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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又堆上干土,结结实实,不断向上延伸,俨然要建起一个通往城头的坡道。
常思豪喊道:“还剩下多少油了!”
有军士回应:“两桶!”
常思豪道:“别倒了,给我!”两军士用盾牌挡着箭掩护,另两个军士弓腰奋力将两只大木桶滚推过来,常思豪抠开桶眼把油往外放了一些,又在地上扯下一截尸体的衣袖用油浸了,顺桶眼塞进去一半,外垂一半,两手往下一插抠住边缘腰上叫力,乌丢一下将大桶托上垛口,单手扶住喝道:“拿火把!”
秦绝响坏笑着上前将那截衣袖点燃,黄中带蓝的火焰立刻蔓延开来,常思豪手上轻轻一推,大木桶仿佛个火球般落下城头,顺着火坡一路滚下,在鞑子军中蓬地一声炸开了花,油星子带火乱窜,顿时数十人浑身皆着。秦绝响仿佛过年看烟花一般高兴,按这法子把另一只桶点燃也放了下去,又是一声爆响,城边仿佛亮起个小太阳。
秦绝响望着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敌兵,大笑道:“大哥,烧鞑子这玩意儿可真他妈过瘾哪!”
常思豪道:“且莫高兴,现在形势还不乐观,敌人这法子若成功咱们可危险,城上怎么还不开炮?”秦绝响道:“严大人下了令,为节省弹药,不到危急关头不许动炮,先可着弓箭这些来。”常思豪点头,忽听城东炮声如雷,响成一片!
一章抢滩登陆()
严总兵正指挥调动弓手,听见炮声连响,问道:“城东怎么回事!”
不多时一卒来报:“禀大人!有一股鞑靼军队乘大木筏顺御河南下而来,由于夜色太暗,到近前才有人发觉,目今本部正在进行炮击,尚不知来敌有多少人马!”
严总兵心中纳闷,俺答在旷地扎营,后军未见动静,何时绕到东面去的呢?
秦浪川道:“这必是三娘子钟金的人马,她这些日驻扎在孤山蓄势不动,今日忽趁夜而来,不可小觑,我过去瞅瞅。”严总兵道:“老太爷,您身体尚未恢复,一切宜当小心。”秦浪川摆手阔步而出,迎面正撞上秦绝响,身子一歪差点跌倒,皱眉道:“你怎么在这边?不是安排你和引雷生守城东吗?”
秦绝响嘻笑:“我等着和常大哥一起泼油烧鞑子,于是会后就留在这边了。”
秦浪川懒得骂他,没好气地道:“跟我走吧!”
城东炮声山响,辉光流颤,仿佛一串闪雷不断劈着城头,城外一派黑郁深沉,天地间没有任何可供分辨的界线,只有御河水略闪微光。
隐约可见无数巨大木筏顺流漂下,排成长列,几乎占满河面,尾部连绵至上游,看不到边际,鞑靼军队被发现之后,已经下令后部直接就近向岸边靠拢,趁黑抢滩登陆,籍河水微光望去,旷野中无数的小黑点仿佛搬家中的蚁群。
城头上的炮位已全部换上最好的射手,炮声响处必有一个木筏翻天而起,数十人血肉横飞。
秦浪川阔步而来,放眼望去,心想此时确是最好的开炮时机,若待敌人上岸分散,那么炮火发挥出的威力将大大减弱。
见他来了,引雷生和负责此处的参将都迎过来见礼,秦浪川问:“炮弹还够么?”引雷生道:“这边的弹药存量本身较少,但没动用过,暂时不缺。”秦浪川心想华严寺这一炸,火药供应立刻变得捉襟见肘起来,靠城头上这点存量,不知还能挺上多久,这仗往后是越来越难打了。
秦绝响扶垛口向下望去,见荒野间上了岸的鞑子集结队形弓身疾奔,弯刀在屁股后高高翘起,左右晃动,仿佛一片油耗子,不由扑哧一笑。秦浪川瞪眼问:“你笑什么?”秦绝响道:“我看这些鞑子像老鼠。大炮打老鼠,那是打不着的,不过对付老鼠,也自有对付老鼠的办法。”
引雷生翻翻眼睛,大拳头一砸掌心:“用药!”
