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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把膝头向江晚尸身遥遥折下:“我,华成龙,嘉靖四十五年上香。退阁。”身后和另外的船上,人们纷纷进步效仿,向江晚尸身报出名字,将兵刃抛飞入水。
风鸿野、卢泰亨几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下小船收起碇石,背着斜阳的金彩顺流行去,并向东厂大军,楚原、胡风和何夕三人也是面无表情。
还剩下十几个人,其中几个是姬野平日常贴身的随从,另外几个零零散散地站着。
姬野平冷笑道:“你们不走吗?”
随从:“人各有志。”姬野平冷着脸往后看另外几个:“你们呢?”另外几个笑了,笑声里带着咳嗽:“阁主,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平哥儿,求你别再逗了,现在笑起来也很累的。”“喂,你怎么叫平哥儿?这对阁主太不尊敬了吧?”“什么啊,我也觉得叫平哥儿好呢。”“是啊,以前不都是这么叫吗?倒是叫阁主很不习惯呢。”跟着大家都笑起来,仿佛感情一下子变得好极了。
风鸿野、卢泰亨、郎星克、余铁成和冯泉晓看着这场面,眼眶却都湿润起来,余铁成甚至在哭了。
“疯子。”姬野平将脸转开去。“小方,你还不走?”
方枕诺:“你当我是什么?他们懂的事,我会不懂吗?”
“哦”那十几个人小小地起了个哄,气氛轻松得像是在联欢。
姬野平道:“狂够了吗?回去吧。这不是你逞能的地方!”他大枪一挥,作出一个类似清扫的动作,将假瞿河文的人头挑入血泊,在尸堆中隐没。
“二哥!”方枕诺真的急了:“你好好想想!若是长孙大哥在,会这么干吗?”
“我不知道!”
吼出这一句后,姬野平定在那里,脸上的血色渐渐褪成冷调:“他是他。我是我!”
“叭嗒、叭嗒、”稠稠的血滴从粘成束状的枪缨末端滴落下来,血泊里,倒影泛起微澜,里面的姬野平摇摇曳曳,仿佛正站立在天与火之间。
方枕诺直着眼,心中明白:凭这一句话,他已走出了长孙笑迟的影子,没有人再拦得住了。
就在这时,弃械开往东厂方向的船上有人凝神回望,像是忽然懂了这一切,大声喊叫起来:“不对!阁主这是激咱们!”一句话如汤泼雪,令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此时船只与东厂舰队已经接近,江流滚滚极难调头,武士们抛却兵刃之后手无寸铁,回望着船岛上姬野平几人的身姿,忽然间心念都集中在了一起,扬起拳头纷纷喝道:“拼了!”当时几人抢一把桨,奋力划水,船只加速向东厂舰群冲去——
很明显,他们这是要用船把对方撞沉。姬野平万没料到他们会这样,欲阻已是不及。
忽然间,风鸿野向前一指:“你们看!东厂背后有人!”
十章就凭你()
姬野平、方枕诺等闻言急目搜去,只见东厂帆隙之后,另外一支船队已经悄然接近,此地因是大江转折之处,东厂大军注意力又都在上游这边,所以对身后动静并未发觉。
“难道是瞿老?”姬野平心头狂喜。
忽听曹向飞一声大吼:“开火!”
铳声爆响,箭弩齐发,“降船”上血线窜飞,那些赤手空拳的聚豪武士无遮无挡,顿时纷纷毙命!
满载尸体的血船没了舵手,失去准头,方向一偏,在旗舰左翼刮蹭驶过。
曾仕权笑嘻嘻手扒船栏跟着往后瞧,忽然发现了后面的船队,惊怔间就听曹向飞喝道:“小心前面!”
猛回头,就见姬野平在船岛上跳来跳去,正挥刀砍缆。随着碇石沉坠入水,二十几条大小船只在江水冲击之下偏过头来顺流而下,形成了快速移动的桥墩,姬野平提大枪一马当先飞身而起,在“桥墩”间窜纵跳跃,直取郭书荣华所在的旗舰!
