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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个剑,喝口茶,都得历经一番深思熟虑,生怕牵扯出什么因果。
那么每次出门是不是都得挑个黄道吉日?
夜游从前一再强调自己不信命运,只信因果。时至今日,在身边所有人、包括小楼在内都深信因果之后,他的思维却出现了扭曲,他觉得命运待他不公。
当然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他所处的环境里唯有默默放在心中,说出来定被指责境界不够,性情乖张。
不过这种高深境界,夜游不稀罕。
飞舟出了十方领域,即将进入四宿领域时,在官道关卡处看到了前来办事的云竹子。
相隔仍有一段距离,云竹子一瞧见第五清寒,一双眼睛比星星还亮。
第五清寒牙疼:“夜游,我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
夜游自然明白缘故:“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
“也是,你被个女人附身这事,说出去更丢人。”
夜游想想云竹子也够倒霉,小楼附身在第五清寒身上时,问情剑气发作,调戏了云竹子,还救了云竹子,让他误会第五清寒是个女人,自此喜欢上了“第五姑娘”。
第五清寒跳出飞舟,浮在星空中,继续传音:“不是因为丢人才不解释,如果他喜欢错了人,那我会告诉他,你喜欢的姑娘叫做简小楼。可惜,他并不喜欢小楼,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的人根本不存在。”
夜游不明所以。
飞舟行驶中,将第五清寒远远抛在身后,他的声音依旧清亮:“云竹子爱慕之人,叫做‘第五姑娘’,这姑娘剑术名震两界,却将自己折腾的声名狼藉,四处给男人带绿帽子。这姑娘遭人唾弃,背着滥情的臭名声,却只钟情于他,唯有他知道真相。”
“云竹子爱慕的,正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奇女子。不是身为男人的我,也不是平凡的小楼。我经过仔细考虑,决定不告诉他。”
夜游听完解释更不理解,心道情圣不愧是情圣,果然不同凡响。
一转头,看着第五清寒被云竹子追的落荒而逃。
夜游坚持认为,他绝对是觉得丢人才不肯解释清楚。
*
夜游回到天海洞。
他有职务在身,本该返回任界主的地方去,被下了几次通牒一概不予理会,执意带着女儿继续住在天海洞。
一回到家,弯弯少了拘束,活泼许多。
经过这十年,又长大一点,从小小萝卜头,变成了小萝卜头,智力似乎也跟着涨了点。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令夜游极不习惯的转变。
起初是某一天,夜游带她去潭子里洗澡,她不肯下水,非得叫夜游回避:“爹爹,我是大姑娘了,你不可以看着我洗澡。”
夜游迷瞪了好半响,掐了个罩子保护住她,背过身去。
之后弯弯强烈要求不与他住在同一个山洞里,夜游不答应,只在洞中又挖了个密闭空间出来,也算是让她独居。
正常这个身形、智力的孩子,自立并不难,难的是弯弯意识迟钝,手脚不太灵活,平时都是夜游给她穿衣梳头,现在她坚持自己来。
整天防贼一样防着夜游。
在夜游看来有点小题大做,他们是龙族,她又那么小,只比他膝盖高出一点,哪来那么多的避讳?
不过老早之前,弯弯话都说不囫囵之时,简小楼就不许他嘴对嘴的亲吻闺女,只准亲吻脸颊和额头。
女儿拥有这样自我保护的意识,值得鼓励。
小姑娘渐渐长大是这样的吧,说明女儿和正常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作为父亲,夜游心头莫名有股失落感。
就这样,父女俩在天海洞过起了平静无波的小日子。
只是这样的小日子,偶尔会被一些突发事件打破,比方说金羽的突然到访。
“来势汹汹”,强行突破门禁入到夜游的洞中,还是沙漏法宝内穿的那套靛青法衣,可见才刚从那里回来。
入内后,金羽一声招呼也不打,当夜游是隐形人,窥视过小楼不在附近,眼里只剩下他的宝贝外孙女,抱起来掂了掂:“怎么瘦了?”
弯弯是有点怕他的,嗫嚅着道:“娘亲说小姑娘瘦瘦的才好看。”
金羽捏捏她的脸颊:“胡说,脸上肉嘟嘟的才好看,像你娘亲。”
又问:“你娘亲呢?”
弯弯眨眨眼:“去探望外婆了。”
夜游在旁稍显紧张,好在金羽没有多想,举目打量洞中环境,再开口时,声音生硬了许多,“夜游,你不是捞了个界主的位置么,为何仍在天海洞待着?”
夜游只动了动嘴皮子,金羽板起脸开始教训他,“你究竟是龙还是狗?对看守山门这种差事还真是爱的深沉!从前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本座以为小楼是二葫,只剩下五十年的寿数,你的前程与她没有多大关系,而今你有妻有女,依然没个长进!”
金羽抱着弯弯坐去案台后,冷眼看向夜游。
藤椅还是热的,原先夜游一直坐着看书,金羽进来才起身。
而此刻,夜游只有站在案台前挨训的份儿:“小楼有事离开一阵子,我得照顾女儿……”
弯弯躲在金羽怀里数一二三,数到三,金羽打断了夜游:“照顾女儿只能在这破洞里照顾?离开这破洞,你就不会照顾了?”
“不是……”
“还敢顶嘴?!”