秦绝响侧目一笑,一副另眼相看的样子:“行啊,引雷生,大饼牛肉没白吃!”侧身在爷爷耳畔嘀咕几句。
秦浪川看了眼旗角的方向,笑道:“好办法!现在敌前部受阻,后军一时不至集结攻至,赶紧弄还来得及!”急招人分头下去到城中药铺等处收集应用之物,另派一队人到旁边的大陶器坊搬坛罐容器。
值此非常时期,军士们破门不管不顾,抄了东西就走,效率极快,不大功夫石灰、硫磺、砒霜、巴豆、硝石、大麻子、草乌头等物在城头摆了一堆,此时鞑靼前军已攻至护城河边,喊声如潮,震天动地。
参将令城头放箭阻敌,秦绝响指导众人制作简易毒弹,军士们依法将这些东西按比例和次序放入坛罐之内,中间留空,里面充以少量火药,再塞上废纸布条,装好一个便点燃,待火药窜开便即抛出,扔入敌阵。这些坛罐落地即碎,腾起浓烟,不多时连成一片,烟中含有剧毒,臭气薰天,顺风飘远,把鞑子们呛得一个个弃刀跪地,口鼻窜血而亡,不少人临死前手指将喉咙抓破,长嘶凄厉,宛若狼号。
不多时前军已经成片倒下,黑夜中远远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高亢响亮,语速极快。秦浪川感觉耳熟,立刻意识到这是钟金的声音,急问身边人道:“她在喊什么?”引雷生久居大同,懂得蒙语,翻译道:“她在喊前队伏低,把鼻子贴在地上呼吸,后队到河边用布醮湿围住脸。”秦绝响笑道:“引雷生,行啊,你还懂鞑子话,改天教教我。”引雷生道:“少主要学,容易得很,每天请我吃一顿酱牛肉,几天内包教包会!”秦绝响嘿嘿一笑:“小事一桩,你先教教我‘我日你奶,你妈偷汉子,你姥爷爬灰’怎么说”
秦浪川面色沉冷,暗忖钟金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对敌经验倒丰富得很,看来跟随俺答在军中东征西讨时并没闲着,学了不少行军打仗的知识,此女聪慧过人,不但是俺答的妃子,而且是他的大将,对于军政之事涉猎俱深,不早除之,日后必成祸患。
夜色太暗,根本找不准钟金所在的方位,旷野上黑烟滚滚荒草萋长,鞑子们以湿布罩面,弓身悄无声息地围向城边,他们已经打破阵形,看上去散乱不成方圆,却可有效地将炮击所能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为了节省弹药,引雷生下令停止发射。
秦浪川暗嘱身边的炮手几句,提气向城外喊道:“王妃,营中一别半月有余,近来可好?”声音清朗,远远传了出去。
西北方向黑沉沉的夜色中有女声回应:“是秦老先生么?”
秦浪川道:“正是。秦某知王妃素来反对以战促和,今日却为何挥兵来攻?通贡之事牵涉很广,宜当坐下来慢慢商议,如此刀兵相见,对双方都殊无益处。大同城坚炮利粮草丰足,士卒用命,众志成城,俺答汗日间力攻不克,已损失人马过万,城下积尸如山,令人心恻。谁人没有父母妻儿,你们难道不能替他们想想?”
钟金道:“通贡若是能谈,三十年前就谈成了!还用等到现在?你们的皇帝是达兰喀喇山的石头,雨水浇不进,阳光晒不穿,什么都不能把他打动。没有理可讲的时候就打,这有什么好说的?”
“哈哈哈哈!”秦浪川道:“如此说来王妃定是要执意孤行的了?”说着话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司炮手缓缓调整炮口。
钟金道:“有人在执意孤行,却不是我!”
秦浪川手指轻弹,炮声立响,西北方黑暗里绽开了一朵黄花,光影中隐见那是一个长满灌木的小土坡,周围身着红衣的鞑子在绽开的炮火中惊声呼喊,中间夹杂着乌恩奇愤怒的声音。引雷生挥拳兴奋地道:“好像打中了!”
