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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谢倚舟话音刚落就被人一手拎起,还未反应过来已如破麻袋一般猛然摔在地上,他立时惨叫一声,只觉后腰到臀部瞬间剧痛无比,几乎失了感觉,爬都爬不起来,立刻瞪大眼睛愤慨道,“谁敢――”
等看清眼前究竟是谁的时候,他面上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大、大哥。”
谢连城背光站着,玉雕似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沉沉:“你好大的胆子,在父亲的院子里竟然敢做这样的事?”
恰在此时,小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瞧见这局面登时吓得愣住,悄悄垫着脚跟走到江小楼身边:“秀,这是怎么了?”
江小楼道:“你倒是跑去哪儿了?”
“上回秀落下了喜欢的碧玉簪子,奴婢刚刚回去画楼”小蝶没料到自己走开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出了这回事,不由敛气屏息。
谢倚舟强撑着爬起来,原本一张还算英俊的面孔变得狰狞:“你自己不喜欢人家,我不过是借机表白心意,又与你何干?”
谢连城声如甘泉,却毫无半点感情:“小楼已经说过不喜欢你,请你离她远一些,不要丢了谢家的颜面。”
江小楼望着谢连城,那双眼睛幽深如寂静的潭水,素来不起波澜,再加上他总能牢牢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总让人误以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可是此刻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恼怒,仿佛茫茫草原被瞬间点燃,燃起熊熊烈焰。现在的谢连城,原本冰冷的面具乍然裂开,反倒令他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江小楼愣住,良久才回过神来,只是默然微笑:“二公子,在没有惊动伯父之前还是早些离去的好,找个好大夫揉揉腰,可别留下残疾。”
谢倚舟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又忍不住疼得嘴角一抽,终究拂袖而去。
江小楼转头望着谢连城,他的皮肤皎洁如玉,神色充满愤怒,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多谢你了!”
谢连城垂下眼睫,挡住了眼底的神情,“应该是我说对不起,院子里的下人太过懈怠,让你受惊了。”
江小楼叹了口气:“伯父的院子里只有几个伺候的婢女,她们纵然知道也不敢出来帮忙,不过,你又为什么会敲赶来?”
谢连城怔了怔,口中淡淡道:“不过一时巧合,何必在意?”
江小楼见他明显是不愿意多说,便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
谢连城唇畔的笑容十分柔和,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声音和缓道:“我送你离开吧!”
江小楼点头,她隐约觉得谢连城有些古怪,却说不出到底有哪里古怪。
谢连城走在前面,背对着她,他的形容举止,风姿仪态无一不美、无一不雅,但他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不管是谢康河、谢夫人还是家中任何一个人,他都是淡淡的,并未真的将谁放在心上。可刚才他却生气了,不是寻常的恼怒,而是瞬间的暴怒,甚至出手伤了人。刚才那一下看似不重,但看谢倚舟离去时一瘸一拐的模样,只怕骨头都裂开了可是,为什么?江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谢倚舟被随从搀扶着,勉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王宝珍正巧来看他,一进门发现婢女正在为谢倚舟擦药,浓浓的药味儿遍布整间屋子,不由面色一变,看着他震惊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谢倚舟原本趴在床上,这时候勉强直起身体:“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是我不小心摔坏了。”
“摔?摔哪里能摔成这个样子!不对,你身上有酒味儿!是不是喝酒闹事被人打了?!”
谢倚舟平日里很是谨慎,可一旦沾了酒就会变了个人似的。谢倚舟今天的确是借酒装疯,但如今已经彻底清醒了。谢倚舟抬起眼皮,瞧了一眼王宝珍:“告诉你,你能替我主持公道吗?”
王宝珍满是惊讶地望着他:“难道是你大哥?”
谢倚舟别过脸去,王宝珍心里经不住一酸,眼泪瞬间流下:“都怪娘不好,没能护住你!”
谁知谢倚舟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生生逼出:“不,要怪只能怪父亲,他心里只有大哥,从来没有我!”
“倚舟,小心祸从口出!”王宝珍有瞬间的不安,下意识地提醒道。
谢倚舟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根本是滔滔不绝:“不这样说怎样说?我这么说还是轻的!娘,我告诉你,我一直对这个家不满,对父亲不满8亲表面上一视同仁,可他真正看重的只有大哥!每天他都在外面忙忙碌碌,我们表面上看起来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其实不过是父亲身边的宠物,他高兴的时候就逗两下,不高兴的时候一脚踹在一边!别说大哥,在他心里我们还不如江小楼这个外来人!”
“倚舟,你父亲拼命想要让你好好念书,博个好前程!”
谢倚舟冷笑两声,“是啊,父亲要我好好读书,可你想想我怎么读得进去!从小我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可父亲却只要求我念书,压根不让我碰他的生意!反而总是带着大哥,相信他、捧着他!我不是傻子,我早就看透了。娘,我老实告诉你,我就是不服!”
