎年龄的沉静虔诚的神情?
瑶光想了想,补充道:“即便如此,我仍认为陛下所为功在千秋。”
千年之后,秦始皇的功绩依然如泰山一般伫立于史册之中,不可动摇,无可超越,其非无过,瑕不掩瑜。
张良笑而不答,静静地退了出去。
瑶光安静地目送张良,直到感觉到另外几道微弱的杀气也跟着离去才长舒一口气。
好险。
她如今不比从前。重修内功,内力连她全盛时期的一成都没有,若是张良或者流沙那几个杀手真要动手,她估计就得早日超生了。
被瑶势所欺没有动手反而退走的张良和逆流沙诸位倘若得知她今日唱了个空城计,不知是否会火冒三丈。
第21章 诸子百家()
那一晚瑶光于张良满是机锋、暗藏杀机的交锋消弭于无形之中,无论是身为儒家三当家的张良,还是以帝师名号代帝王而来的瑶光都无意将此事宣之于口。
两人再次相见时,张良依旧彬彬有礼,瑶光依旧平和淡然,就好似从没有过剑拔弩张的对峙。
但是,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至少瑶光对张良的感观要好了许多,渐渐地已经能放平心态,既不将昔日对“道家张子房”的崇敬放在眼前的青年身上,也不因张良一意反秦而有所愤怒。有期望才会有失望,既然瑶光不再将眼前的儒家三当家和史册中的千古谋圣相重叠,而是单纯地将他当做儒家子弟、故韩公子,她也就没有最初的那种失望不满,能以公平的心态来评断眼前的青年。
平心而论,张良并非不优秀,天资纵横、博学广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长于识人画策,眼下虽有些年少轻狂,在当今青年英才中也可说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瑶光对张良并非不赞赏,如今态度趋于冷漠只因立场不同而已。
在张良看来,瑶光也从机关城内那一位剑术高绝的道家天才摇身一变成了智力皆不可小觑的人物,说起“帝师”之时也多了几分真心,而非先前心内总有着些许讥讽。
张良因瑶光新戴道冠向之发问,瑶光坦然答:铸剑之时心有所感,虽未及出师之时,但已非昔日道童,自当束发戴冠以明示。
之后几日,瑶光继续白天背诵道藏典籍,晚上会客收礼。
儒家原先安排给瑶光的客房不可说不大,但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各色礼物很快就堆满了整间屋子,瑶光毫不客气地向伏念另外借了一间屋子来堆礼物。
这种介于合法和违法之间的作为使得原本对她有所改观的张良和有意示好的伏念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瑶光那一个关于“贿”的言论自然经张良之口转述了其他两位当家,当时两人久久无言。
到第四日,嬴政来到桑海,瑶光恰好说完了自己熟悉的百多部典籍,得到这个消息后,她欣然起身告辞。
伏念并没有出言挽留。
几人都清楚,这大概就是“缘分已尽”了。今后若再见面,恐怕再不会有此刻的平和。
嬴政与瑶光会合后,十分激动地将她带到海边,自豪地介绍着蜃楼,说到将派出五百童男童女前往海外仙山寻访仙人,月神在旁轻声附和,着意详解蜃楼建造不易、阴阳家为此花费多少心力,若是寻到仙人将会带回长生妙方等等。
瑶光听完,不以为然地摇头。
“长生久视不在外物,丹药仙方甚是渺茫。此世纵有仙山,也不会为凡人所见,蜃楼出海,徒然消耗民力物力罢了。”
若是旁人这么说,恐怕立刻就会被嬴政砍了,但如今说出这句话的是在嬴政看来“长生不老”的瑶光,他虽然心内震惊不悦,但细细思索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
“先生既如此说,蜃楼不出海也罢。”
虚无缥缈的传说和近在眼前的真人,要相信谁,不言而喻。
月神差点就端不住高深莫测的模样,几乎想要扑上去掐死瑶光。
她可知道、她可知道这句话让阴阳家前功尽弃,多年心血化为乌有——!
嬴政原还想带瑶光上蜃楼,如今被瑶光那么一说,顿时意兴阑珊,关心了瑶光几日经历后就打道回府。
“先生以为儒家如何?”
“诸子百家,互通生息,我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近日仍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倘若我在桑海出事,凶手九成出自小圣贤庄。”
瑶光还没有这样轻易就能忘记那天晚上被张良威胁生死一线的危机,诚实地回答了嬴政的问题。
她这样说,无疑暗示了儒家和墨家有所联系。
与“反贼”有所联系的又能是什么?