秦绝响道:“听声辨位,恐怕不那么准确,未必打着得钟金。”
秦浪川心想铁卫军统领乌恩奇不离钟金左右,这一炮应是八九不离十,下令道:“照这方向,瞄准了打!”城头顿时炮声响成一片,那小小的土坡上闪光不断,两排炮下来早已变成一个大坑。
近处的敌兵愤然而起,挥舞弯刀向护城河边杀来,秦浪川一声号令,箭石雨覆而下,忽觉背上一痛,感觉有利器透肤,他几十年纯功,反应何等迅速,啪地向右使个横折身,原地打了个转儿,伏蹲下来,侧头看去,左肩锁骨上方的凹处斜斜冒出一个三棱箭头,此箭从肩胛骨侧而入,若非旋身卸劲,避得及时,必透心脏而过无疑。
引雷生失声道:“老太爷!您怎么样?”
秦浪川只觉眼前人影晃动看不清,扶臂道:“箭上有毒”
二章哪吒下凡()
夜色如水。
西城下火焰的光芒渐弱。
鞑靼工兵已将土覆至尸火山的半腰,其间不断有人被砸死射死,而他们的尸体,又立刻被生者搬起堆上,奠作攻城大道的基石。
鲜血将干土洇透,在尸堆下汇聚成流,淌入护城河内,和战马无头的尸体一道,散发出冲天的腥气。
虽然大同的城墙高达六丈七尺,却被这燃烧中的巨大尸堆覆盖了一半,上面的火一旦被扑灭,鞑子自可顺马尸桥过护城河一路攻至城墙腰部,搭梯而上就像爬间瓦房一样容易,人数优势亦将立刻展现出来,形势将对守军相当不利。严总兵冷静观察着战况,心中暗忧。
陈胜一倚在城垛后避箭,用绷带包缠着磨出血泡的右手,金刀放在腿边,作好了随时全力一搏的准备。
常思豪籍火光望见这情景,心想日间这一场大杀就是好几个时辰,居然能让陈大哥这样的老刀客手上磨出泡来,更遑论他人。
他望着守城军士疲惫的面容,心中忧虑,暗思七万鞑子前后军轮番上阵,轮番休息,就算都是伸着脑袋来挨砍也会把人累死,何况要搏命对拼。已方城上,还是白日里拼杀的那些人在硬撑,敌人若顺尸堆这条路再来一场大冲锋,恐怕难以抵挡得住,现在燃油已经用尽,城中倒是有几间烧锅,可以弄些烈酒来,但是酒的燃烧时间有限,且同样可被敌人用泥土填埋扑灭难道这尸堆就没办法破坏掉吗?左思右想间忽然灵光一闪,想出个法子来,不敢擅用,急上箭楼来请示。
严总兵听他讲完,击掌道:“好办法!可以用。”
常思豪仍有忧虑:“只怕坏了城墙,反使鞑子占了便宜。”
严总兵略一思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常兄弟,形势危急不能再考虑太多,我相信你,放手干吧!出了事我顶着!”常思豪点了点头,转身下楼,点手叫上一队人到城下就近扒了一家民房,不多时将大梁拆下扛回,他命炮兵将火药集中起来按要求制作加工,自己抽出奔雷刀,嘁里喀嚓把大梁一头削尖,另一头砍出沟槽,拴上儿臂粗的缆绳。
这边完事不久,炮兵统领带两个炮手抬了根柱状物过来,这东西约有二碗口粗细,七尺来长,用软甲包裹得紧紧实实,外面用竹片捆扎,一头留着尺许来长的火药捻子。其中一个炮手看起来岁数不小了,有点心颤似地道:“少剑客爷,这么大的药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当真要用它?”炮兵统领也道:“做这一根可是用去了二百发炮弹的药量啊!”
常思豪宽剑眉斜挑,目中神光一冷:“没别的招儿了,箭在弦上,就拼它一回吧!”挥手道:“走!”
军士们将那削尖的大房梁抬起上城,架在垛口之上,按他的要求,尖头对准尸堆顶部。
常思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