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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得在侧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有少主爷的英明指引,三位总管的倾力经营,异日秦家大兴,必定盛况空前,震动江湖!”
众人亦都附合起来,欢呼雷动,声震屋瓦。
于志得寻思秦家连受大创,痛失栋梁,外有强敌窥伺,内部若起纷争,一乱起来可就完了,少主虽然年幼,这次的事情处理起来倒也不差,秦家若能就此稳定下来,重整旗鼓,振奋中兴,自是极佳。一时心中豪情大盛,笑呵呵提起酒坛哗啦啦给各人满上。
众人归座频频举杯,大声谈笑。却在这时,一婢自后厅而来,不远不近地候在酒桌之侧,神情犹豫,马明绍正对着她,知是有事,不愿扰了众人酒兴,起身过去,那婢子低低和他说了几句,顿一顿,又说几句,便即退下。
于志得瞧着他们嘀咕,暗想:“府中现在用的婢子都是马明绍新召,只认他,却不认得别人。”又见那婢子转身离去时,脚下并无污印,裙边却有些泥点,心中一动:“看样子刚换过了鞋,衣衫却是原来的。府中栏廊相绕,通达各处,现在雨虽不小,若不下到院中,往来行走可也崩溅不着。莫非她是从府外归来?”却见马明绍转身回来,到了秦绝响身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秦绝响表情颇不以为然,再听几句,便微有疑色,点了点头,向同桌各人淡淡一笑道:“你们随意,我要少陪一会儿,去去就来。”
一章礼下于人()
马明绍办事利索,不到半日,物品源源入府,派人报称礼物已经筹措完毕,院中雨过地湿,故而礼品暂堆置在花厅。秦绝响大喜,要再筛选一遍,便亲自来看,一进门只见厅中头一排便是几百卷黑布,摞得整整齐齐,如同一座墙山,黑布后面是灰布,灰布后面是青布,三色布匹垒成了三列墙。
他登时脸色发青,老大的不高兴,冷着脸道:“马大哥,咱们号里没钱了还是怎么着?就算没现银,城中下属店铺极多,古董珍玩应有尽有,蜀锦苏绣一应俱全,需用什么直接调配就是,我上恒山是去要送礼,你弄这些垒坟砖似的破布来干什么?”
马明绍笑道:“少主爷息怒,非是属下舍不得置备金珠宝贝绫罗绸缎,只因恒山派的师太们都是出家之人,避世出尘,清静持修,岂贪那些俗物?便是置办了送上门去,人家也未必收下。属下琢磨着,馨律师太既然要继任掌门,那么在就任大典上,上下人等势必要换新衣,恒山派尚黑,门下俗家弟子也都服色素淡,故而属下便作此准备,料想馨律掌门断不能却收门外。少主也莫小瞧这些布料,这都是‘贵连常’的精纺,全部为一等上品,另有五匹送给馨律掌门本人的,更是贵连常专供皇室的贡布。”
秦绝响心想也对,恒山派历来生活清苦是出了名的,若收了贵重珍玩,江湖上难免会有人讥讽新掌门贪财好货,馨律姐就算喜欢,也定是不肯收的了。尼姑们每天吃素念佛的,也没有什么需求用度,耗费的除了身上穿这一身衣服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恒山派上下才不过百十个人,这些布匹做成衣服够她们穿一辈子的了。笑道:“马大哥这办法不错。”转过三面布墙继续往后看,地上摆着两口小箱子,外包红菱蛇皮,箱盖接缝处微露着些黄绒布边,封得严严实实,已经系上了黄绫礼花。问道:“这是什么?”