夜游讪讪然,索性不说话了,由着他说。
“外公。”弯弯摇了摇金羽的手臂,“你不要总是那么凶。”
金羽再垂头时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眉目间温情满满:“小宝贝,外公没有凶,与你父亲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已。”
金羽也没想要教训夜游,他们居住的山洞虽然小又乱,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整个地面铺了毛绒毯子,上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玩具,角落燃着无烟的千行山玉炭火,锅碗瓢盆摆满整整三层木架。从天际落到山腰时,金羽还看到菜园子和果园子。东面篱笆圈养了十几只拿来下蛋的母鸡,西面山坡散养着供奶用的羊群……
若不是嗅到龙的气味,金羽以为自己去到了凡人界。
看的出来,夜游是个很合格的父亲。
对比之下,金羽自惭形秽,再与夜游说话,和气了几分:“你若是在西宿混不下去,来我南宿。”
夜游拱手拒绝:“多谢尊主,不必了。”
金羽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怎么,觉着依靠自己的岳丈丢人?怕被说三道四?”
真是冤枉夜游了,倘若小楼可以留在四宿,人生没有这么多波折,他不介意做个入赘的女婿。
何况有个金羽这般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岳丈。
小楼交代过他,不将金羽牵扯进来,那就不能与他拥有太多的交集。
金羽试探着询问小楼的事情,夜游三缄其口,他也没有施加压力,坐了一个下午,出洞潜入秋水潭去见海牙子,不知何时离开的。
接着往后好几年,又前来天海洞几次。
以他的身份,不方便经常来往西宿,且有伤在身,又与海王之间存在一场约战,先前闭关闭到一半,为了前往法宝世界提前出关了。
回来后,本该继续闭关,一直拖着是在等简小楼回来。
夜游不敢告诉他,他等的人不会回来了。命长的话,十二万八千年后,还有机会见到。
只说小楼的家在东南星域,来往一趟所需时间不短,金羽才最终给弯弯留下一枚储物戒,装了满满一戒子星晶,回南宿闭关去了。
*
父女俩的小日子又归于平静。
夜游慢慢发现弯弯情况不对,每天吃的很少,日渐消瘦。
问她原因,她依然那句怕吃的圆滚滚不好看。
夜游担心她的身体,以神识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抱去海牙子那里,海牙子也说没事,而且她精神状态并没有异常。
真是不想吃胖么?
夜游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着小萝卜头打转,串联女儿的种种反常,不顾她的哭喊,强行将她的小法衣给她扒了。
认真一检视,在小腿弯内侧,有一块较浅红色的印记。
而腰间,则有一个红包,蚊子叮了一口似得。
“这是什么?”夜游看不出问题,只能质问她。
“爹爹是臭流氓!”弯弯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夜游的脸越来越寒,呵斥道:“我再问你,这是什么!”
弯弯见哭诉没有效果,小心道:“虫子咬的。”
“虫子?”夜游岂会相信,他为龙,妖兽顶端的物种,栖息地十丈内任何低等虫子都活不下去。
“是虫子!”
“夜初心,你倒是学会说谎了?”夜游作势要揍她。
“虫子虫子就是虫子!”
死活不松口,夜游也不敢真打她。
之后弯弯和他怄气,一再躲着他,夜游服软哄了几句,父女俩又和好如初。但夜游的神识开始锁在她身上,一息都不移开,着重观察她独自一人睡觉、洗澡时的状态。
终于知道了真相。
弯弯身上开始生长鳞片,鳞片才刚抽芽,就被她给拔了,流点血之后慢慢成为一个红包,随后会消掉。
这大概是一小点告诉她的办法。
夜游将她抓个现行,想责备,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被拆穿之后,弯弯立刻拽着他衣袖:“不疼,爹爹不要难过,真的一点都不疼。”
夜游哑忍着,给她流血的位置上完药。
“为何不说?”
“我不想像点点那样被关起来。”弯弯搂着他的脖颈,将小脑袋埋在他怀里抽噎,“爹爹,我才长了几片龙鳞,没有腐烂,也没有臭味,拔掉就好了,爹爹不要关我……“
“不会的……”
夜游劝慰了一番,将她哄睡了之后,下去秋水宫。
海牙子正在藏书殿内打坐,看着夜游露出悲苦的表情,他眉头微微一皱。
夜游将弯弯的情况告诉他:“这是开端吧。”
海牙子点点头:“从她闹着不与你一起睡,估计就开始了,好几年过去,才到这个程度,可以说非常缓慢。”
夜游只问:“怎么能让她不那么痛苦”
“没办法,我们的力量没办法让她不痛苦,她会越来越痛苦。见苦那老东西的法号没取错,他的咒,真会让你知道什么是苦。”
海牙子从手边拿起本书,“不想让她痛苦,就提前封印了吧,你不是有个祖传的蛋壳棺材么,封印了,扔回蓝星海心里去,还省的耗费你的精气。”
夜游闭上了眼睛。
海牙子掀开一页书,取出一杆笔不知写什么,突然问:“小夜游,你后悔了么?”
“后悔什么?”
“当年,就在我的藏书殿里,我让你远离她的时候,你满不在乎,反而摆出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傲气,现在呢,后悔了么?”
双唇微微颤动,夜游将双眼阖的更紧。
海牙子笑了起来,以笔尖点了点他:“你后悔了!”
夜游被他的态度轻易激怒,或者说是情绪失控:“对,我后悔了!那时我年少无知,不懂天高地厚,你满意了吧!”
转身化龙离开。
……
弯弯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
最令夜游痛苦的