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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道遇喜得“臧”字,以为再好不过。他问李孤冰没看到什么,李孤冰没说,其实等于说了——
“斯人已被巨蟒吞入腹中,巨蟒则被小郎斩杀,尔等切勿再作他想。”——此是郗道遇想传达给百官的讯息,再加上石碑铭文,其意甚明,即:此事已由孤家盖棺论定!
且不说臧君山众人各怀心思,毕竟按部就班,浩荡离山,却说王彪三人经过一番激荡,伤的伤忧的忧,终于了解真相,歇息一晚,翌日辞别三千桐一行,照路回京。
前头提到西门乱春和陆庭中回到洛阳飞花山庄,闻说王文君之事云云,却不有提起王彪三人的动静,按理他三人在回程时落在陆庭中和西门乱春后面,但西门乱春休养多日,怎么也是他们先回到洛阳,若知王文君之事,那是与王家息息相关的,王家岂无动作?
王文君出事,王家必然有所动作,毫无疑问。但于走路这事,按理却也有好多种理哩。现在该问的是陆庭中和西门乱春却怎反倒比王彪三人先到洛阳呢?
话说回头。
追逐一遭,只教两名兄弟受伤,自己却安然无恙,王彪心中怎过意得去?说不得,王彪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雷奔和东方聪带伤赶路,哪怕雷奔和东方聪坚称无碍,也不成。这一来,便较西门乱春和陆庭中更歇得久了。
另外王彪也不想赶得快了,又碰上西门乱春,何况弄清楚真相,这事既与王文君有关,王彪也在思考如何跟门中老母交待,毕竟兹事体大,他放得下,却不能进门直说:娘,孩儿已放下了,你也不记怨了罢。
他何曾料半路上才耳闻阴谋深沉、智力超人的二哥,此时早已酝酿着胜负后事,再待他赶几趟路,忽地听说王文君如何如何了,真真不能相信!
雷奔骂道,“他娘的这帮人什么话都敢说呀?相爷他搞阴谋,反倒自己捅破自己吗?真他娘活久见!”
雷奔号称霹雳侠,性急如火,路见不平,二话不说先拔刀,故尔打心底很不屑阴谋家,又是个直肠子,所以被路人聒得一个性起,脱口爆粗了。
东方聪豪气,但也心细,他做着少镖头,与人交道,好歹都不想得罪人,王文君是王彪二哥,这事说起来一半是王彪家事,怎能乱呼乱叫?
东方聪道,“雷兄,兹事体大,不宜妄自揣测,咱们赶回去了解。”
王彪也道,“不错。”
路上又听说罪证确凿,罪名已定云云,三人都不管,赶到洛阳西郊,其时天还未亮,待进得城来,巨蟒大闹已过。忽又闻说王文君被巨蟒叼走,一城百姓不得安宁,三人自是吃惊不已,世事须臾转变,果真无常难料。
当此之时,王彪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相府,因他听说事情出来后相府上下安然,这本来也是十分奇怪的事,但于王彪而言是幸事——他打听到百岁门也安然。
王彪更想不通所有的事了,第一想不通的便是王文君是如何做到不牵连任何人的?按说那般为祸死罪,怎能轻轻带过?
想不通便不想,王彪与雷奔、东方聪赶到相府外求见林拂。
林拂接见了这三人,被问及事情始末究竟,回道,“这事我不清楚,你们去问小郎罢。他知道。”
王彪心想,“他不跟你说的吗?”进而又想,“小郎想得透。”当下抱拳道,“嫂嫂,近来事多,还望振作。”
林拂嘴角轻轻一抿,回道,“王家的人纵然一无所有,也剩着韧性。你放心罢,我自有理会。”
踏出相府,雷奔赫赫赞道,“林娘子巾帼不让须眉也!”东方聪闻言,脑中也不禁闪过林拂冷清坚毅的面容,点点头,但心里又有所思——林拂冷清的面容和平淡的回复里似乎有一种悲绪。
东方聪心里所思,以为是因王依之故。王文君此番作为,对小小的王依而言,确实太过沉重。王彪和东方聪是同一类人,所以东方聪注意到的,他也注意到了。
王彪踏出相府,四望一眼,丈夫豪气,却不禁生出一阵落寞。昔日的辉煌,不错,昔日的辉煌——百岁门今后要经受的考验,王彪似乎已经看得到了。
回百岁门!
李孤冰已追着巨蟒去了,而且谁也不知道追去了哪。
入城之后,王彪三人就听到各种议论,各种传言,什么“克亲灾星”,什么“祸世妖人”,什么“物以类聚”,还有一句,“小郎追着巨蟒去了!”
“相爷的功绩也不是凭空吹出来的,他们怎么忽而忘干净啦?”这是雷奔的不平之语,也是安慰王彪的话。
第255章 一百:身冷落()
王彪向来喜欢这个直肠子又无城府的朋友,笑道,“现在的人记性都不好,咱们先回去报个平安,让那些传言见鬼去罢!”
直奔百岁门。
王夫人听说儿子安然回返,喜不自禁,出来就抱住王彪哀哭,王彪温言劝下,禀明追查始末,王夫人得知真相大白,而公子已亡,又念及王文君败落,王家之脸面,怨道,“文君向来敏慧,怎么胡来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笨了呢?”说不得,放声悲哭。
王彪又加劝慰,雷奔和东方聪也在一旁帮腔,王夫人好歹收拾了一下情绪,抽抽噎噎的,唉声叹气不绝。
王彪道,“母亲,二哥乃人中龙凤,非凡人也,所思所虑,非我等能及。此案震动朝野,相府和百岁门却能安然,足见二哥嗨,不提这罢!现下事情还未完全分明,孩儿入城时听说又有巨蟒之灾”
王夫人在门中还未收到讯息,只听说外面很乱,待王彪说了,才知竟又生变,惶然问道,“那是被吃了?还是救了?”