马明绍笑着过去卸下锁头,箱盖一开,刹时间一股奇香弥漫开来,莫说厅中之人,就连外间廊下的婢女都“咦”了一声,提鼻直嗅。只见里面宣腾腾软软铺了一层白棉,秦绝响心中甚奇,捏起一片白棉闻了闻,奇道:“这是什么棉花?竟然这么香?”马明绍一笑:“少主且再往下翻翻看。”
秦绝响依言将棉花掏起,只见白棉底下黄缎之中横向摆着一个长条黄杨木盒,上面刻着五个古怪文字。这才恍然:原来这棉花仅是作为缓冲物,为了保护里面的盒子。马明绍将木盒取出来道:“此香名‘渡因驱难香’,产自天竺,根根中空,内含异种香料,既可散发香气,又可延时,是以每支香点燃之后能六个时辰不熄,制作极为不易,便是在天竺本土,也是相当稀罕的物事。这原是天竺高僧伊诃莫给落摩寺主持长云和尚的赠礼,因路途遥远,一共才带来五盒,每盒内藏香六十支,平日只把木盒放在龛侧,便可令满室生香,长云甚是珍爱,不曾燃得一根。因属下曾施小惠与他,故而今晨命人骑快马赶去求恳,才分得其中的两盒。”
说着话他将木盒打开,室中香气立时增了数倍,却不曾变得浓烈刺鼻,仍是清馨柔美,令人如沐春风。秦绝响嘿嘿一笑:“你那小惠,想必不小。”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这香味让人闻了,真是每个毛孔都透出舒服劲儿来,不禁大为高兴,心想女孩子都喜欢香的,馨律姐肯定也不例外,连连道:“这个好,这个好。”忽又道:“嗳?不如再去买些胭脂水粉来一并送去,不知道哪地产的算名贵些?”马明绍一愕:“这个”
秦绝响笑道:“你可别说不知,这东西,咱们秦家上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你还会讲究,你身上搽的什么香粉?我闻着这个味道就不错。”
马明绍有些汗颜:“属下嘿,属下用的不是香粉。”说着将香盒放回,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小瓶:“此物名叫‘海兰娇’,是一种香水,稍滴一点,抹在耳后,气味淡雅,且清凉提神。”秦绝响接过来闻了闻,眼睛一亮,连声叫好:“嗯!嗯!这个不错!你还有多少?”马明绍尴尬一笑:“实不相瞒,此物产于辽北苦寒之地,十亩花田才能精炼出一滴,甚是珍贵,属下也是托人从外省购得,手里也仅这一瓶了。”
秦绝响板起面孔:“马大哥,兄弟还能贪图你的东西么?暂借一点又不是白拿,原价多少,到账上支银便是。”马明绍道:“不敢不敢,实在是没有了。”见秦绝响仍一脸不高兴,又道:“少主,恕属下多嘴,佛门弟子视肉身为臭皮囊,恒山派的师太们平日里想必也是不化妆打扮的,这类东西,送去怕也无用。”
秦绝响心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尼姑趁夜里没人偷着画画妆,照照镜子,恐怕也是有的,只不过这礼不能送到明面。”琢磨琢磨,马明绍说的却也在理,随手将那小绿瓶扔还给他,道:“师太们不用胭脂香水,不还是有俗家弟子嘛,我也是怕顾此失彼,丢了礼数,既然你这么说,那便算了。”
他背起手继续往前看,又忖道:“馨律姐本来生得就好看,不知道妆扮起来,是什么样儿?”脑中想像着她薄施粉黛,笑颜嫣然的情景,两颊一阵阵发烧,嘿嘿地笑起来,嘴里喃喃嘀咕道:“好看,嘿嘿,好看。”隔了一隔,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有些懊恼:“得先把头发留起来。”
马明绍察颜观色,也已然明白了几分,微笑相陪。
秦绝响由他引着再往下看,剩下的礼品各具名目,大都平常。转了一圈回来再不觉哪个算有特色较为突出的。道:“东西是不少,可是总感觉份量还差些。”
马明绍道:“属下倒是还有个主意,你看如今少林、武当虽人才凋零,成了武林中的破落户,那些和尚道士却都还过得悠哉游哉,所仗者无非是那丰厚的庙产,恒山派虽然威名素著,享誉武林,可经营上实在太过逊色,少主何不在恒山周围购些土地,赠予她们作为庵产?不过这礼可是不小,只怕馨律掌门不能收,到时需称是布施的才好。”秦绝响大笑:“妙!还是你有办法!”当下二人商量了需购土地的数目,马明绍着人快马先行去办。