王宝珍吃惊地看着他,此刻的谢倚舟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仿佛整个人都冒出火星来。他想要安慰他,张口却又不由得叹息。
谢倚舟神冰冷:“我不怪娘,要怪就怪父亲太过偏心,我一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只想着大哥。哪怕是江小楼,他也只想给大哥一个人,最好的永远是留给他的!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王宝珍神情复杂,拒谢倚舟今天有些偏激,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谢康河对谢连城的态度的确与众不同。他不愿意走仕途,谢康河就由着他;他只想经商,谢康河就手把手的教他;甚至连他年少的时候那样骄傲的叛出家门,谢康河也照常接纳他回来。都是谢家的子女,身上流着谢家的血,为什么谢康河对谢连城总是格外不同,就连谢连城不愿意过早的娶妻生子,也由他?
这其中的原因王宝珍一直想不通,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谢康河有些畏惧谢连城,畏惧,这可能吗?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可这偏偏就是真实存在的,每一次的争执,最后让步的都是谢康河。她心中狐疑,口中却道:“你好好想一想,你父亲既然这样偏爱你大哥,你更要读书上进,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可父亲现在身体不好,说不准过段日子两腿一蹬,这谢家的一切就会成为谢连城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你我还有立足之地吗?”
王宝珍不敢说的话全被谢倚舟说了,她当然也担心,但那又如何,王宝珍毕竟和谢康河是多年的夫妻,她深深了解丈夫的心意,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连她也奈何不得。
谢倚舟却冷笑一声,一把抓住王宝珍道:“娘,今天我故意去试探了一下大哥,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王宝珍道:“你发现了什么?”
谢倚舟微微一笑:“我发现往日里对谁都不上心,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突然有了一件很在乎的东西。”
王宝珍充满困惑地盯着他,谢倚舟却笑了。
马车颠簸地穿过街道,最终停在金玉满堂门口。小蝶扶着江小楼下了车,两人一路穿过大堂,走向酒楼的后院。楚汉悄悄尾随着,直到江小楼突然立着步,回头望着他,那眸子若有深意,看得他不由心里一跳,嘿嘿笑了一声:“秀,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瞧我?”
江小楼微微一笑:“你又没有在做坏事,怎么这么紧张?”
楚汉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畏惧江小楼,他挠了挠头道:“秀,我”
江小楼看着他,眼底含着一丝冷淡:“今天怎么改了口?”
小蝶横眉怒目地道:“是我教的,秀就是秀,奴才就是奴才,怎么能够颠倒呢?”
楚汉也不生气,憨厚地笑着。
江小楼的目光却静静落在他的身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楚汉被她看得身上发毛,想问又不敢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小楼却是轻轻一笑,上楼去了。
楚汉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就出了一身冷汗,心头想着:江小楼怎么眼神那么古怪,莫非让她查到了什么?
江小楼推门进去,郦雪凝正在写着什么,一见到小楼进来,她连忙将手中的信攥紧了。
江小楼看着她,认真地摊开手道:“给我瞧瞧。”
郦雪凝叹息一声,乌黑的眼睛含了尴尬,却还是乖乖将袖子里的信递给她。
江小楼只看了一眼,信很短,上面皆是十分疏离冷淡的话,便猜到她在回绝庆王妃的邀约,不由道:“你还是不准备认她?”
郦雪凝垂下了眼睛,并不回答。
最近这个话题江小楼问得越来越频繁,郦雪凝却永远都是沉默以待。
“你觉不觉得――楚汉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一些?”江小楼见她又沉默,便换了一个话题。
“巧合吗?”郦雪凝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面看了一眼。楚汉又跑回去练功了,那认真的模样叫人有点忍俊不禁,她若有所思,沉吟道,“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江小楼唇畔噙着一丝微微的冷笑:“我要寻觅一个高手,高手就送上门来,时机的确是巧合了一些,当时我急于用人,见他还算可靠,便也没有太过追究,可是现在细细想来,这事到底有些不对。或许,我应当重新调查一下楚汉这个人,看他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郦雪凝提醒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楚汉毕竟帮了咱们大忙,若是他有什么二心,早已经想方设法害你了,怎么会兢兢业业地日夜守护?”
江小楼不觉莞尔:“我当初就是瞧他对那些残疾的孩子格外好才会用他,可他若是别有所图,一切皆是伪装,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郦雪凝却摇头:“观人观心,察人察行。楚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他对那些孩子全是发自内心的关怀,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也有可能被人利用来做坏事,不管怎样,试一试就知道了。”
江小楼说到做到,她立刻把楚汉招进来,吩咐他道:“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要交给秦思,希望你尽快替我送去,不要延误。”
“是,秀!”楚汉愣了一下,随即接过信,揣进了怀里。
江小楼提醒他道:“路上小心。”
“放心吧,我绝不会坏事儿的!”楚汉说着,便蹬蹬地下楼去了。
江小楼转头,低声吩咐身边两个护卫道:“你们跟着他,远远的,不要让人发现。”
“是!”那护卫应声离去了。
楚汉七拐八绕,似乎是故意不想让人发现。可他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挡得住早有预谋的追踪。护卫一路跟着他,见他并未直接去秦府,而是转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便立刻并分两路。一路继续跟踪,一路则回去报信。楚汉好容易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宅子,直接推门进去。梧桐树下,有一人正负手站着,楚汉屈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后道:“见过公子!”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他道:“说了多少次,不必行此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