嬴政脸色微变,“儒家”
瑶光也不多说,自觉说到这样已经够了。临走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蜃楼,暗想这艘船开出去大概能开到扶桑去,反正历史上徐福是没带回来什么仙丹。
呵,倒也不能说徐福一定是骗子,寇岛上那么多可怜无辜的无法长大的“童子”不就全都是吃了他的仙丹才变成那样吗!
无法长大,失却亲人,无处栖身,纵然长生又如何?到头来与妖鬼何异?他们所求的并非长生不老,仅仅是最普通的生老病死却不可得,生生被抛却在尘世轮回之外。
瑶光在寇岛见到那些孩子时,几乎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怒,恨不能一剑斩了徐福。
如今她身在此间,又怎能袖手看着历史重蹈覆辙!
五百童子,蜃楼出海,不去也罢。
瑶光自然不知道她基于不平和义愤的发言会带来多少影响,她完全不知道此世的阴阳家为了蜃楼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却因她一言尽数付诸东流。
嬴政能以绝大毅力斩断妄念停止蜃楼出海寻仙的计划,阴阳家却无法就这么放弃。
多少年筹谋、多少年心血,只因帝师一言,全部都废了!
深夜。
瑶光被一股尖锐的杀气从入定中惊醒。
那股杀气来的太过突然,就好似无中生有,从虚空中忽然冒出,以瑶光敏锐的灵觉竟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发觉,她只来得及拔出长剑而已。
一道深紫近黑的光芒在夜色中一闪即至,覆没了瑶光的视野。
庞大到恐怖的力量凝聚成了实体,变成了夺命的光束。
瑶光勉强捏起剑诀,挥剑落下一道气场。
气场形成的瞬间,那道惊人的力量轰在瑶光身上,空间发生了剧烈的扭曲,像是被击穿了一般,出现了一个可怕的黑洞。
瑶光猝不及防,被那个黑洞直接吞了进去。
扭曲的空间中刮出阵阵狂暴的风,将屋中破坏得一片狼藉,不过片刻,那个黑洞消失了,扭曲的空间复原,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那可怕的一幕一般,屋中安静如死,没有半点生机。
半晌,月夜中有人轻声说:“东皇阁下,若是陛下问起”
整个人裹在黑色斗篷不辨真面目的中年男人冷声道:“儒家对帝师心存不满,趁夜行刺,毁尸灭迹。”
月神心领神会,躬身应道:“遵命。”
翌日,嬴政看到瑶光住处狼藉情形却不见瑶光,唤来月神命其调查,月神故弄玄虚了几日后依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之言回禀,嬴政果然大怒,调集兵马汇聚桑海,大战一触即发。
小圣贤庄内,气氛沉重,人人自危。
伏念沉着脸看向张良。
“子房,帝师是否是你所为?”
张良苦笑着回答:“若真是我动手,倒也不冤了。”
这么回答便是否认的意思了。
伏念和颜路对视一眼,脸色较先前更凝重了几分。
颜路温声道:“帝师心境空明,道法自然,即使内力空虚也不至于被阴阳家的人无声无息除去”
张良脸色不大好地问:“出手的若是东皇太一呢?”
东皇太一素来镇守在阴阳家内部,甚少出现于人前,若是从阴阳家在外的两位护法和大少司命的实力推断,东皇太一的实力或许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若是阴阳家的这位首领当真不惜亲自出手击杀瑶光,并非不可能成功,而且,月神如此笃定地嫁祸儒家,若说与此事无关,未免太假。
颜路思索片刻,缓缓摇头。
“不知东皇太一实力,难以推断即使如此,我依然认为,帝师尚在人间。”
比起瑶光死不见尸,人还活着当然是更好的可能。只要她出现,儒家的罪名自然就能洗脱。
问题是,如果她真的活着,又为何不见踪影?
张良想起几天前月夜中的对话,低声呢喃:“秦王对儒家早有不满,只是缺一个借口而已帝师死在桑海,这就是最好的理由。果真不愧是帝师”
生与死,皆为帝王思虑。
伏念忽然站起,沉声道:“我去求见陛下,你们若能离开就快些走。儒家传承不能就此断绝。”
颜路和张良吃了一惊,齐声道:“师哥?!”
小圣贤庄外。
李斯挥退左右,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说:“陛下,儒家应当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帝师动手。”
嬴政仍是一脸肃穆,余光扫了李斯一眼,淡然道:“朕当然知道。但先生在桑海出事,凶手必然与儒家脱不了干系。”
李斯回想着帝师居所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