秦绝响心急,时至中午用过了饭,便命人备马套车,准备起程,忽有武士来报,说榆次、忻州两地舵主赶来奔丧,忙招呼了常思豪一起出去迎接,又引在灵前拜祭。
榆次舵主何又南已近七旬,胡须斑白寡言少语,说话不多,瞧见秦浪川的骨灰,似乎联想到自己也同样到了风烛残年,颇感凄凉,口中不住叹息。忻州舵主雷明秀却才刚三十出头,目光刚毅,身体精健,一腔泪哭得泼放,收也快捷,在灵棚拜过便即和秦绝响拉手叙话,时有怒语,时起笑声。
常思豪虽经引见,毕竟不熟,只于侧相陪,听他们叙了好一阵话,只说东厂杀仇,并不提秦自吟受辱之事。秦绝响道:“事情就是这样,东厂跟咱们的梁子,这回就算结下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两位先不可与手底下人言说,以免走泄。”
雷明秀愤愤道:“是,东厂眼线极多,操他奶奶,指不定哪儿就猫着一个。”说着话眼睛四下扫着,仿佛这院子周围就有人潜伏着,他随时会跳过去将其揪出来,暴打一顿。
何又南踱了几步,停下,负手扫望着院落,轻轻一叹:“老太爷这些年收缩阵线,由明转暗,原就是怕树大招风,哪料想最终仍是得了这么个结局。这仇,唉,难,难。”雷明秀眉毛一挑,大声道:“何舵主!你这是什么话!”何又南瞥了他一眼,平静从容地道:“少年人仗血气之勇不知天高地厚,非是老朽怕事,自古道:民不与官斗。东厂权倾天下,只怕老太爷在世,也对之莫可奈何,他们这回来暗的,咱们也不便挑明,依老朽之见,还是就此隐忍,以图息事宁人的好。”
雷明秀脸有忿忿之色,正要说话,秦绝响一摆手,笑道:“是啊,仇报得了就报,报不了就算,大丈夫能屈能伸,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爷爷在日,常提起何舵主老成持重,能顾大局,而今观之果然不差。绝响年幼,冲动难免,今日得聆教诲,受益良多呀。”
何又南颇感欣然,他本料秦绝响一个孩子纵然表面说要报仇,内心必对东厂怀有惧怯,自己年事已高,犯不上拼这老命,故有此一说,意在试探,见他顺着自己的话不敢反驳,大是得意,捋白须微笑道:“不敢当。”
秦绝响笑道:“何舵主不必客气。”又道:“你们到时,我正要走,外面车都套好了,此事重要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动身。两位在本舵多住几天,待我回来,还有事情和你们商议。”转向马明绍道:“何舵主年事已高,就安排在府中住下,拨几个机灵的婢子伺候老爷子。”
何又南道:“这如何使得?属下还是照例到会宾楼去便了。”
秦绝响作色皱眉:“老爷子是嫌府中有灵棚晦气么?那也不好勉强。”
何又南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秦绝响一笑:“不是就好。马大哥,你下去安排吧。”马明绍极利落地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秦绝响笑着上前,拉住何又南的手:“绝响初执秦家门户,可是素无威望,人轻言微,不能服众,现在手底下有些人,或是年青气盛,或是历久资深,很不把小子放在眼里,若是人人都拿我的话当成放屁,那令不能行,秦家岂不就要变成一盘散沙?何老爷子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做舵主这么久了,对处理这类事情定有不少好的策略办法,以后绝响少不了要向您请教,望老爷子念着与我爷爷秦浪川的旧日义气,届时能够不吝赐教。”
他说话时始终保持着微笑,显得极是彬彬有礼,常思豪在侧瞧着,却感觉到他那黑亮的眸子中,隐隐透出一股锋锐的寒芒。
二章威权渐树()
何又南怎会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