康怀在船岛另一侧嘶声喝道:“拦住他们!不可让他冲撞了督公!”手下干事、军卒也都砍缆划桨来追。
顺风顺水,船赛刀飞!
船快,姬野平更快!
只见一点银光破风在前,那是丈二红枪的枪尖。从高空下望,他的身子倒像是彗星的拖尾,被这枪尖拖虚了形象,枪人合一化作一颗带血的光珠、一块掠水的冰片,从一片水花闪跃到另一片水花、从一个刀尖抄射到又一个刀尖。
楚原、胡风、何夕紧随其后,风鸿野、卢泰亨、郎星克、余铁成又连砍发几条船,奋起直追,冯泉晓挥戟刺死李逸臣,坠在最后。
明军铳手们射完一轮正在上弹,炮手急忙点火,大江哗流若吼,炮声骤响成串,几十条水柱呈斜十字交叉,在船桥两侧兀然鼓起,交汇点处两炮命中,轰得船体四碎,烈焰涨天,江面上好像起了狂风雷暴,将天与地的界限淹没得一星儿都不见。
船桥瞬间被水流冲去,船岛上剩下那十几名聚豪武士并没料到姬野平会这么做,武功又不及他,只好下小船追赶。送方枕诺来的那两个小卒早吓得翻身跳江,不知游藏何处,剩方枕诺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三桅大船上,看着满江的红火、连天的黑烟,直愣愣无法动弹。
“空、空、哐、哐——”
顺流而下的船只与东厂旗舰接连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登时甲板摇晃,聚在船头防御的干事们东倒西歪,不少军卒立足不稳,翻身堕江,惨号凌乱。
忽地一声暴喝压倒一切,激天水浪之中,一条雄影背日飞来,手中银枪闪亮,红缨照眼!
“保护督公!”
“呛呛”连响,曾仕权、方吟鹤双双拔刀前迎,然而阳光眩目,令他二人眼中一虚——
姬野平空中将红枪一摆,“当、当”两声将刀磕开,就势以枪为杆,向甲板上拄去,借力抖脊,脚不沾地腾身再起,直取船楼!
郭书荣华安静地瞧着,眼瞳像倒映着世界的水珠,涵容万有,干净而明嫩,船体的摇摆倾斜了座椅,却好像改不了他的端庄,劲风将伞下的流苏吹偏,却好像吹不入他的眼底。
姬野平忽然就感觉到耳后一股寒气从斜刺里穿过来,激得皮肤上好像要起裂纹儿,赶忙推枪纂往右急拨——
“当啷”一声,枪杆拨上了什么,一股巨力传来,令他如遭雷击,身子向下折坠!
曹向飞不等他落地,空中一摇身,手中刀如钢鹰抖翅,向下追劈!
姬野平大胯左甩,两膀别腰,几乎在空中将自己拧成一段麻绳,丈二红枪随之弯起大弧“兀”地响起来时,分成人字的两腿恰好沾地劈衩拉成一字,腰身同时拧到极限,下颌尖斜对着自己的屁股蛋。在那一瞬的静止里,就见他腮帮子一蹦,眉心子一拧,屁股唇后面的绸裤骤然紧收,仿佛孩子嘬奶吸瘦了脸蛋,一股劲力就龙卷风似地从裆里升起,催得他身往回勾,颈往回拧,一字腿瞬间变回人字,打着旋儿地从甲板上反弹而起,十趾离地前一沉气猛往下扣,吱咛一声涩响,全身骤然紧固如钢,大枪却似变成了一条活龙,甩着缨子从手里窜起来——
这一式名为“张飞打枣”,看似是刺,实际力朝八方劲走螺旋,讲究用横似直,沾枝震干,古传练法确是打树,但姬家用枪却不打树,而是打牛,据传姬向荣练此式能达到用枪击中牛角时牛尾炸跳,牛却感觉不到疼,这说明力量打透出了尾椎。人没有尾巴,但脊椎和牛一样,手中兵刃就是牛角,挨一下劲存到脊椎上,震坏五脏还是小事,伤到脊髓,一下就能打瘫。
间不容发!刀枪交在一处,人们就听耳轮中一声嗡响,曹向飞单刀脱手,身子向后倒射而出,“泼啦啦”撞破船楼一角。
曾仕权、方吟鹤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些年来,有谁看见大档头吃这样的亏!