“这个却不知。”王彪道,“孩儿听说小郎跟着追去了,正要去尚书府问明情况。”
提到尚书府,王夫人叹道,“彪儿,你还不知罢,尚书夫人早前几日去了,你们登门时可要知晓礼数。”
闻此一言,王彪三人皆自一惊,“啊”一声道,“怎会?”
王夫人想着近来连连发生之事,摇摇头,淡淡道,“世事无常也。”
王彪将王夫人送回房里歇下,自出来与雷奔和东方聪商议,“这段时间竟发生如此多的事,我看咱们还是先打听清楚情况,再到尚书府拜会。”
东方聪应道,“不错,这中间有何矛盾冲突,不可不知。”
商议罢,三人分头做事,按下不谈。
回头再说郗道遇率众人离山,回朝后已夜了。郗道遇精神不佳,下旨发落了王文君事及抚恤灾民事宜,挥挥手道,“各就各部,都退下罢。”
朝散。
柳籍和李孤冰也拜辞而出。
郗道遇望着玉龙殿掌起的灯火,似有所感,心中却空空如也。退出朝堂,柳籍与李孤冰偕行,一路无话,分别时,柳籍忽然问道,“孤冰,你也要走了么?”
李孤冰闻言一愕,道,“大哥,二哥已经”
柳籍拦住道,“孤冰,不必说了。”
李孤冰想想觉得也是,正要别过,忽然一个激灵,“大哥怎么不同我回府了?”想到了就要说,却只说出“大哥你”却又打住,心下恍然道,“大哥既都猜到了,自然”
“大哥,请恕孤冰”
“是大哥的错,你快走吧。”
李孤冰别去。
柳籍背负双手,望着李孤冰在夜色里渐行渐远,兀自钉立不动。洛阳城的寒风扫地而来,灰叶飘飘,从柳籍身遭划过,无所依归。
事情很快就来了。柳籍收到消息,只叹了一声。龙秋蝉却坐不住,在他心中,王文君是咎由自取,还能怪怨别人么?
龙秋蝉生气,十分生气,直叨叨,“小郎是什么人,王文君又做了什么,小郎岂会私自放走王文君呢?那些人脑子不是有病?”
柳籍终于道,“那么你要去请小神医来么?”
龙秋蝉登时被噎住。
柳籍又道,“孤冰自能理会,你别去添乱。”
龙秋蝉似乎听出什么来了,“哦”了一声,征求道,“我瞧瞧总成罢?”
柳籍没说不成。
那日郗道遇立碑封言,群臣无话,心里却或多或少怀疑李孤冰私下放走了王文君,毕竟死不见尸,想牢骚几句,却是不敢,偷偷抱怨也不敢,要防隔墙有耳。
但有人不怕,当有人把话传出去,受灾百姓中间就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了,那些在蟒灾中变得一无所有的人,必然是带头鸣不平的。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并非生来一无所有,却是被无情剥夺了所有——亲眷、家财。
如果生来一无所有,只有一条命的人,他们会害怕失去唯一的东西,而这唯一的东西能让他争取到所有——亲眷,家财,所以这样的人不会带头呐喊。
而如前者,他剩下一条命,就是要喊出声来的,他不怕再失去这一样东西。
但有着一条命,还可以争取到所有,不是吗?
是。
但有些东西毕竟是失去了。
而且令你痛彻心扉,永远裂开伤口。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尚书府外讨要公道。
李孤冰是痛苦的,他为了一个目的,重新撕裂灾民心头的创伤。在多日来的煎熬里,他渐渐体会到王文君的不自由与痛苦。
王彪和雷奔及东方聪才大概打听清楚王文君之事和李孤冰之间的牵系,正打算上尚书府问个明明白白,却听说尚书府遇到灾民围堵,当真不知所措。
王彪问东方聪,“小郎会不会那样做?”
东方聪觉得多日来的打听简直没有任何价值,茫然道,“不知。”
雷奔却道,“小郎多情,难说。”
王彪又问道,“咱们如何区处?”
东方聪道,“静观其变罢。”
但有一个人绝不会静观其变。
林拂知道误会了李孤冰,但仍不肯相见,呆在相府和王依相依度日。相府要封,下人都遣散各去,时下冷清不堪。
林拂不肯见李孤冰,是为了让李孤冰不受闲话。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灾民围攻尚书府,声讨李孤冰故意放走王文君,其中就有一个原因是顾念“与林拂之情”。
林拂不认为是如此。
尚书府外,集结的人群听说林拂来了,都调转身子,果见林拂徐步缓缓走近,众人停止聒噪,齐齐让开一条道来。
林拂走上石阶,转身望着阶下人群,冷眼低视,“小郎斩杀巨蟒,可是事实?小郎放走王文君,可是尔等亲见?”
人群哑然不语。
林拂即又接道,“斩杀巨蟒,可算除害?道听途说,无的放矢,以莫须有之事讨伐仁义之人,能可教九泉下人安息?”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
忽有人道,“让小郎自己出来说,如果问心无愧,躲着作甚?教一个妇人抛头露脸强自辩解,是何道理?”
第256章 一百零一:辞帝京()
“是你他妈的道理!”龙秋蝉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站到林拂身旁,喝道,“都听着了!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龙秋蝉是也!老子今天不吐不快!这事搁谁遇上能不悲不痛?但巨蟒是小郎唤来的吗?不是!事后拼死斩杀巨蟒的人呢?是小郎!这他妈的放老子身上就是大恩,老子怎么不成器也懂得呼一声恩公,尔等却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消息讨伐小郎,却又是何道理?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