“刷刷刷刷——刷——”又有五条身影登上旗舰。分别是楚原、胡风、何夕、风鸿野和冯泉晓。风鸿野听步音少了,一回头:“咦,你应该在最后面的,他们仨呢?”冯泉晓也回头看了一下,又转回来:“闪炮时掉江里了!”
曹向飞脚尖沾上甲板时又“嚓嚓嚓”连退三步,后腿挨上了船栏。他对武学涉猎极广,刚才甫一沾上就觉出劲不对,又值身在空中无法卸力,只好撒手弃刀,这样一来场面虽然难看,总算不致受伤。此刻瞧姬野平这一枪得手又要往起窜,赶忙射身抄近相拦,曾仕权和方吟鹤见有曹老大,也便不顾姬野平了,发了一声喊,带同军兵干事们掉头堵截楚原,一时间船头上飞靴掠袖,刃光露闪,打得人似花盏,朵朵纷呈。
楚原、胡风、何夕这些人武功虽高,但历经几个时辰的杀戮,体力下降得厉害,至于曹向飞对姬野平的胜负,郭书荣华也毫不担心,他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将目光从甲板上移向远方——此时两翼炮火已停,康怀和云边清带人在中途就将聚豪阁那十几名武士截杀,此时正快速划着船向这边靠拢,西偏的太阳照得满江金亮、天地生红,迎面推来温馨的晚风。
他让干事收去遮阳大伞,微笑道:“侯爷你看,晚江夕照很美,今夜,或许更有一轮好月呢。”
“是吗”常思豪左手按着“十里光阴”的剑柄,大拇指在剑首上轻轻搓动,眼扫东方薄白的月影,声音寒淡,一如沉船上远逝的硝烟。
郭书荣华眼扫战局,道:“天地无私,山河壮美,古人却视搏天斗地者为英雄,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皆属此例。然天地生万物以养人,则天地为我父母。人却为一己之便,令山失其高,水失其路,岂非忤逆不肖?”
常思豪道:“照督公的意思,人不该忤逆,倒该相互残杀,让这世界清静为好。”
郭书荣华一笑:“逆天者必为天诛,世界清静之时,荣华当与侯爷携手壮游长江,一洗征尘。”
程连安在梯板边露出头来:“回督公,后面是吕掌爷到了。”
郭书荣华微微一笑,向前弹了下手指——程连安躬身点头,目光转向下面甲板,略倾着身子道:“姬野平,你听到了?那不是你的援军。你以为瞿河文的人头是假,他们还有逃生的希望,呵呵,你想错了!实话告诉你罢!瞿河文这老儿,倒不愧为八大人雄之首,他为了保存叛军实力,三重用计:让儿子佯中圈套身陷重围,又假派一小枝人马做接应,造成将计就计、意图决战的假象。其实自己却暗带主力从龙首崖急撤,妄图逃脱铁围,撤往广西,却不知督公早在那里埋伏下了人马。我们先是用他的假人头诈了瞿卫东,又将瞿卫东的真人头送去龙首崖,他们军心大乱,早被一举击破,事到如今,你还盼着他能来救你么?”
常思豪恍然大悟:怪不得郭书荣华对方枕诺是诈降的事那么肯定,因为方枕诺看到假人头,以为是他中了瞿河文的计,既没有点破,也没有声张!
是的。这才是郭书荣华。
他从来就不猜,他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是有理由的,他从来就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姬野平又急又怒,在插招间隙喝道:“姓郭的!你有胆就下来,和姬爷决个生死!”
郭书荣华悠然一笑,意态从容得像是在与老友聊天,道:“子龙单骑救主,是将胆量用来匡扶汉室,相如渑池进缻,是将胆量用在为国争光。荣华不才,主持东厂以来,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宰大员,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